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章 意见不一
气氛压抑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守成兄,”
东院家主墨松涛率先打破了沉默,脸上那习惯性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无痕侄儿…终究还是太过年轻气盛了。鹰愁涧一役,精锐尽丧,阁主与夫人身陷囹圄,局面…危如累卵啊。”
他叹息一声,语气中充满了痛惜和无奈。
“为救父母,其心可悯,然行事如此莽撞,竟与官府大军正面相抗,这…这无异于以卵击石,是想将我幽篁阁两百年基业,一朝尽毁于一旦吗?”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涟漪。
“哼!”
一声沉重的冷哼如同闷雷炸响,西院家主墨剑鸣猛地睁开半阖的双眼,重剑无锋的剑柄被他握得咯咯作响,一股凌厉的气势勃然而发,压得周围风雪都为之一滞。
“松涛兄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无痕他…太冲动了!营救阁主夫人,乃人子本分,我墨剑鸣第一个提剑杀出去!但如何救?何时救?需谋定而后动!
天枢院是什么?那是朝廷鹰犬,手握重兵!毕万全的铁壁军是什么?那是百战雄师!就凭我们这些机关傀儡和血肉之躯,正面硬撼?那是送死!是愚蠢!”
他声音洪亮,字字如刀,带着军人般的直率与愤怒,毫不留情地批判着墨无痕的鲁莽。
“送死?”
南院家主墨笙歌阴恻恻地笑了,笑声如同夜枭啼鸣,令人毛骨悚然。
“剑鸣兄此言差矣。我幽篁阁机关术冠绝天下,‘千机百变’、‘蚀骨烟云’、‘破罡弩阵’…哪一样不是杀伐利器?若依托府中地利,纵使朝廷大军来攻,也必叫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他眼中闪烁着狂热与自信的光芒,那是浸淫机关毒术一生的偏执。但随即,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冰冷现实。
“然则…利器再利,终究难敌国器之重。朝廷可以调集十万、百万大军,可以动用攻城巨炮,可以封锁粮道,困也能困死我们。硬抗到底,玉石俱焚,非智者所为。”
他顿了顿,吐出两个字,“我们还是归降了吧。”
“请降?!”
北院家主墨寒天厚重头盔下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
“笙歌老儿,你是被宗天行吓破了胆吗?阁主夫人尚在狱中受辱,少阁主险死还生,鹰愁涧血仇未报,你竟言请降?宗天行欺人太甚!将我幽篁阁视若草芥,随意拿捏!若就此束手,我墨寒天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我北院弟子,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这幽篁府,便是宗天行的埋骨之地!”
他身上的玄铁重甲随着激愤的情绪微微震颤,发出沉闷的低鸣,代表着他绝不妥协的意志。
“寒天兄忠勇可嘉!”
一直垂手肃立、面色惨白的大总管墨渊博,此刻突然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悲愤。
“然笙歌家主所言,亦非全无道理。硬拼,确是下下之策。但请降,更是自绝生路!宗天行心狠手辣,岂会放过我们?依我看,当务之急,是保存实力!府中机关密道四通八达,粮秣充足,更有诸多隐秘据点。我们应暂避锋芒,化整为零,潜入江湖,或远遁海外,蛰伏待机!只要人在,根基不灭,总有东山再起、救出阁主夫人之时!”
他言辞恳切,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沉默的墨守成,眼底深处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保存实力?待机而动?届时,群龙无首,这阁主之位,未必不能落入他墨渊博之手!
