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章 天威之怒
勘察的结果和那两件触目惊心的证物,被以最快的速度呈送到了紫宸殿。
“砰——!!!”
一声巨响,御案上那方价值连城的九龙戏珠端砚,被盛怒的皇帝狠狠扫落在地,摔得粉碎!墨汁如同污血般溅射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
“查!给朕彻查!挖地三尺也要把凶手给朕揪出来!”
皇帝的咆哮声如同受伤的巨龙在殿宇中回荡,震得琉璃宫灯都嗡嗡作响。
他脸色铁青,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再无半分平日的倦怠与深沉,只剩下被彻底触怒的帝王之威,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无论是谁!无论牵扯到谁!朕要诛他九族!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陛下息怒!”
满朝文武吓得齐刷刷跪倒在地,瑟瑟发抖。晋王跪在亲王班列首位,深深埋着头,嘴角却在无人可见处,勾起一丝极快、极冷的弧度。
“刑部!大理寺!天枢院!朕给你们三天!三天之内!若查不出个水落石出,提头来见!师中吉!”
“老臣在!”
“京畿戒严!许你调动一切兵马!封锁所有进出帝京通道!凡有可疑,先斩后奏!”皇帝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臣,遵旨!”
师中吉抱拳领命,眼中亦是寒光凛冽。无论真假,这已是对皇权赤裸裸的挑衅!
“张经!”
皇帝的目光如利剑般刺向跪在武官队列前方的年轻身影。
“臣在!”张经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沉静,如同风暴中心的一块礁石。
“你代掌天枢院!倾尽全院之力,协助刑部、大理寺!褚朝新何在?”皇帝的目光扫视,带着审视与怀疑。
“回陛下,”
张经的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褚右护法因悲痛过度,加之连日操劳院务,积郁成疾,今晨已告病卧床,臣已准其休养。”
他巧妙地隐瞒了监视的事实。
“哼!”
皇帝冷哼一声,显然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但此刻也无暇深究,“天枢院不可一日无主!张经,朕命你暂代天枢院主之职,全权负责此案!若查实凶手,朕许你可以动用天枢剑,行先斩后奏之权!”
“臣,万死不辞!”
张经重重叩首,额头触及冰冷的地砖。暂代院主!这是巨大的信任,更是沉重的枷锁和催命符。
晋王跪在下方,听着皇帝那充满杀气的旨意,听着张经被赋予的生杀大权,心中冷笑连连。
查吧,查得越凶越好!所有的线索,早已指向那些“丧心病狂”的墨家余孽和江湖仇杀!那面具和玉佩的碎片,就是他精心安排、足以钉死宗天行死亡的铁证!
张经?一个黄口小儿,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然而,就在他志得意满之际,一丝细微的不安悄然缠绕上他的心头。那面具…碎裂得太过“恰到好处”了,仿佛特意保留了最核心、最易辨认的部分…还有王锋那小子,从现场回来,那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似乎并未完全绝望…张经那异常的冷静背后,又隐藏着什么?
帝京的夜幕沉沉压下,白日里紫宸殿的天威之怒似乎仍在宫墙间隐隐回荡,带来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皇帝眉宇间浓重的阴霾。白日里那半张破碎的紫金面具和龙纹佩碎片,现在在皇帝心中是深深的自悔。
丞相赵天宠奉密诏觐见。偌大的御书房只剩下君臣二人。
“陛下。”
“丞相…”
皇帝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带着一种罕见的脆弱,他抬手示意赵天宠坐到近前的锦墩上,“坐吧。这里,只有你我君臣二人了。”
赵天宠依言坐下,腰背挺直,目光沉静地注视着这位他一手扶持上位、如今却深陷悲怒漩涡的帝王。
皇帝的目光有些失焦,仿佛穿透了时光,落在遥远的过去。
“丞相,你还记得…当年朕初登大宝之时吗?是宗卿…是他!那时他还是个少年,就帮我承担了太多!’”
皇帝的眼中泛起一丝水光,随即被更深的痛楚取代。
“他不畏生死,联络那些桀骜不驯的江湖草莽,以血开路,朕才得以位尊九五!吕曦赫之乱,他率孤军深入,力挽狂澜!又促成茶马交易、力挫东鱼国,若无宗卿…朕……”
皇帝站了起来将手支在案几上。
“可如今…他却…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就在朕的眼皮底下!三千雷火…好一个三千雷火!那是连城墙都能炸塌的凶物啊!朕的宗卿…朕的定海神针…就这么…没了!”
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几乎将这位帝王压垮,他猛地以手覆面,肩头微微耸动。
赵天宠静静听着,脸上是感同身受的沉痛,待皇帝情绪稍缓,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陛下,老臣深知您与宗大人的君臣之义,生死之交。宗大人之功勋,彪炳千秋,其忠勇,天地可鉴。陛下悲痛,老臣感同身受。”
他话锋一转:“然,陛下!此刻,绝非沉溺于伤怀旧情之时!”
皇帝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赵天宠。
赵天宠身体微微前倾:“陛下,老臣斗胆直言:仅凭一块被炸得扭曲的紫金面具碎片和一角龙纹佩,便断定宗大人已然灰飞烟灭…证据,尚显不足!”
“不足?!”
皇帝坐了下来,“丞相!那是三千雷火弹!是能将山峦夷为平地的灭世凶器!虎峪口已成焦土!连精钢囚车都化为齑粉!宗卿他…他当时就在爆炸中心!那面具碎片和玉佩,是内务府老供奉亲自在核心区域翻检出来的!难道还有假不成?”
赵天宠迎着皇帝激动的目光,沉声道:
“陛下!老臣并非质疑证物之真伪!那面具碎片和玉佩,确系宗大人之物无疑!老臣质疑的是——这些证物出现在那里,是否就等同于宗大人当时必然在场并死于爆炸!”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宗大人是何等人物?智计近妖,算无遗策!他既能提前探知韩缉在淮扬活动、天剑宗附近异常火硝交易,难道…就丝毫未能察觉这虎峪口之杀局?陛下,您想想,以宗大人之能,他若明知此路有绝杀之险,还会带着玉玺和要犯,一头撞进去吗?”
皇帝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赵天宠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被悲怒蒙蔽的理智之门。是啊…宗天行…那个永远戴着面具,心思深沉如海的男人…他会如此轻易地踏入死地吗?
“丞相…你是说…”
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老臣不敢妄断!”
赵天宠立刻躬身,“但老臣以为,此案疑点重重!其一,爆炸威力巨大,却偏偏留下了最具象征意义、最易辨认身份的紫金面具核心部分和龙纹佩一角?这未免太过‘巧合’!
其二,据王锋将军回报,现场除了秘勤司骑士和被伪装成红衣人的死囚残骸,并未找到任何与湿婆教红衣人特征高度吻合的尸骨碎片!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宗大人的武功修为,已达通玄之境,纵使雷火威力惊天,难道连一块能确认身份的骨殖、一片带血的衣角都找不到?陛下,您也知道,在银西国,宗院主不也是同样从三千雷火弹中全身而退吗?”
赵天宠的话,浇在皇帝被怒火烧灼的头脑上,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