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章 见微知着
官道如一条灰黄色的巨蟒,蜿蜒穿过大夏中部广袤平原。
一支队伍正沿着官道缓缓东行,马蹄踏在干燥的路面上,扬起滚滚烟尘。
队伍的核心,是三辆特制的重型铁甲囚车。车身覆盖着厚厚的精钢板,只在狭窄的窗口处露出粗如儿臂的精钢栅栏。
囚车内光线昏暗,隐约可见几个身着残破赤红僧袍的身影蜷缩着,琵琶骨被特制的钢钩穿透,锁链固定在车壁上,正是被生擒的湿婆梵音教红衣人。他们眼神空洞,死气沉沉。
囚车前后,是近百名身着天枢院秘勤司黑色劲装、外罩轻甲的骑士。他们眼神锐利如鹰,气息精悍,腰间佩刀,背后负着强弩,警惕地扫视着官道两侧的田野、树林和远处的村落。
行进间队列森严,隐隐结成防御阵型,将囚车牢牢拱卫在中央。队伍上空,弥漫着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连官道上偶尔相遇的行旅商队,也远远便惶恐避让。
在队伍中段,一辆稍显宽敞、但同样坚固朴素的玄黑色马车内。宗天行盘膝而坐,闭目调息。
紫金面具在车厢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他手边,放着一个毫不起眼的青布包裹,包裹里,是那方蕴藏着惊天秘密的龙脉玉玺。车窗外,是赵武和蓝天蔚一左一右,策马随行,如同最忠诚的护卫。
如果不是因为龙脉玉玺怕见光,宗天行才不马车。
队伍已离开西南地界,进入大夏中部荆湖道。地势渐趋平缓,但空气中的紧张感并未消散。
这一日傍晚,队伍在一处驿站休整。驿站已被提前清空,由秘勤司精锐接管。
宗天行刚在静室坐定,赵武便悄无声息地闪身而入,手中呈上一枚细小的竹管,管内是卷得极紧的纸条。
“大人,隐卫司急报,何铁手密信。”
宗天行接过竹管,指尖微一用力,竹管碎裂,露出里面薄如蝉翼的纸条。
展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用的是只有宗天行和少数心腹才懂的密语。
紫金面具后的目光快速扫过纸条,深邃的眼眸中,一丝冰冷的寒芒骤然凝聚!
“韩缉…淮扬…盐枭?”
宗天行低声自语,纸条上清晰写着:隐卫司密探“何铁手”于淮安府探查盐枭火并案时,意外发现疑似“七杀寒冰掌”功力残留的冻毙尸体!特征与韩缉手法高度吻合!其行踪指向淮扬一带,似在联络旧部,图谋不轨!
韩缉!这个在西南夺玺失手、如同毒蛇般蛰伏起来的“冰魔”,竟在此时此地冒头?是巧合?还是…冲着他押送的玉玺和人犯而来?
几乎就在宗天行看完密信的下一刻,静室门外传来蓝天蔚低沉的声音:“大人,白掌门飞鸽传书!”
白瑾瑜之父,天剑宗掌门白无瑕!
宗天行示意蓝天蔚进来。蓝天蔚递上一卷同样细小的纸卷,上面是天剑宗特有的剑气烙印印记。
展开纸卷,白无瑕那苍劲有力、蕴含剑意的字迹映入眼帘:
“天行贤侄:近日有数批不明身份之人,于天剑宗周边三县收购火硝。其行踪诡秘,似有组织。老夫疑其用途非善,特此相告,望慎之。”
火硝?
宗天行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韩缉在淮扬活动…天剑宗周边出现异常进行火硝收购…这两条看似不相关的线索,瞬间在他脑海中碰撞、交织!
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如同警钟般在他心中轰然敲响!
这绝非巧合!
韩缉要做什么?为何要收购火硝?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制造威力巨大的爆炸物!目标…极有可能就是他这支押送着红衣人和玉玺的队伍!甚至…是他宗天行本人!
