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州衙大堂。气氛诡异。
昨夜擒获的凶徒张三(王五)被押上堂,在确凿证据和威慑下,对所犯刺杀之罪供认不讳,并再次指认邱万山和钱世魁为主谋!马文远当堂录下口供,命其画押。
“邱万山指使行刺朝廷命官,罪证确凿!来人!”马文远一拍惊堂木,“持本官令牌,传邱万山到堂问话!”
命令下达,堂下却一阵尴尬的沉默。负责传唤的正是刑房押司赵四!此人眼神闪烁,磨磨蹭蹭地出列,接过令牌,却迟疑道:“大人……邱老爷……邱老板毕竟是本州有头有脸的人物,昨夜……昨夜府上似乎出了点事,说是受了惊吓,闭门谢客了……您看,是不是容卑职先去探探口风?免得……”
“混账!”马文远厉声喝道,“本官是让你去传唤人犯,不是让你去拜客!立刻去!若邱万山抗命不来,便是心虚拒捕,罪加一等!本官自有区处!”
赵四被训得面红耳赤,唯唯诺诺地退下,脚步却依旧拖沓。其他衙役也多是眼神躲闪,行动迟缓。显然,邱万山昨夜“闭门谢客”是假,加紧活动、威逼利诱这些曾收受他好处的旧吏怠工掣肘是真!州衙这台机器,在触及核心利益时,再次显露出了它腐朽而顽固的一面。
马文远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他早有预料。他随即下令,以“配合查案”为名,派人去“请”州内其他几位颇有实力的盐商到衙问话,试图进行分化瓦解。
这一次,动作倒是快了些。几位盐商被“请”了来,个个神色紧张,坐立不安。马文远并未咄咄逼人,而是将邱万山的部分罪证(主要是盘剥灶户、扰乱市场部分,隐去行刺和勋贵)展示给他们看,并重申了新盐政“保障合法经营、鼓励公平竞争”的宗旨。
“诸位皆是本州盐业翘楚,正当经营,朝廷新政自会保障尔等权益。然,若与邱万山同流合污,行不法之事,必受国法制裁!望诸位明辨是非,好自为之!”马文远恩威并施。
几位盐商看着那些证据,又联想到邱万山近来的疯狂和昨日粥棚的刺杀风波,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他们交换着眼神,有惶恐,有动摇,但更多的是对邱万山狠毒手段的忌惮和对自身未来的迷茫。最终,只是含糊地表示“谨遵大人教诲”、“回去定当仔细思量”,便匆匆告辞,不敢有丝毫明确表态。
邱万山的“华丽转身”
就在马文远顶着巨大压力,一边等待臬司回音,一边艰难推进,州衙上下弥漫着一种诡异的胶着气氛时,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
邱万山主动递上了拜帖,求见马知州。
马文远眉头紧锁,不知这老狐狸又耍什么花样。他命人将邱万山带到偏厅。
片刻后,邱万山走了进来。与几日前在衙门内气急败坏、凶相毕露的模样判若两人!他穿着一身素雅的绸衫,脸上堆着近乎谦卑的笑容,一进门就深深作揖:
“草民邱万山,叩见知州大人!前日草民府中下人无状,惊扰了大人,草民特来请罪!万望大人海涵!”
马文远冷冷地看着他表演,不发一言。
邱万山仿佛没看到马文远的冷脸,自顾自地继续道:“大人推行新政,革除盐弊,实乃利国利民之举!草民愚钝,先前未能领会大人深意,多有冒犯,实在该死!经此一事,草民痛定思痛,深感过往经营确有不当之处,愿全力支持大人新政!”
他掏出一份文书,恭恭敬敬地呈上:“此乃草民‘万山盐行’自愿缩减三成盐引经营额度之文书!所减额度,愿让渡于州衙,由大人分发给其他符合新章的盐商灶户!草民愿带头守法,依法纳税,绝不再行盘剥之事!还望大人给草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一番“痛改前非”、“支持新政”的表演,情真意切,姿态放得极低,甚至主动割肉让利!若非马文远早已掌握其累累罪证,尤其是那刺杀之罪,几乎都要被他这副“幡然醒悟”的嘴脸骗过!
马文远接过那份文书,扫了一眼,确实是邱万山亲笔签名画押。他心中警铃大作。邱万山绝非善类,更不可能真心悔改。他此举,以退为进,用意何在?
是缓兵之计,等待省城或京中勋贵的援手?
是麻痹自己,暗中积蓄力量,准备更狠的反扑?
还是……嗅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试图丢车保帅,金蝉脱壳?
看着邱万山那看似诚恳、眼底深处却依旧藏着毒蛇般阴冷光芒的笑容,马文远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知道,邱万山的“支持”,比明刀明枪的对抗,更加危险,更加难以捉摸。
大夏帝都,政事堂。
檀香袅袅,气氛却凝重如铁。首相赵天宠端坐主位,左右副相及户部、刑部尚书分列两侧。马文远那份沾着海风咸腥与血火气息的加急奏事笺,连同关键证据的抄本,此刻正静静地摊开在巨大的紫檀桌案上,如同投入平静深潭的一块巨石。
“……侵吞盐引,盘剥灶民,贿赂州衙,数额巨大……更胆大包天,指使凶徒,假扮盐民,于赈济粥棚前公然行刺朝廷命官!凶徒供认不讳,凶器为证!……此案恐牵涉朝中勋贵,非臣州衙之力可竟全功。恳请臬台速遣干员精兵……”
赵天宠的声音沉缓而有力,将奏章内容逐字念出。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在场重臣的心上。
“砰!”刑部尚书师中吉(虽兼任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但仍分管刑部事务)猛地一拍桌子,须发皆张,“猖狂!简直无法无天!区区一盐商,竟敢行刺朝廷命官,还是在新政推行之际!此风不刹,国将不国!”
户部尚书钱谷脸色铁青,翻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账目:“盘剥灶户,侵吞盐引,贿赂官吏……蛀虫!硕鼠!这邱万山吸的是海州盐民的血,啃的是朝廷盐课的根基!更可恨的是,竟真敢把手伸向勋贵!”他指着证据中几个模糊却指向性极强的名字。
“诸位,”赵天宠的目光扫过众人,眼神锐利如鹰,“海州之事,绝非孤例!此乃旧制积弊之恶瘤,更是地方豪强、腐朽胥吏与朝中某些败类勋贵勾结,抗拒新政之明证!马文远以命相搏,为我们撕开了这道口子!此案,必须办成铁案!办成大案!”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海州的位置:“此案,是新政在地方能否扎根的试金石!更是向天下宣告朝廷肃清积弊、推行新制决心的绝佳契机!借邱万山这颗人头,我们要将海州这潭污浊彻底澄清!更要顺藤摸瓜,将那些隐藏在朝堂阴影里、吸食国运的勋贵蛀虫,连根拔起!为后续改革扫清障碍!”
“赵相所言极是!”众人纷纷附议,眼中燃起肃清积弊的火焰。
“然,”一位副相谨慎道,“牵涉勋贵,恐阻力巨大。且海州情势危急,邱万山狗急跳墙,马知州安危……”
“此事,本相已有计较。”赵天宠胸有成竹,“即刻拟票,以政事堂名义,行文臬司,严令其调集精干力量及可靠军兵,火速驰援海州!务必确保马文远安全,并即刻锁拿邱万山及其核心党羽,押解进京受审!所有涉案官吏,无论品级,一并拿下!同时,将此案详情及勋贵嫌疑,以绝密等级,呈报陛下圣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