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娘在地上“哭泣”了许久,直到天边隐隐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灰白。
她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依依不舍地、却又绝望地看了地图最后一眼。
如同来时一样,飘飘忽忽地穿出帐篷,消失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中。
叶南絮不再犹豫,立刻悄无声息地起身,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如同暗夜中的一道影子。
默娘的移动速度并不快,她似乎漫无目的,又似乎被某种本能的东西牵引着,飘飘荡荡,最终进入了幽楠森林的深处,在一棵极其古老、枝桠虬结如鬼爪的老槐树下停了下来。
这棵槐树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树干需数人合抱,树冠遮天蔽日,即使在白天,树下也定然光线晦暗。
此刻在凌晨的微光中,更显得阴气森森。
默娘停在树下,沉默了半晌,忽然缓缓转过身,面向叶南絮跟踪而来的方向。
她那模糊的面容似乎清晰了一丝,带着一种试探性的、难以置信的意味,幽幽开口,那声音直接响在叶南絮的识海:
“你……你能看见我?”
叶南絮心中一惊,没想到对方竟然能感知到隐身状态下的自己。
既然已被发现,她便不再隐藏,撤去了铠甲的隐身效果,显露出身形。
“嗯,不知道为什么就看见了,我隐了身,姑娘不是也能看见我吗。”
她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也不是了,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你的存在,是刚刚察觉到了你身上金色铠甲的波动,才有所怀疑的。”
默娘摇了摇头,漂浮的身形晃了晃。
“咦!姑娘是如何得知我身上穿着金丝铠甲的。”
叶南絮好奇起来,这件法宝甚少有人知道,她一抹幽魂是怎么知道的?
没料到小丫头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是一抹幽魂,还闲聊了起来,默娘放下了芥蒂,为她解惑道:
“曾经神凰大人救过我太爷爷的命,为了报恩我太爷爷亲手铸了这铠甲,里面有他老人家的一滴精血,这熟悉的气息我自然能感应到。”
“哦!原来是这样啊,嘻嘻,没准我能看见你,也是因为这金丝铠甲呢!”
叶南絮一下释怀了,随后犹豫了一下,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姑娘似乎对那张地图,有着非同一般的执念?”
听到“地图”二字,默娘的情绪突然再次剧烈波动起来,灵魂体都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执念?呵呵……哈哈哈……”
她先是低笑,继而变成凄厉的惨笑,
“那是我亲手一笔一划绘制的,是我用尽最后的心血和希望画出来的。
我又怎会不认得?怎会不记得?”
她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一个能够“看见”她的人,积压了数千年的冤屈、仇恨与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边哭边说,声音时而哽咽,时而尖利,将那尘封的悲惨往事,血淋淋地撕开在叶南絮面前。
“数千年前……我是隐族族长的女儿,名为默娘……”
她的声音带着遥远的回忆,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
“我们隐族,世代隐居在幽楠森林的最深处,与世无争。
只因我们族人体内,或多或少都传承着一些特殊的……异能。
或是预知,或是驭物,或是沟通草木……
老祖宗们说,怀璧其罪,为了避免被外界觊觎、利用,甚至奴役,我们选择了隐藏。”
“那时的幽楠森林,还不是如今这般魔气隐隐,它美丽而宁静,是我们的家园。”
默娘的声音里流露出深深的眷恋,但随即被无尽的恨意取代,
“可是,安宁被打破了……
族中有年轻子弟,不甘心永远困守在这片森林里,厌倦了清贫的隐居生活,他们仗着自己的异能,以为能在外面闯出一片天地,偷偷跑了出去……”
“我们当时并不知道,这是灭族之祸的开端。”
她的灵魂体剧烈颤抖起来,
“大概一年后……那个恶魔,当时的帝君霄成,他找来了。
他不知从何处得知我隐族异能者的血脉对他修炼一种阴损至极的魔功大有裨益……”
默娘的叙述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刻骨的恐惧和痛苦:
“他……他带着魔族大军,攻破了我们脆弱的结界。
我们根本不是对手……他抓走了族里所有人,男女老幼,一个都不放过。
他把我们关进了一个……一个巨大的、血腥的祭坛下面。”
“我亲眼看着……亲眼看着他用黑色的魔刃,割开了我父母的喉咙,放干了他们的血。
那血……汇成了溪流,染红了整个祭坛基座。”
她的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刺破耳膜,
“他不仅杀人,他还……他还吞噬了族人们的魂魄。
我听着他们临死前的哀嚎,看着他们的魂魄化作缕缕青烟被吸入他的口中……
那是我的亲人啊!我的叔叔、伯伯、姑姑、还有那些一起长大的玩伴……”
叶南絮听得心神震颤,她能想象那是怎样一副人间地狱般的场景。
霄成的残忍,远超她的想象。
“我当时……我当时只想冲上去,跟他同归于尽。”
默娘的声音因极致的恨意而扭曲,
“可是……可是他没有杀我。
他看着我,眼神……很奇怪。
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我这张脸……长得酷似一个叫依兰的姑娘。
那个他爱而不得,最终因他而死的女人……”
“于是,他把我留了下来,像个战利品,也像个……替代品。”
默娘的声音充满了屈辱和恐惧,
“他高兴的时候,会对我温言细语,仿佛我是他挚爱的情人,给我换上华丽的衣裳,戴上珍贵的首饰……
可不高兴的时候,稍有不如意,便是非打即骂,用魔气折磨我的神魂……
我天天活在恐惧里,生不如死……”
“但是,我不能死……”
她的语气陡然变得坚定,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决绝,
“族人的血海深仇未报,我怎么能死?
我忍了下来,把所有的仇恨和恐惧都埋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