就在五院家主争执不下,气氛剑拔弩张之际,一阵急促而虚浮的脚步声从城楼阶梯传来。
墨无痕到了。
他依旧戴着那副半裂的金色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下颚线条紧绷如铁,嘴唇毫无血色。
他浑身裹在沾满尘土和血渍的黑衣里,步履蹒跚,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近乎疯狂的执念。
他怀中,紧紧抱着那个由千年沉香木和玄铁打造的特制木匣,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里面装着,正是天下群雄、诸国政要欲得之而未得的龙脉玉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墨剑鸣的怒其不争,墨笙歌的阴冷审视,墨松涛的复杂叹息,墨寒天的沉痛关切,墨渊博的假意担忧,以及墨守成那深不见底的沉默,如同一道道无形的压力,狠狠砸在墨无痕身上。
“诸位…家主…”
墨无痕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砾摩擦。
“鹰愁涧…是我之过…葬送了众多同门兄弟…”
他身体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刻骨的自责与痛楚。
他缓缓抬起头,面具眼孔后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熟悉或敬畏的面孔,最终停留在墨守成身上。
“但!我的父母!你们的阁主和夫人!此刻正被宗天行锁拿,身陷天枢院黑狱,受尽折辱!身为人子,此仇不共戴天!
身为幽篁阁少阁主,若坐视阁主蒙难而无动于衷,我墨无痕,有何面目统领幽篁阁?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泣血的悲愤和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猛地将怀中紧抱的沉香木匣高高举起,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响彻整个城楼:
“我以幽篁阁少阁主之名,以阁规为凭!值此危难存亡之秋,命——”
“中院家主墨守成,坐镇中枢,统筹全局,开启府库秘藏,所有资源,倾力备战!”
“东院家主墨松涛,动用一切人脉眼线,严密监控锦城、秋风关动向,尤其是天枢院与铁壁军调动!务必探明父母关押之地及守卫详情!”
“西院家主墨剑鸣,整顿所有可战弟子,操练战阵,熟悉府内机关防御节点!我要你西院弟子,成为插在敌人心脏上的尖刀!”
“南院家主墨笙歌!将所有库存毒药、暗器、爆裂机关,分发至各关键防御位置!我要这幽篁府内外,步步杀机,寸寸死地!让每一个踏进来的敌人,都付出血的代价!”
“北院家主墨寒天!你负责的防御体系,给我开到极致!所有机关、陷阱、护盾,全部激活!我要这铁云山,变成宗天行的血肉磨盘!”
“五院上下,所有弟子匠师,皆需同心戮力,共赴此劫!凡有懈怠、畏战、动摇军心者…” 墨无痕的声音陡然变得如同九幽寒冰,冰冷刺骨,“依阁规——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心上!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墨松涛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眼神闪烁不定。
墨笙歌阴鸷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捻动毒针的手指僵住。墨剑鸣握着重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神复杂地看着墨无痕,既有怒其不争,又有一丝被那决绝气势撼动的凛然。
墨寒天重甲下的身躯挺得更直,视孔中射出坚定的光芒,沉声低喝:“北院,遵少阁主令!”
唯有中院家主墨守成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阁规如山。值此存亡之际,当同心戮力,死守幽篁府。”
墨无痕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他放下木匣,双手抱拳,对着五位家主,对着城墙上所有屏息凝神的弟子,深深一躬,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坚定:
“无痕…拜谢诸位!幽篁阁存亡,在此一战!救出父母,重振声威,皆赖诸位之力!纵使粉身碎骨,黄泉路上,无痕亦与诸位同行!”
“死守幽篁府!”
“救出阁主夫人!”
“跟天枢院拼了!”
短暂的死寂后,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紧接着,如同点燃的燎原之火,压抑了许久的悲愤、绝望、以及被墨无痕强行点燃的血勇之气,轰然爆发!
城墙上下,上千名幽篁阁弟子齐声怒吼,声浪震天动地,盖过了风雪的呼啸!那声音里,有恐惧,有绝望,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不惜玉石俱焚的疯狂!
“爹…娘…等着我…”
墨无痕的声音低哑如同梦呓,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执着,“要么…我带你们回家…要么…就让这铁云山,成为埋葬宗天行毕万全的坟场!让整个大夏,为我幽篁阁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