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5章 杖责立威
“现在!听我号令!列队——!”
“跑步——走!”
粗犷的号令声在校场上空回荡,千余名新兵开始了他们从漕工到军士的蜕变之路。尘土飞扬,脚步杂乱,却充满了初生的力量。
点将台一侧,宋怜玉展开图纸,指着上面精巧复杂的构件,对辛破宁和苏鸿雪低声讲解:“……这便是‘折叠艨艟’的分解图。龙骨、船舷、甲板、桅杆、风帆……皆可拆卸。核心在于榫卯与铁箍的巧妙结合,既保证强度,又便于拆装。陆运时,十辆大车可运一艘船之全部构件。抵达水边,百名熟练工匠,三日之内必可组装下水成军!其船体轻便狭长,吃水浅,航速快,正适合运河巡防与快速驰援。下官已在城东匠作营划出场地,物料齐备,不日便可开工。”
辛破宁看着图纸上精妙的设计,又望向校场上挥汗如雨的新兵,眼中闪过一丝锐芒。利器在手,新军初成,运河这把悬在帝国咽喉的刀,他要亲自将它磨得更快,握得更紧!
扬州。盐商别院。
精致的画舫飘在湖心,丝竹之声靡靡。几位身着锦袍、面色阴沉的盐商围坐,桌上摆着珍馐美酒,却无人有心思享用。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姓辛的……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一个胖盐商咬牙切齿,将酒杯重重顿在桌上,“扫了盐枭,断了咱们的财路!如今又要用咱们的盐税,去养他的私兵!什么‘摧锋军’?我看就是‘辛家军’!他这是要把扬州,变成他辛破宁的国中之国!”
另一个瘦高个盐商阴恻恻地道:“朝廷居然还准了!赵天宠那个老狐狸,说什么‘限额定项’,‘朝廷监察’,顶个屁用!钱到了他辛破宁手里,怎么花,还不是他说了算?苏鸿雪是他的人!那个造什么破船的宋怜玉,是天枢院宗天行的人!上下勾结,铁板一块!咱们……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了!”
“不能这么算了!”
一个三角眼的盐商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明的不行,咱们就来暗的!他不是要招兵买马吗?咱们就让他招不成!养不起!”
“哦?计将安出?”众人目光聚焦过来。
三角眼盐商凑近,声音压得更低:“他不是靠盐税养兵吗?咱们就让他这盐税……收不上来!或者,收上来也没用!散出话去,就说辛破宁练这‘摧锋军’,根本不是为了保运河,是为了造反!
他要用盐税养私兵,割据两淮!朝廷的监察官,就是摆设,来了也是被架空的命!那些漕工,都是他蓄养的死士!还有,那个苏鸿雪,当年在北边就是出了名的煞星,杀人如麻,投靠辛破宁,就是等着天下大乱好浑水摸鱼!再有……”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派人去那些报了名的漕工家里‘走动走动’,告诉他们,当兵是要去送死的!辛破宁许的田宅都是空头支票!朝廷根本不会认!让他们赶紧把家里的壮劳力叫回来!还有,找几个地痞,在招募处附近闹事,散布谣言,就说……就说辛破宁克扣饷银,用漕工当肉盾……”
恶毒的计策在精致的画舫中酝酿,如同湖底泛起的污浊淤泥。
扬州城·闹市。
几日后的一个晌午,城中最繁华的十字街口。辛破宁一身便服,只带了郑清和两名亲随,正在街边茶摊上喝茶,实则暗访市井对摧锋军招募的反应。
茶摊旁边,几个闲汉正唾沫横飞地议论着:
“……听说了吗?那摧锋军就是个火坑!饷银?能拿到一半就不错了!都被上头克扣了!”
“可不是!我表舅家隔壁的二狗子报了名,回来就说后悔了!那教头苏鸿雪,凶神恶煞,听说以前在北边是杀降屠城的狠角色!落他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最坑的是那‘忠勇券’!辛青天……哦不,辛破宁画的大饼!等仗打完了,朝廷能认?那么多田宅,朝廷能给?做梦吧!到时候,命没了,啥也没捞着!”
“要我说啊,他就是想用咱们扬州人的血,给他自己铺路!养私兵,当土皇帝!朝廷派来的官?那就是个幌子!来了也得看辛破宁脸色!这摧锋军啊,就是‘辛家军’!”
污言秽语,恶毒揣测,如同毒雾般在人群中弥漫。一些原本有意报名的路人,听了面露犹豫和惊恐。
郑清听得怒火中烧,手按刀柄就要起身。辛破宁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眼神冰冷如霜。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漕工大汉猛地冲了过去,一把揪住那个说得最起劲的闲汉衣领,怒吼道:
“放你娘的狗屁!辛青天也是你能污蔑的?没有辛青天,你们这些狗东西还在被盐霸压榨!运河炸了,是辛青天带人没日没夜地修!你们在这儿嚼蛆!什么克扣饷银?老子昨天刚领了足额的安家费!什么苏教头凶?那是真本事!没本事怎么杀会宁狗?什么‘忠勇券’是画饼?告示上盖着知府大印!朝廷的圣旨!你们比圣旨还大?”
那闲汉被揪得喘不过气,色厉内荏地叫道:“你……你干什么?打人了!辛破宁的狗腿子打人了!‘辛家军’要杀人了!”
“打的就是你这造谣生事的狗东西!”刀疤漕工怒极,砂钵大的拳头就要落下。
“住手!”一声冷喝传来。
辛破宁缓缓站起身,走到了人群中央。他的出现,让喧闹的街口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认出了这位“辛青天”,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辛破宁没看那刀疤漕工,也没看那吓得发抖的闲汉。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围观的每一个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本官知道,有人怕了。怕当兵,怕打仗,怕死。人之常情,本官不怪。”他话锋一转,陡然凌厉,“但是!怕,不是你造谣生事、扰乱军心、污蔑朝廷旨意的理由!”
他猛地指向那个闲汉,厉声道:“你!还有你们背后指使的人!以为散布几句谣言,就能动摇本官建军之心?就能让漕工兄弟畏缩不前?就能断我运河防线?做梦!”
他踏前一步,气势逼人:“运河,是扬州的命脉,是大夏的命脉!守护它,靠的不是空谈,不是谣言!靠的是真刀真枪!靠的是敢站出来的血性男儿!摧锋军,不是本官的私兵!它是朝廷的兵!是守护你们父母妻儿、守护你们饭碗的兵!圣旨煌煌,监察官不日即到,一切支用,明明白白!谁敢再妖言惑众,污蔑朝廷,动摇军心……”
辛破宁眼中寒光爆射,声如惊雷:
“——视同通敌!郑清!”
“卑职在!”郑清按刀上前。
“将此造谣惑众、污蔑朝廷之徒!”辛破宁戟指那面如土色的闲汉,“拿下!杖八十!枷号三日于衙前!以儆效尤!其余围观传播者,若有再犯,同罪!”
“遵命!”郑清如狼似虎,带人将那瘫软的闲汉拖了下去。
辛破宁不再看那哭嚎求饶的闲汉,目光再次扫过噤若寒蝉的人群,最后落在那刀疤漕工身上,微微颔首:“你,很好。明日去苏校尉处报到,编入摧锋军斥候营!”
刀疤漕工激动得满脸通红,抱拳大声道:“谢府尊!小人李铁牛,定为府尊效死!为运河效死!”
辛破宁不再多言,转身离去。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敬畏地看着他的背影。街口只剩下那闲汉被拖行时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