“大人,王锋将军已率五百天枢院精锐铁骑,从帝京出发,前来接应,预计三日后可与我们在庆州府汇合。” 赵武适时补充道。
王锋作为宗天行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爱将,忠勇可靠。
然而,宗天行此刻心中已无半分汇合的轻松。王锋来接应,固然是强援,但目标也更大!
韩缉在暗,他在明。对方既然敢在淮扬露面,又有人到荆湖北路收购火硝,必然已布下杀局,等着他踏入陷阱!常规的官道路线…恐怕已是危机四伏!
“传令!”
宗天行猛地睁开眼,紫金面具下,眸光如电,瞬间做出了决断,“队伍按原定路线、原定速度,继续向庆州府行进!沿途加强警戒,斥候放出三十里!遇可疑人等,格杀勿论!”
赵武和蓝天蔚肃然领命。
“另,”
宗天行声音压得更低, “赵武,立刻以隐卫司最高密令,联系令尊!荆湖南路招抚使赵大人!请他秘密准备两艘坚固可靠的乌篷快船,停泊于沁水上游‘老鸦渡’隐蔽河湾处。备足五日干粮清水。今夜子时,我与你和蓝天蔚,押送最重要的‘货物’,改走水路!”
赵武眼瞬间明白了宗天行的意图——金蝉脱壳!
以明面上的大队人马吸引目光和可能的袭击,他们则带着真正的红衣人头目和玉玺,悄然脱离,走水路潜入帝京!沁水连通杭河,可直抵京畿外围!
“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赵武身影消失在门外。
“蓝天蔚。”
宗天行看向另一名心腹,“挑选三名最可靠、最擅易容的隐卫司好手。一个时辰内,我要看到三个身形、气质与囚车内那三名关键红衣头目相似的死囚!给他们换上红衣,易容,锁好琵琶骨!明白吗?”
“属下领命!” 蓝天蔚躬身退下。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庞大的队伍在驿站沉睡,只有巡逻卫兵的脚步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子时将近。
驿站后门悄然打开。几道黑影如牵着一辆蒙得严严实实的普通马车,无声无息地驶出,很快消失在官道旁一条通往河边的偏僻小径。
小径尽头,沁水河畔,老鸦渡。
冰凉的河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一株巨大的老柳树下,两艘毫不起眼的乌篷船静静停泊在阴影里。
船身狭长,乌篷低矮,与河上常见的货船无异。船头,站着一位身着便服、面容与赵武有几分相似、气息沉凝如渊的老者,正是荆湖南路招抚使赵范!他亲自在此等候。
宗天行、赵武、蓝天蔚三人押着三个被黑布罩头、琵琶骨锁着特制精钢细链的身影,迅速登上了其中一艘乌篷船。蓝天蔚手中还提着一个看似普通的青布包裹。
“父亲!”赵武低声道。
“赵大人,有劳。”宗天行对着赵范微微颔首。
赵范神色凝重,回礼道:“宗大人放心,水路已安排妥当,沿途皆有接应。一路顺风!”
他没有多问,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儿子赵武,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有任何废话,乌篷船的船夫解开缆绳,长篙一点河岸。小船悄无声息地滑入黑沉沉的河心,顺流而下,迅速被夜色和浓雾吞没。
与此同时,驿站中。三名被易容成红衣头目模样的死囚,被秘密塞回了那三辆铁甲囚车的最深处,重新锁好。秘勤司的精锐骑士们对此一无所知,依旧忠实地守卫着囚车和那辆载着“宗天行”的玄黑马车。
翌日清晨,旭日东升。
庞大的车队如同苏醒的巨龙,再次启程,沿着宽阔的官道,在秘勤司骑士的严密护卫下,浩浩荡荡,烟尘滚滚,朝着颖州府的方向,继续它“目标明确”的行程。
阳光照耀在铁甲囚车和骑士们的轻甲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仿佛在向暗处的窥伺者宣告着它的存在与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