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2章 舌战公堂
扬州府衙正堂,气氛凝肃如铁。
陈观礼端坐主位,辛破宁陪坐下首。府衙官员、部分受邀“士绅代表”分列两侧。
堂下,郑清押着被捕漕帮喽啰,陈列着军械、滚木物证。堂外,“苦主”家属啜泣声隐隐传来——陈观礼刻意安排,施压之意明显。
“辛知府!”
陈观礼率先发难,官威十足,“本官沿途所见,触目惊心!工地惨案,民怨鼎沸,皆言汝施政酷烈,强征克扣,乃至激起民变!汝作何解?”
直接将矛头指向辛破宁施政,定性“民变”。
辛破宁起身,拱手,声音清朗坚定:
“回钦差。所谓‘民变’,纯属构陷!昨夜乃有预谋之悍匪袭击,意在破坏国之大计!证据确凿!”
他一指堂下,“凶器乃军中制式手刀!滚木有漕帮‘翻江堂’印记!凶徒供认,受堂主雷彪指使!其目的,正是制造混乱,阻挠新政,对抗朝廷!”
他目光如电,扫过堂上众人,逼视陈观礼:
“下官到任,清盐引、追亏空、剿私盐、浚运河,皆为国锄奸,为民除害!此举触动盘踞百年、吸髓敲骨之巨蠹!彼等丧心病狂,勾结悍匪,戕害民夫,毁我国工,更煽动愚民,污蔑朝廷命官!其心可诛!其行当灭!”
字字如刀,直指盐商与漕帮核心!堂上吸气声一片,周文泰等人面如土色。
陈观礼脸色一沉:
“辛知府!无凭无据,岂可妄指士绅商贾为巨蠹?漕帮或有刁顽,岂可一概而论?汝言追缴亏空,剿灭私盐,实绩何在?运河耗费巨大,钱粮何来?强征民夫,工食银可曾足额发放?民生疾苦,岂能以‘巨蠹’二字搪塞?!”
避重就轻,死咬“民生”、“程序”。
辛破宁早有准备,朗声道:
“下官岂敢搪塞!物证人证俱在,铁案如山!盐务实绩在此!”
吏员抬上账册。
“清厘旧引,追缴入库赃银八万七千余贯!拘拿蠹吏盐枭三十七人!捣毁私盐窝点一十三处!盐课已显增势!”
“运河工役,所有征夫皆有册可查!工食银按《大夏条法事类》每日五分,府库专银拨付,下官亲命可靠吏员工地当众足额发放!笔笔记录在此,请大人查验!” 呈上厚厚发放册。
“工程物料,府衙工房、户房联合勘核,价目公开,账目清晰!钱粮来源,府库拨付、转运司暂借漕银、追缴赃款填补!一文一厘,皆用于国计民生!”
他目光灼灼,坦荡无惧:
“下官行事或急,然一片公心,天日可鉴!所为者,大夏社稷,扬州黎庶!若因锄奸而蒙构陷,下官…虽死无憾!然误国害民之蠹虫,绝不容其逍遥法外!”
扬州·冯府暖香阁。
当“辛破宁公堂之上直指冯翁为巨蠹”、“钦差脸色铁青”的消息传来,冯万全脸上的弥勒笑终于消失。
暖香阁内,烛火摇曳,映着他阴沉如水的脸。漕帮“过江龙”雷彪更是须发戟张:“姓辛的找死!老子这就带人…”
“住口!”
冯万全低喝,眼中寒光暴射,“硬拼?他手里是王法!是刀把子!作为天枢院出来的人,昨夜你们留下的把柄还不够多?!”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陈钦差脸色难看,说明辛破宁的‘证据’让他难办了!但…还没完!”
他看向脸色惨白的周文泰:
“周大人,陈侍郎那里,还需您这位父母官多多‘协助’!盐引旧账,继续乱!亏空,一文钱也别让他追到!
运河工地,‘意外’不能停!让那些民夫,继续‘怨声载道’!本钱,我出!工地上,多派我们的人进去!给辛大人…多添几把火!”
他转向雷彪,眼神阴鸷:
“雷大当家,约束好你的人!被抓的,该舍就舍!嘴巴闭紧!真正的‘热闹’…还没开始呢!”
他嘴角勾起一丝狞笑,“辛破宁不是要证据吗?我们就给他造点‘通敌’的证据!会宁国的细作,最喜欢在运河边活动了…不是吗?”
密室中,毒计酝酿,杀机更深。
扬州·辛府书房。
夜色如墨。辛破宁独坐书房,复盘白日公堂交锋。陈观礼的偏袒、冯万全的狠毒、局势的凶险,如巨石压心。他提笔欲再写密奏。
门轻启,孙如玉端参汤而入。看着丈夫眉间疲惫与不屈,她心痛如绞。默默研墨,墨香氤氲。
辛破宁停笔,握住她微凉的手:“怕吗?”
孙如玉摇头,眼眸映烛,坚定如磐:“夫君在,如玉不怕。只是…风高浪急,万望珍重。”
袖中指尖,无意识地触碰着那冰冷的紫檀木盒。
此时,亲随悄然入内,呈上一枚蜡丸:
“大人,帝京急递。”
辛破宁捏碎蜡丸,展开素笺,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仅有八字: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守正持中,静待天时。”
落款处,一枚淡墨勾勒的北斗星痕。
辛破宁浑身一震!
是宗院主的手书!这八字,如醍醐灌顶!钦差代表天威,其态度无论“雷霆”申饬,抑或“雨露”回护,本质皆是帝王心术。
自己当持守正道,把握分寸,更要忍耐等待破局时机!这背后,是宗天行对朝局与圣心的洞悉,更是对他辛破宁的期许与回护!
扬州·盐市。
一场无声的恐慌,在秋日的扬州城迅速蔓延。
恐慌的源头,是盐。
清晨,各大官盐店门前,罕见地排起了长龙。然而,店门迟迟不开,伙计们隔着门板,用带着哭腔的声音一遍遍重复:“没盐了!官盐断供了!”
“断供?怎么可能?!”人群炸开了锅。
“就是!昨天还有呢!”
“定是那些盐商搞的鬼!听说辛知府查得紧…”
“没盐吃可怎么活啊!孩子等着下饭呢!”
抱怨、咒骂、哀求声交织成一片。
有人开始捶打店门,有人茫然四顾,更多人则涌向其他盐店,却发现情况如出一辙——官盐,仿佛一夜之间从扬州城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街头巷尾如鬼魅般出现的私盐贩子,他们挎着篮子,低声叫卖着价格翻了几倍的粗劣盐块。
“盐荒!”
这个令人窒息的字眼,如同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激起千层浪!恐慌迅速从盐市蔓延至整个市井。
米铺、油坊前也排起了长队,物价开始飞涨。一种大难临头的绝望感,笼罩了这座昔日的繁华之都。谣言四起:
“听说了吗?辛知府把盐商都得罪光了!官盐运不进来了!”
“何止!他还把盐课司的人都抓了,官盐库都空了!”
“造孽啊!为了自己那点政绩,不顾百姓死活!”
“这日子没法过了!都是那个酷吏害的!”
恐慌与怨气,如同无形的毒雾,迅速将矛头指向了知府衙门,指向了辛破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