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补充道,每一个字都浸满了疲惫和……一种近乎卑微的坚持,
“保护好她,有任何事……立刻报我。”
他终究,还是放不开手,哪怕她此刻恨他入骨。
影六如蒙大赦,又带着满心对帝君的担忧和同情,恭敬地应了声:
“是!”
转身就如一道青烟般窜了出去,追赶那几道他早已习惯的身影。
天知道帝君刚才那死寂的模样有多吓人,还是跟着叶姑娘和楚二愣子有意思,虽然……现在他仍然要完成卧底大业。
前方,叶南絮拽着南宫昊的袖子,走得飞快,几乎像是在逃离什么洪水猛兽。
可速度再快,也甩不开心头那沉甸甸的窒闷。
初遇时那个专制又霸道的男人,把她捧在掌心,予取予求,那份毫无底线的偏爱,她沉溺过,心动过。
若没有依兰…若没有欺骗…她或许真的就栽了。
可没有如果。
一想到“依兰姐”这个名字,所有暖色的回忆瞬间褪色发灰,变得冰冷又讽刺,纯粹的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那……那个,阿絮,你没事吧?”
南宫昊被她拽得踉跄,侧头看她紧绷的侧脸和抿得发白的唇,心里揪了一下。
这丫头,气性大,又能忍,别真憋出内伤来。
“小师妹,别生气了,都怪大师兄以前识人不清,但我现在绝对挺你!”
楚子凌也凑上来,语气斩钉截铁,只是眼底掠过一丝心虚。
想当初,他可是君洛渊的忠实拥趸,觉得只有那般天神似的男人才配得上自家小师妹,谁能想到那家伙家里还藏着一个,失策,太失策了。
叶南絮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扭脸对楚子凌扯出一个大大的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嘿嘿,大师兄,你的心意我领了。”
脸上笑容灿烂,眼底却没什么温度,后面的话被她咽了回去。
大师兄和影六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可影六是君洛渊的人。
现在闹成这样,影六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想到这点,心里那点刚被压下去的失落又咕嘟咕嘟冒了出来。
他们曾经一起闯过秘境,一起打过魔兽,吵过闹过,也互相救过命。
虽然是个监视者,可那份陪伴是真的,突然就这么断了……到底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她还没来得及为这短暂而脆弱的友谊默哀三秒,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就咋咋呼呼地从后面追了上来:
“喂喂!小凌子,你个没良心的,跑得比兔子还快,走了也不知道叫上我。”
影六喘着气蹦到他们面前,脸上那笑容轻松又自然,仿佛只是掉队了一会儿,而不是刚刚被他的主子和叶南絮彻底决裂的场面洗礼过。
这没心没肺的劲儿,瞬间冲淡了弥漫在几人中间那点尴尬沉凝的气氛。
楚子凌反应极快,伸手就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捶了一拳,熟练地勾住他的脖子:
“呵,就你这甩都甩不掉的臭皮膏药?那还用得着浪费本小爷的口水呀!”
“呸!小爷我是镇队之宝,懂不懂?”
影六顺势勾回去,两人立刻哥俩好地黏糊在一起。
南宫昊嫌弃地撇撇嘴,扇了扇鼻子前方并不存在的异味:
“还真是物以类聚,果然是狗皮膏药界的绝代双骄,臭一块去了。”
叶南絮看着这两人,眼底那点失落终于被真实的笑意取代,她神秘兮兮地凑近南宫昊:
“怎么?羡慕了?他俩这奇怪的感情是从抬滑竿开始的,你不懂。”
南宫昊:“……”谁要懂那个啊!
一行人气氛总算活络开来,只是各怀心思。
叶南絮和南宫昊走在前面,后面是嘀嘀咕咕、勾肩搭背的楚子凌和影六。
夜幕降临时,他们运气不错,在一处幽深峡谷里找到了一个隐蔽山洞。
里面潮湿杂乱,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但总算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山谷夜风呼啸,夹杂着不知名魔兽的悠长嚎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南宫昊挥手布下一道淡金色的结界,将山洞入口封住,那令人不安的声响顿时被隔绝在外,几人这才松了口气,各自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调息。
万籁俱寂,只有几人均匀的呼吸声。
突然——
山洞外,山谷内的灵气流极其细微地紊乱了一瞬,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湖面。
几乎同时,山洞内四人倏地睁开了眼睛,动作凝固,连呼吸都屏住了,只剩下耳朵高高竖起,捕捉着外界最细微的动静。
不过一息之间,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天而降,悄无声息地落在洞口外不远处的一块巨岩上,身形融在浓重的夜色里,气息深沉如海。
紧接着,另一道黑影从密林中急速窜出,恭敬地跪在先前那人的脚下,声音压得极低,却逃不过洞里几个屏息凝神的人的耳朵。
“国师大人,魔帝突然陨落,现在整个魔族乱作一团,大长老已经先发制人,制服了二长老和守卫军,魔子们也开始蠢蠢欲动,还请您速速回族主持大局!”
被称为国师的男人沉默一瞬,声音低沉冰冷:
“魔帝的本源魔心,可有留下?”
“这……属下不知,魔帝和帝君大战了三天三夜,临死时并没有人在场。有人猜测,应该是……被帝君拿走了。”
“啧,”
国师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冰冷的嘲讽,
“没有象征着传承的本源魔心,岂不是谁都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
哼!神族的那位帝君,手段果然阴狠,不费一兵一卒,我魔族自己便会陷入内乱倾轧。”
他顿了顿,命令道:
“传令下去,所有在外的魔将,速速回族,镇压暴动,若遇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
黑衣人领命,身形一晃,便再次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那国师在原地静立片刻,长长叹出一口气,那叹息里裹着沉甸甸的、对魔族未来的忧虑,随即,身影也如水纹般波动了一下,彻底消失。
山洞里,死一般的寂静维持了足足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