药仙谷内,药香弥漫,气氛却凝重如铅。
茅屋中,李无言平躺在竹榻上,上身衣物已被除去,露出苍白却肌理分明的身体,上面旧伤新痕交错,触目惊心。药仙神色肃穆,再无之前的嬉笑怒骂,他面前摊开的针囊中,七十二根太乙金针闪烁着不同色泽的流光,仿佛拥有生命。
李逍遥守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全身内力暗自运转,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小子,看好了。太乙神针,夺天地之造化,逆阴阳之乾坤,过程不容有失。老夫行针时,需绝对安静,更不能受到丝毫干扰。你守住门口,但凡有风吹草动,格杀勿论!”药仙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晚辈明白!”李逍遥重重点头,手握剑柄,目光如电般扫视着屋外静谧的山谷。
药仙深吸一口气,双手忽然化作两道残影!只见他指尖捻起一根细如牛毛、长三寸三分的金色长针,针尖微颤,发出龙吟般的轻鸣,闪电般刺入李无言头顶百会穴!针入三分,一股无形的波动瞬间扩散开来,李无言身体微微一颤。
紧接着,第二针、第三针……药仙下针如风,或捻或提,或弹或震,每一针都精准地刺入一个特定穴位,深浅、力道、手法皆不相同。金针之上,时而泛起灼热红光,时而流转幽蓝寒芒,对应着阴阳二气的变化。
李逍遥虽不通医理,但武道境界不俗,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随着金针的刺入,李无言体内那原本濒临崩溃、混乱不堪的阴阳气旋,被一股强大而精妙的外力强行引导、梳理、压缩!无数细微的、原本堵塞或断裂的经脉被金针上附着的奇异药力和能量强行贯通、重塑!
这个过程无疑极其痛苦,昏迷中的李无言眉头紧锁,身体无意识地痉挛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冷汗瞬间浸湿了竹榻。但他体内那新生的、微弱的本能,似乎也知道这是在救命,竟在配合着药仙的力量,艰难地调整着自身。
李逍遥看得心惊动魄,手心全是汗水。他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绝伦的针法,那不仅仅是医术,更是一种近乎于道的能量掌控艺术!他下意识地模仿着药仙运针时那种对内力精细入微的操控感,感觉自己对内力的理解似乎又深刻了一层。尤其是药仙在处理那些阴阳能量转换时的巧妙手法,让他对“负阴抱阳”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时间一点点过去,药仙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消耗极大。当第七十二根金针,一根短粗黝黑、却重若千钧的针,缓缓刺入李无言丹田气海穴时,所有金针同时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
嗡——!
一道肉眼可见的、淡金色的太极虚影在李无言身体上方一闪而逝!他体内那灰蒙蒙的阴阳气旋骤然稳定下来,虽然依旧微小,却不再散乱,而是形成了一个更加凝实、缓慢自转的微小涡旋,自行吸收着谷内精纯的生机药力,并散发出微弱的调和之力,滋养着破损的经脉。
药仙长吁一口气,身体晃了一下,被眼疾手快的李逍遥扶住。
“前辈!”
“无妨……老了,有点费力。”药仙摆摆手,看着榻上的李无言,眼中露出一丝满意,“总算……成了。七日之内,他这根基算是暂时稳住了。而且,因祸得福,重塑后的经脉更适合运转那点阴阳之力,调用起来会顺畅些许,威力也能增个一两分。但切记,绝不可过度动用,否则前功尽弃!”
李逍遥感激涕零,深深一揖:“前辈再造之恩,晚辈没齿难忘!”
药仙喘了口气,走到一旁坐下,拿出纸笔,唰唰画了一张极其简陋、只有大致方向和几个标志性地形的草图,扔给李逍遥:“这是去‘幽冥眼’的路。一路向西,穿过这片毒瘴林的核心地带,会看到一条黑色的死水河,沿着河向上游走,看到一个如同骷髅头般的山口,那就是了。”
他又拿出几个小玉瓶:“绿色的是避毒丹,能扛住核心区的瘴毒。白色的是敛息丹,能最大限度隐藏气息,靠近幽冥眼时再用。红色的是爆血丹,拼命的时候吃,能短暂提升三成功力,事后躺半年。”
交代完毕,他挥挥手,开始闭目调息:“走吧走吧,趁天黑好办事。记住,你们只有七天。七天后回不来,就准备给他收尸吧。”
李逍遥将丹药和地图小心收好,再次对着药仙深深一拜。此时,李无言也悠悠转醒,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清明了许多,显然感觉到了体内的变化。
兄弟二人不再耽搁,悄然离开药仙谷,再次投入那浓密的毒瘴林中。
有了药仙的避毒丹,穿越毒瘴林核心区域的压力大减。李无言调用那丝新生力量越发顺畅,虽然量少,但质极高,往往能一击毙杀扑来的毒物,让李逍遥的压力也减轻不少。两人的速度比来时快了许多。
一路无话,根据地图指引,他们果然找到了一条河水漆黑如墨、毫无生机、散发着淡淡腐臭的死水河。沿着河岸向上游跋涉,空气中的阴冷死寂之气越来越浓,甚至开始压制李逍遥的浩然正气,而李无言反而觉得稍微舒服了一些。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看到了药仙所说的那个“骷髅头”山口——两座惨白色的、风化出许多孔洞的山峰相对而立,中间形成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幽幽黑气的洞口,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那里,就是幽冥眼!
然而,兄弟二人还未来得及靠近,便心中一凛,迅速伏低身形,隐于一块巨岩之后。
只见幽冥眼的入口处,火光通明!足足有数十名身穿幽冥教服饰的教众,正在那里巡逻警戒,他们气息精悍,远非之前遇到的杂兵可比。入口处甚至还搭建起了简单的工事和哨塔,防守极为严密!
不仅如此,李逍遥还能感觉到,入口附近布置着好几道隐晦的能量波动,显然是某种警戒或攻击性的阵法!
“守卫竟然如此森严……”李逍遥眉头紧锁,这远超他们的预料。硬闯无异于自杀。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幽冥眼那漆黑的洞口内缓缓走出。
此人一身暗紫色镶黑边的幽冥教长老服饰,身姿高挑,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看不真切,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他手中把玩着两颗漆黑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珠子,周身散发着一种阴郁而强大的气息,比之前的鬼面长老似乎更胜一筹!
他走到工事前,似乎在听取一名头目的汇报。
夜风拂过,微微掀起了他的兜帽一角。
就在这一瞬间,李无言的身体猛地一僵!冰蓝色的眼眸骤然收缩,死死盯住了那张隐约露出的侧脸!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握紧了双拳,身体微微颤抖,流露出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刻骨的仇恨,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甚至还有……一丝极其扭曲的、连他自己都未必意识到的熟悉感?
“是他……”李无言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情绪。
“谁?”李逍遥急忙低声问。
李无言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再睁开时,已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凝重:“幽冥教,‘影杀殿’副殿主……幽魇。也是……当年袭击藏剑山庄的带队者之一……血罗刹的直属上司。”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却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波动:“而且……据教内传闻……他可能……与我那从未谋面的‘父亲’……曾是旧识……”
幽魇!竟然是这个级别的魔头亲自镇守在此!而且,还与他们的身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李逍遥的心也沉了下去。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百倍!
前有重兵强将镇守,后有七日追命时限。
这幽冥眼,他们该如何潜入?这阴阳灵髓,他们又该如何夺取?
黎明的微光,开始照亮那如同骷髅头般的狰狞山口,却带不来丝毫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