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犹内的分水双刃刚出鞘半寸,一道裹挟着砂砾的罡风突然从驿馆大门外席卷而来。那风声中竟夹杂着金铁交鸣之音,震得在场众人耳膜生痛。
谁敢在无双殿地界造次?
声如雷霆炸响,十二名身着玄铁重甲的铁鹞卫踏着整齐步伐涌入庭院。他们面甲上雕刻的狼头图腾在烈日下泛着血光,腰间弯刀随着步伐规律地撞击腿甲,发出令人心悸的咔嗒声。
队伍中央,一名紫袍男子负手而立,额间一道闪电状银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正是无双殿主唐天威!
梅犹内脸色骤变。他注意到唐天威右手拇指上那枚墨玉扳指正泛着诡异幽光,方才的罡风分明是这位殿主隔空催动的下马威。东鱼武士们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将手按在了淬毒的吹箭筒上。
“唐殿主!”
梅犹内强撑笑容行了个夸张的鞠躬礼,黝黑脸庞挤出更多褶皱,“您来得正好!大夏水师在东海......”
“本座都听见了。”
唐天威抬手打断,紫袍袖口银线绣制的沙蝎图案随着动作泛出冷光。他目光扫过宗天行脸上的紫金面具,点了点头。
在掠过那队金蝎铁骑时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东鱼使者在搬钟赌赛时落败,就该老老实实履行协议。”他指尖轻轻摩挲扳指,声音陡然转冷,“本座最讨厌反复无常的小人。”
梅犹内额头渗出冷汗。他当然记得当年宗田如五郎在金刚钟赌约惨败后,东鱼国被迫让出海上贸易主导权的耻辱。但此刻箭在弦上,他猛地撕开衣襟露出布满疤痕的胸膛:
“殿主明鉴!我东鱼儿郎的血不能白流!今日不论国事,只求与宗院主以武者身份......”
“聒噪。”
唐天威突然屈指一弹。扳指上幽光暴涨,三丈外石阶旁的炭盆“轰”地蹿起丈余高。更骇人的是,炭盆的中的细沙竟在半空粉碎成栩栩如生的沙蝎形态,毒尾高翘直指梅犹内咽喉!
东鱼武士的吹箭筒纷纷跌落在地——他们持筒的右手腕骨不知何时已被细如牛毛的银针洞穿。
梅犹内僵在原地,喉结艰难地滚动着,那沙蝎的毒尾距离他皮肤不过寸许,灼热气流已烫出数个水泡。
“银西的沙子,”唐天威缓步上前,靴底碾碎了一枚东鱼人掉落的毒镖,“烧起来可比东海的水烫得多。”
他说着突然转向宗天行:“师弟别来无恙?”说完主动施礼。
“谢师兄关爱,一切安好。”
宗天行还礼刹那,两人袖袍无风自动。唐天威指间银光一闪,三根锁脉针已悄无声息地刺向宗天行腕脉;而宗天行掌心风起云涌 的柔劲一吐,将那针芒尽数裹挟偏转,钉入了不远处拴马桩上的铁环——针尖入铁三寸,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好一招铁马冰河。”
唐天威轻笑,突然翻掌拍向身侧石柱。看似轻飘飘的一掌,却在触及柱身的瞬间爆发出闷雷般的轰鸣。石柱表面完好无损,但后方三丈外的地面突然炸开,一道炽热气浪贴着梅犹内脚边犁出深沟,将他的木屐烧成焦炭!
梅犹内终于瘫坐在地。这是无双殿秘传的“隔山打牛”绝技,掌力能穿透数重障碍精准打击目标。他此刻才真正明白,为何银西国能在强邻环伺中屹立不倒。而宗天行能与唐天威对敌,自己肯定不是对手。
“滚回你们的馆舍。”
唐天威甩袖转身,铁鹞卫立刻分列两侧让出通道,“百尺竿上自有你们吠叫的机会。”
梅犹内面如死灰。在东鱼众人搀扶着仓皇退走时,没人注意到唐天威袖中飘落的一片金蝎鳞甲——那分明是唐天武贴身护卫的甲胄残片!
待庭院重归寂静,唐天威忽然对着虚空开口:“霍宗主、岳堂主看够戏了?”屋檐阴影处传来衣袂破空声,霍炎武带着两名曜日宗长老飘然而下。方才的交锋中,这位会宁枭雄竟一直潜伏在左侧!
