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5章 阳亢发作
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古林森枯槁如骷髅的面容。
他面前摊开一张泛黄的羊皮卷,其上绘着繁复诡异的虫豸图案与密文。
钱通海肥胖的身发躯缩在阴影里,大气不敢出,只觉那灯影摇曳下,老毒物的身影如同鬼魅。
“成了……”
古林森喉咙里发出一阵夜枭般的低笑,干枯的手指划过羊皮卷上一处。
“‘碧磷蚀骨’,性至阴至寒,需‘阳亢’之物为引,方能蚀骨融筋,焚其五脏!寻常‘阳亢’毒药,岂能瞒过他的感知?唯有这‘春风一度合欢散’……嘿嘿嘿……”
钱通海闻言,绿豆小眼猛地瞪圆:“合……合欢散?那不是……那不是青楼里的……”
“正是!”
古林森眼中毒光爆射,“此物非毒,乃助情之药,药性阳亢霸道,却无半分毒性!纵是医道圣手,也只会以为是新婚燕尔,情浓所致!
寻常解毒之法,对它全然无效!唯有……唯有当他情动忘形,气血奔涌至极处,这‘春风一度’便会化作最炽烈的‘阳火’,引燃蛰伏于其掌缘经脉的‘碧磷蚀骨’阴毒!阴阳相激,蚀骨焚心!神仙难救!”
他枯瘦的手指捻起一个用油纸密密包裹、仅有指甲盖大小的褐色蜡丸。
“此乃‘春风一度’精粹,无色无味。只需一点点,混入其日常饮食,神鬼不觉。”他阴冷的目光转向钱通海,“慈云庵那农妇,送菜入李府后厨,可有纰漏?”
钱通海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教主放心!那农妇男人是我们盐帮旧人,前年意外落水死了,她孤儿寡母,全靠我们接济才活命,老实巴交,绝不敢多问。菜筐夹层,昨日已‘送’进去了,今日便是送菜之期!”
“好!”
古林森枯槁的脸上扭曲出狰狞的笑意,“宗天行……你自以为‘放浪形骸’功可解百毒?殊不知这世间最难解的,便是这‘情’之一字!老夫倒要看看,你这柄冷冰冰的‘阎王刃’,如何抵得住这‘春风一度’蚀骨销魂!”
李府。后厨。
春雨初歇,院中青石板湿漉漉的。一个身着粗布衣衫、面色黝黑憔悴的中年农妇,挎着沉重的竹篮,低着头,脚步匆匆地穿过角门,将一篮子还带着泥土气息的新鲜时蔬交给厨房管事。
“王……王管事,今日的菜……都在这里了。”
农妇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
管事是个精明的婆子,翻了翻菜筐,见都是顶好的水灵菜蔬,点点头:“嗯,放下吧。账房那边结上月的钱。”
她并未注意到,在几捆翠绿欲滴的莴笋底部,竹筐的夹层缝隙里,一个不起眼的油纸小包,正悄然滑落,无声无息地滚入堆满待洗蔬菜的角落阴影之中。
李府。内院。
黄昏时分,李婉扬亲手炖了一盅冰糖燕窝。
燕窝洁白晶莹,在甜汤中舒展,热气氤氲,带着淡淡的馨香。
她想着宗天行近日劳神,又因石清之事,神色愈发冷峻,便想以此温补之物,稍解其乏。
“夫君,用些燕窝吧。”
李婉扬将白玉盅轻轻放在书案上,柔声道。
宗天行正凝神看着一份川陕总督毕万全府上送来的边关邸报,闻言抬首。烛光映照下,李婉扬一身素雅的家常衣裙,眉目温婉,眼中情意脉脉。
他冷峻的眉眼似乎柔和了一瞬,微微颔首:“有劳夫人。”
他执起玉勺,舀起一勺晶莹的燕窝。入口温润清甜,并无丝毫异样。
李婉扬见他肯用,心中微甜,安静地在一旁坐下,拿起针线。室内一时静谧,只闻书页翻动的轻响与窗外归巢鸟雀的啁啾。
然而,不过半盏茶功夫。
宗天行执勺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一股奇异的暖流,毫无征兆地自小腹深处猛地窜起!这暖流并非内力运行,亦非中毒征兆,倒像是……像是尘封已久的某种原始悸动被猝然点燃!来得迅猛、霸道、全然不讲道理!
