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曜王朝,帝都,国师府。
相较于皇宫的巍峨肃穆,国师府更显清雅幽静,亭台楼阁掩映在古木奇花之中,带着几分出尘的意味。
此刻,府内一处最为雅致僻静的“听雪轩”内,药香袅袅。
苏幻烟倚在软榻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原本空灵出尘的气质中添了几分柔弱,更显动人。
她体内神魂受创不轻,虽经李日卿以昊阳真法辅助调理,又服用了皇室珍藏的养魂丹药,但仍需时日静养。
李日卿坐在榻前不远处的蒲团上,亲自看着小炉上温着的药膳,神情专注。
这位平日里位高权重、威严深重的镇国国师,此刻眉宇间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与一丝……
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紫袍略显褶皱,显然这几日未曾好好休息,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照顾苏幻烟上。
“小太阳,不必如此。”
苏幻烟睁开眼,看着李日卿忙碌的身影,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伤后的虚弱。
“我自行运功调理便可,你国事繁忙,无需为我耽搁。”
李日卿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丝温和的笑容:
“无妨,朝中之事自有陛下圣裁,眼下你的伤势最要紧。”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自责。
“都怪我大意,若非我急于求成,未能识破那魔头的陷阱,也不至于连累你……”
苏幻烟微微摇头:
“魔头狡诈,地利优势明显,非战之罪。倒是最后出现的那位小友……”
她脑海中浮现出李剑直那空洞的眼神和诡异的手段,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其道之奇,实属罕见。”
提到李剑直,李日卿也是神色一凝,正欲开口,忽闻府外侍从通报:
“启禀国师,天翊公主殿下驾到。”
李日卿微微一怔,与苏幻烟对视一眼,皆有些意外。
李千千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请公主殿下至前厅稍候,我即刻便去。”
李日卿吩咐道,随即对苏幻烟说道,“你好生休息,我去去就来。”
苏幻烟点了点头,重新闭上眼眸,继续运功疗伤。
前厅之中,李千千身着便装,并未摆出公主仪仗,只带了贴身侍女青黛。
她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里面装着宫中御制的上好补品。
见到李日卿从内间走出,她立刻上前,敛衽一礼:
“千千见过国师。”
当她抬头看清李日卿时,心中不由一震。
只见李日卿面色略显苍白,气息虽竭力收敛。
但仍能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连神魂都似乎有些黯淡。
“国师,您……您的伤势?”
李千千关切地问道,语气中带着真实的惊讶。
她虽知尸魇老祖难缠,却没想到竟能让已是先天后期大成的国师伤至如此地步!
看来那魔头不仅自身实力强横,其盘踞之地的凶险和那些尸傀的数量,远超预估。
李日卿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劳公主挂心,些许小伤,调养些时日便好。公主殿下今日前来,是……”
李千千将手中的食盒奉上,言辞恳切:
“千千听闻国师为清除魔患,亲赴险地并负伤归来,心中敬佩且担忧。特备了些许滋养神魂、固本培元的补品前来,望国师早日康复。”
她此举,既是表达对重臣的关怀,也是借此机会拉近与国师的关系。
李日卿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接过食盒:
“公主殿下有心了,日卿感激不尽。”
李千千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国师,不知……与您一同行动的那位前辈,伤势如何?可需宫中御医或是其他丹药?”
李日卿闻言,沉吟片刻。
苏幻烟的存在,他本不欲让太多人知晓,但李千千既然问起,且其态度诚恳,加之她如今在朝中地位特殊,告知她也无妨。
“那位前辈……乃是我的故人,修为高深,此次亦是为除魔而出手。”
“她伤势……比我要重些,主要是神魂受损,正在府中静养。”李日卿缓缓说道。
李千千心中一动,那位能与国师并肩作战,并且让国师如此郑重对待的“故人”,定然非同小可。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千千可否……前去拜见,当面表达谢意?若非二位前辈出手,柰黔边境百姓恐遭更大荼毒。”
李日卿看着李千千清澈而真诚的眼神,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也好,那位前辈性子虽清冷,但并非不近人情。公主随我来吧,只是莫要过多打扰。”
“千千明白。”
李日卿引着李千千,穿过几重庭院,来到听雪轩外。
他轻轻叩门,低声道:“苏仙子,天翊公主前来探望。”
屋内传来苏幻烟清冷的声音:“进来吧。”
李日卿推开门,侧身让李千千进去。
当李千千迈入听雪轩,目光落在软榻上那道蓝白身影时。
即便她身为女子,见惯了后宫佳丽,此刻也不由得呼吸一滞,眼中瞬间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艳!