而右侧,岳惊风也飘然落下。
“唐殿主好手段。”
霍炎武抚掌轻笑,目光却锁着宗天行,“不过本座更好奇,金城郡王此刻是否在某个暗处咬牙切齿?”他意有所指地瞥向那队沉默的金蝎铁骑,其中一名骑士的指节正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唐天威突然弹指击碎廊下一盏铜灯。
“告诉你们主子。”唐天威望向那金蝎铁头领,其声音里带着冰碴,“百尺竿头的盒子,本座放得上去,自然取得下来。”
唐天威立于驿馆正厅,他环视在场诸国代表,声音沉如黄钟:“诸位既至银西,便请暂搁旧怨。三日后天陨演武场,百尺竿上见真章——只论夺玺,不论他事。”
天剑宗主白无瑕越众而出,月白袍角扫过青石地面。“唐殿主,昔年天剑宗蒙凌霄阁指点剑道,此礼当受。”
起身时话锋陡转:“然此番各为其国,三日后白某必全力夺玺。”指尖在剑鞘轻叩三声,清越如龙吟。
唐天威眉梢微动,忽然朗笑:“师弟好个公私分明!”他屈指弹出一道气劲击碎窗外枯枝,“本座就喜欢这等爽快人。”他转身时玄袍翻卷如鹰翼,却忽驻足侧首:“小师弟...,你可别折了凌霄阁的脸面。”
待无双殿众人离去,驿馆顿时响起窸窣议论。霍炎武把玩着茶盏冷笑:“好个只论夺玺。”盏中茶叶竟无风自旋成旋涡。
梅犹内蹲在廊柱阴影里打磨双刀,刀刃映出他咧开的森白牙齿:“三日...够喂饱我的海蛇刃了。”
“哈哈哈!东鱼的‘海蛇’,怎么变成沙滩上的‘死鱼’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风雷堂堂主岳惊风并未随入内,反而抱着胳膊,如同看戏般斜倚在驿馆门口巨大的赤岩柱旁。他身旁的木震天咧着大嘴,扛着那杆暗红的“惊雷破”,铜铃般的眼睛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弄;金兑壁则指尖翻飞,那两枚金属圆球滴溜溜旋转,嘴角噙着一丝看热闹的笑意。
梅犹内被这笑声刺得面皮发紫,挣扎着想站起来反驳,奈何腿脚发软,又被手下扯着,一时竟有些滑稽。
岳惊风踱步上前,靴子踩在梅犹内那只焦黑木屐的残骸上,发出“嘎吱”轻响。他弯腰,从旁边被唐天威掌力犁开的沙土中,随意抓了一把细沙。
“啧啧,唐殿主的‘隔山打牛’,滋味如何?”
岳惊风掂量着手里的沙子,目光扫过梅犹内脚上烫出的水泡,语气促狭,
“比起你们东鱼的海水,我们瀚漠的沙子,是不是更‘热情’些?”
不等梅犹内回答,岳惊风指间内力微吐,那捧细沙竟在他掌心诡异地凝聚、蠕动,眨眼间塑成一只惟妙惟肖、张牙舞爪的沙蝎!甚至那蝎尾,还带着一丝电弧闪烁!
“喏,银西特产,‘热情好客’的小玩意儿,送你压压惊!”
岳惊风哈哈一笑,手腕一抖,那只沙蝎便如同活物般,“嗖”地一下弹射出去,精准地落在了梅犹内光着的脚背上!
“啊——!”
梅犹内如同被烙铁烫到,怪叫一声,猛地缩脚,整个人差点从搀扶的武士手里滑脱。他惊恐地甩着脚,却发现那沙蝎落地即散,只留下一缕青烟和脚背上一道微麻的触感。
“哈哈哈哈!”
木震天笑得前仰后合,声震屋瓦,“老梅,你这胆子,比俺们瀚漠沙鼠还小!一条沙子捏的‘假蝎子’就把你吓尿了?你们东鱼人不是最爱生吃海蝎子下酒吗?”
金兑壁也忍不住轻笑摇头,指尖的圆球转得飞快,仿佛在记录这滑稽一幕。
梅犹内又羞又怒,黝黑的脸涨成了紫酱色,指着岳惊风,气得嘴唇哆嗦:“你?你们瀚漠蛮子,欺人太甚!”
“哼,总好过某些人,本事不大,嗓门不小,专挑软柿子捏,结果撞上铁板变软脚虾!”
岳惊风嗤笑一声,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沙尘,不再理会地上羞愤欲绝的梅犹内,对木震天和金兑壁一挥手,
“走了!进去看看银西给咱们备了什么‘好酒’,别被这‘海鲜’的腥气坏了兴致!”
三人扬长而去,留下梅犹内在手下搀扶下,光着一只脚,在众人或同情或讥笑的目光中,狼狈不堪地走到驿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