他眸色瞬间一凝!
以他的修为和对身体的掌控,任何一丝异样都休想逃脱感知!几乎是本能地,体内那玄奥精深的“放浪形骸功”心法急速运转!真气如江河奔涌,涤荡四肢百骸!此功可化百毒,解万厄,乃凌霄阁不传之秘!
然而,诡异之事发生了!
那奔腾流转的沛然真气,撞上那股奇异的暖流,竟如同泥牛入海!
非但未能将其压制消解,反而像是烈火烹油,瞬间将那暖流激得更加汹涌澎湃!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感,如同野火燎原,刹那间席卷全身!血液仿佛被点燃,在血管中奔突咆哮,直冲头顶!眼前甚至出现了刹那的晕眩!
“唔……”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宗天行喉间逸出。
他猛地放下玉勺,手背青筋暴起,死死抓住书案边缘!坚硬的紫檀木竟被他五指生生捏出裂痕!
“夫君!”
李婉扬大惊失色,手中针线跌落在地。她从未见过宗天行如此失态!
只见他面色在烛光下急剧变幻,一抹极其不正常的潮红迅速蔓延,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那双总是深邃冰冷的眼眸,此刻竟染上了一层骇人的赤红,呼吸也变得粗重而灼热!
“婉扬……走开!”
宗天行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狂暴。
他猛地起身,试图运转更为霸道的清心法门压制这诡异“热毒”。可越是运功,那燥热便越是汹涌,如同千万只蚂蚁在骨髓里噬咬,在血脉中冲撞!更有一股难以抗拒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强烈冲动,如同脱缰野马,疯狂冲击着他引以为傲的意志堤坝!
这绝非毒!
他瞬间明悟!放浪形骸功可解天下万毒,却解不了这……这纯粹的、助长人欲的“情药”!
古林森!好毒辣的心思!好刁钻的手段!竟用这等下作之物做“药引”!
念头电转间,那股被强行压制、却因运功而越发狂暴的燥热,终于彻底冲垮了某种界限!
蛰伏于他右手掌缘经脉深处、那缕淡得几乎不可见的“碧磷蚀骨”阴毒,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被这至阳至烈的“春风一度”猛地“点燃”!
“噗——!”
宗天行身躯剧震!一口乌黑如墨、腥臭刺鼻的血液狂喷而出!
那血液溅落在书案的白纸之上,竟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腾起缕缕带着幽蓝磷光的青烟!
蚀骨焚心之痛,排山倒海般袭来!
那阴寒的碧磷蚀骨毒性与阳亢的合欢药性在他体内疯狂对冲、撕扯、爆炸!饶是宗天行意志坚如磐石,此刻也只觉得眼前一黑,五内如焚,四肢百骸的力气瞬间被抽空!高大挺拔的身躯如同被巨锤击中,轰然向后倒去!
“天行——!!!”
李婉扬魂飞魄散,凄厉的尖叫划破了李府黄昏的宁静!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想要扶住那倒下的身影。
“砰!”
沉重的身躯砸在地板上。
烛影剧烈摇晃,将宗天行那张因剧痛和药力而扭曲、苍白中透着诡异潮红、嘴角兀自淌着乌黑毒血的面容,映照得如同地狱修罗。
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紊乱,曾经令整个帝国为之颤栗的“紫金阎王”,此刻竟如风中残烛,倒在了这锦城温柔乡的算计之下。
“来人!快来人啊——!”
李婉扬抱着昏迷不醒的丈夫,泪水汹涌而出,嘶声力竭的呼喊声中充满了绝望与惊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