那是怎样的一位女子?!
她就那样随意地倚在那里,未施粉黛,容颜却清丽绝伦,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所有的灵秀之气。
眉眼如远山含黛,肌肤似冰雪凝脂,一种超越凡俗的空灵与静谧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不敢亵渎。
即便此刻她脸色苍白,带着伤后的柔弱,却更添一种我见犹怜、动人心魄的美。
李千千自负容貌绝世,可在此女面前,竟也生出了一丝自惭形秽之感。
并非容貌不及,而是那种由内而外、历经岁月沉淀的通透与超然,是她这个年纪和阅历所无法企及的。
“晚辈李千千,拜见前辈。”
李千千迅速收敛心神,恭敬地行了一礼,“
听闻前辈为除魔负伤,晚辈特备薄礼前来,感谢前辈仗义出手,救我圣曜子民。”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
苏幻烟抬起眼眸,那双清冷的眸子落在李千千身上,仿佛能看透人心。
她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平淡:
“公主有心了。除魔卫道,分内之事,不必多礼。”
她的目光在李千千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讶异,但并未多言。
李千千感受到那目光,只觉得浑身一凛,仿佛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
她不敢久留,又说了几句关切和敬佩的话,便识趣地告退了。
李日卿将李千千送出听雪轩。
走在回廊上,李千千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轻声问道:
“国师,这位苏前辈……究竟是……”
她实在想不出,世间何时有了这样一位风华绝代、实力深不可测的女性高手。
李日卿停下脚步,望着庭院中嶙峋的怪石。
目光变得有些悠远而复杂,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
“她……是苏幻烟。”
仅仅一个名字,却让李千千心头巨震!
她曾在皇室最隐秘的档案中,看到过关于这个名字的零星记载,与一些古老的传说和惊世骇俗的事件联系在一起!
“原来……是这位前辈……”
李千千喃喃道,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她终于明白,为何强如国师,在此女面前也会是那般态度。
李日卿似乎陷入了回忆,继续低语。
像是在对李千千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很多年前,当我还是个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时,便遇见了她。那时她便是这般模样,清冷如仙,仿佛不属于这凡尘。我被她深深吸引,视她为心中唯一的明月光,苦苦追求,甚至曾向她挑战九次,只为了能让她多看我一眼……”
他的语气中,带着年少时的痴迷与笨拙,那是一种深埋心底、历经岁月却未曾褪色的情感。
“可惜,她之道,在于超然,在于自在,我的心意,于她而言,或许只是修行路上的一段尘缘,风过无痕。”
李日卿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后来,我遇到了另一个人……她叫谭韵,如同炽热的火焰,温暖了我求而不得的冰冷。她不像幻烟那般遥不可及,她真实、鲜活,会哭会笑,会为我煮茶,会在我失意时默默陪伴……”
提到“谭韵”这个名字时,李日卿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柔和,充满了追忆与刻骨的痛楚。
“她是我生命中的最重要的人之一,是触手可及的温暖。我曾以为,可以与她携手此生,看尽世间繁华……可惜,天不遂人愿……”
李日卿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哽咽。
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中蕴含的悲伤与遗憾,却沉重得让李千千都感到窒息。
李千千静静地听着,心中波澜起伏。
她没想到,威严深重的国师,竟也有如此深情而坎坷的过往。
白月光与朱砂痣,求不得与已失去,这其中的纠葛与伤痛,恐怕唯有当事人自己才能体会。
“所以……”
李日卿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重新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眼神深处的那抹复杂却挥之不去。
“于我而言,幻烟是故人,是道友,更是……一段无法磨灭的青春印记。照顾她,是责任,亦是……心愿。”
李千千默然点头,心中对李日卿多了几分理解与同情。
她今日前来,本意是拉拢与试探,却意外地窥见了这位国师内心最深处的柔软与伤痕。
“国师重情重义,千千敬佩。”她真诚地说道。
李日卿摆了摆手,示意此事不必再提。
送走李千千后,李日卿独自站在庭院中,望着听雪轩的方向,久久未动。
苏幻烟的容颜与记忆中那张明媚笑靥交替浮现,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消散在风中。
白月光依旧清冷高悬,朱砂痣却已烙印心底,永世难忘。
而回到宫中的李千千,亦是心绪难平。
苏幻烟的出现,国师的往事,都让她感受到了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广阔与复杂。
同时,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悄然滋生:
那位能让苏幻烟和国师都如此重视,甚至提及之时语气凝重的李剑直……
他身上的秘密,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惊人。
这让她对那份“极致升华”的机缘,更加渴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