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像在做梦。
一场接一场梦,没有画面只有声音。
断断续续、断断续续。
……
“无弃……你怎么啦?……无弃……无弃……老鳃奴……快……快……”
……
“呜呜……他是为了我……呜呜……他是为了我……呜呜……他怎么这么傻啊……呜呜……呜呜呜……”
“姐姐,你别着急,前面就到‘安贞堂’,林大夫医术高明,他肯定没事的。”
……
“我的老天,他怎么流这么多血?”
“他、他、他还有救吗?”
“流了这么多血,只能用‘大崩续命丸’啦,只是这药配之不易——”
“只要能救他,多少钱都行。”
“那老夫开药啦。”
……
无弃缓缓睁开眼睛。
窗外阳光明媚,两只麻雀叽叽喳喳。
他转头四望。
自己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床上,盖着黄色丝绒锦被,温暖蓬松,散发淡淡蕙草香气,暖炉升起袅袅轻烟。
试衣镜、梳妆台……嗯,怎么这么熟悉?
啊呀,自己竟睡在花娘的闺房。
吱——
门推开。
花娘托盘端着一碗药进来,味道浓烈刺鼻。
她就像变了个人,优雅从容全然不见,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神情疲惫,衣服上还沾染血污,昨晚肯定整宿没睡。
“你醒啦!”
她兴奋不已,快步走到床边,放下托盘,伸手试探无弃额头。
她的手冰凉刺骨。
“我怎么睡在这儿?”
“你还好意思说呢,对自己下手那么狠,流了那么多血,差点就——”花娘怕不吉利,没敢再说下去,端起药碗递给无弃:“快把药喝了。”
无弃尝了一口,眉头痛苦的拧成川字:“这也太难喝了吧?我已经好了,不用再喝药了。”
花娘脸一板:“不行,你必须喝完。你昨晚失血太多,这药是给你补血的,一共十副,每天一副,喝完就没事了。”
“这鬼玩意儿要喝十天?!”无弃两眼一翻,直挺挺往后躺倒:“让我死掉算了。”
“呸呸呸!不要瞎说八说!快起来喝药!”
“大丈夫一言既出死马难追,说不起来就不起来!说不喝就不喝!”
花娘无奈放下药碗,俯下身子,抓住无弃肩膀,想把人拽起来。
无弃用力一挣扎。
花娘脚下不稳,整个人竟然扑倒在无弃身上。
事发突然,两人同时愣住,脑子一片空白,谁都没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正在这时,蓉妈匆匆进来,恰好看见这尴尬一幕。
花娘噌的跳下床,低着头满脸通红,支支吾吾:“我……我……滑了一跤。”
蓉妈瞅着无弃冷笑一声:“哼,心思这么活份,看来血流的还不多嘛。”
花娘脸红到耳朵根,赶忙岔开话题:“您找我什么事?”
“薇姐来了。”
……
薇姐刚从贲卫府出来。
昨晚,老鳃奴把花娘无弃送到安贞堂治伤,带着白芷和绑匪老四,赶去贲卫府报官。
白芷跟六曹衙门不少头头都有“交”情,贲卫府极为重视,都统领柳璜亲自审理,还把薇姐找去问话。
薇姐出了贲卫府,没回红袖舫,直奔彩衣栈找无弃,一来看望伤情,二来表示感谢。
“绑匪招了吗?”无弃急不可耐。
薇姐一脸鄙夷:“那家伙一开始嘴巴挺硬,啪啪打了二十板子,全都招了。”
“他们是风泽水盗,被人重金雇来风眠,指名道姓绑架白芷,计划了三个月。”
无弃好奇:“什么人想绑架白姑娘啊?”
薇姐摇摇头:“雇主只跟老大联系,其他人都不清楚,不过——”
“什么?”
“那家伙听老大提过一嘴,好像是孟浪湾某位花舫老板。”
无弃嘿嘿一笑:“同行是冤家,果然没说错。”
花娘忧心忡忡:“你猜可能是谁?以后可要提防着点。”
“哼,恨老娘的人虽然不少,用这种下三滥手段的只有一个!”
“谁啊?”
“明月舫的大乌龟!”
“大乌龟?”无弃一脸茫然。
花娘微笑解释:“薇姐说的是明月舫老板桂爷,她不喜欢人家,所以取了这么个绰号。”
“喂,不喜欢大乌龟的可不止我,你去挨家挨户问一问,孟浪湾这么多花舫,有哪家喜欢他的。”
“那还不是因为明月舫的绫绡去年得了百花之主,你们嫉妒。”
“嫉妒大乌龟?哈,哈哈,真笑死老娘了。”
薇姐努力用笑声彰显不屑,“老娘不喜欢他,就是因为他为人卑鄙,爱耍下流手段。”
无弃不解:“明月舫既然去年赢了,为啥还要绑架白姑娘?”
“今年还想赢呗。大乌龟去年使阴招,勉强赢的白芷,今年要是老娘也有样学样,明月舫根本没有胜算。”
花娘摇摇头:“我感觉不像桂爷,他做事挺上道的,用的手段其实大家都在用,也谈不上谁比谁卑鄙。”
薇姐恨的牙痒痒,用力拧了下闺蜜玉臂:
“你个没良心小贱人,净胳膊肘往外拐!别忘了,你一无所有从外地回来,到底谁帮的你?”
“唉哟。”花娘假装喊疼,咯咯笑道:
“是你是你,要不是你薇姐人美心善大发慈悲,借钱让我开客栈,我花娘早就饿死啦。”
薇姐佯嗔:“哼,还算有点良心!”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花娘:“喏,给你。”
花娘展开一看,吃了一惊:“一千两银子?!什么意思?谁要住店,付这么多定金?”
“没人住店,就是给你的。”
“干嘛?你对我做了啥亏心事?”
“放屁,你一个单身怨妇,连个男人都没有,老娘能对你做啥亏心事!”
花娘脸微微一红,不自觉瞥了无弃一眼:“那是因为什么?”
“五百两是‘大崩续命丸’药钱,另外五百两买些好的,给这小子补补身体。”
薇姐指着床上的无弃:“这小子因为救白芷受的伤,费用理当由我来出。”
“不,他受伤其实……”
花娘本想说他受伤其实为了我,但话到嘴边说不出口,生生咽了回去。
“什嘛?”无弃指着桌上的药碗,咋舌道:“十副药五百两?一副五十两?”
花娘摇摇头:“碗里是‘当归补血汤’。‘大崩续命丸’昨晚已经被你吃下去了。”
无弃眼睛瞪的像铜铃:“一颗药丸五百两?!这到底是大夫还是大王啊?”
“瞎说,这药一点儿也不贵啊,你吃下去不就立马好了嘛。唉,你昨晚浑身冰凉,心口没有一丝热气,真把奴家吓死了。”
花娘拍拍胸口,心有余悸。
薇姐点头附和:“安贞堂在风眠有口皆碑,孟浪湾大大小小数百家花舫,有哪家没人去安贞堂看过病?”
无弃对花娘伸出手:“把药给我吧,千万别浪费。”
花娘赶忙把药碗递过去。
薇姐接着道:“昨晚给你看病的林大夫,那可是了不起的神医啊,救回多少姑娘的性命。”
“别家不说,单单我们红袖舫至少两位姑娘,被他从鬼门关捞回来。”
“我去年还给他送过匾,用二两金粉,写上八个大字,‘济世神医,妇科圣手’。”
妇科圣手?!
噗!无弃一口药从嘴里喷出,黄色锦被上染了好大一片,“咳咳”、“咳咳咳”,剧烈咳嗽。
花娘赶紧拍打他后背:“你急什么呀,慢慢喝,没人跟你抢。”
无弃摆摆手,着急问道:“安贞堂是治妇科的?”
花娘笑道:“林大夫什么病都能治,最最拿手是妇科,他诊金比别家贵出好几倍,一般毛病也不会找他。”
“你昨晚吃的‘大崩续命丸’,可是安贞堂最负盛名的神药啊。”薇姐翘起大拇指。
“女人月经血崩不止,眼看血就快流干了,一颗药下去立刻止住。”
我去!
无弃捂着脑袋:“我有点头疼,想歇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