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五刻,天刚蒙蒙亮。
城门准时打开。
无弃和师兄师姐早已等候多时,立刻往门里冲,守卫吓的差点拔刀,定睛一看,原来是三位道士打扮的年轻人,这才松了口气。
进城后,三人兵分两路。
无弃、莫胜男去找朴九母亲,蒯大鹏去镜心观报告师父,他生怕师父不相信,特意将鬼燔匠的鬼首面具揣在怀里。
无弃和师姐赶到目的地,现场一片狼藉。
街道两侧都是木房子,一场大火尽数焚毁,满眼倒塌的残垣断壁,烟熏的黑漆麻乌,明火虽被扑灭,还有几处余烬,冒出袅袅黑烟。
许多人在废墟中低头寻找,有的寻找财物,有的寻找亲人,哭哭啼啼、神情沮丧的是住户,嬉皮笑脸、鬼鬼祟祟的是流民乞丐,他们趁机打秋风,频频为物品归属争吵。
“把东西放下,是老子先发现的!”
“放屁,上面又没写名字,谁先捡到归谁!”
“你他妈活腻了是吧?”
“想动手?那来啊!”……
无弃站在一座灶台上,四处张望半天,终于确定老宅位置,带着师姐快步奔过去,恰好一名老无赖找到地窖口,掀开铁皮盖板,正准备往里进。
“站住!”
“干嘛?……别以为道士就可以随便吓唬人,老子读过《俗道律》,老子一不是妖怪、二不是邪修,你们根本没资格管。”
俗话说的好,不怕混蛋干坏事,就怕混蛋爱读书。
莫胜男被唬的一愣。
无弃上前一步,啪!一巴掌扇在对方脸上。
对方被打的发懵,捂住脸叫嚣:“你他妈干嘛?凭什么打老子?”
“我俩是镜心观的,奉楼观主之命过来勘察,楼观主收到举报,有人勾结邪修,放火谋害性命。”无弃板着脸,一本正经。
“关……关老子啥事?”
“你是住户吗?”
旁边有人替老无赖回答:“他不是,他是隔壁街的混混。”
“隔壁街的为啥来这儿?”
无弃一把揪住对方衣襟:“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放的火?是不是?你不肯承认没关系,戒律堂三百斤铁棒自会让你开口!”
戒律堂当然没有三百斤铁棒,无弃只是吓唬吓唬对方。
无赖就是无赖,立刻换出一副笑脸。
“嘻嘻,误会误会。小的只是凑巧经过,瞧瞧有没人需要帮忙,我这人出名的热心肠,见不得别人有难。既然二位有正事我就不打扰啦,你们忙、你们忙。”
一边摆手一边后退,转身溜的没影。
地窖空间太小,无弃一个人跳下去。地上一卷厚厚被褥,里面裹着一个人,头发露在外面,扒开一看,果然是朴九母亲,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他将被褥卷拖到地窖口正下方,双手用力抱起,小心翼翼举出地窖口,莫胜男在上面牢牢接住,蹲下身,平放在盖板上。
无弃爬出地窖。
莫胜男把手伸进被褥试探,既无鼻息,也无脉搏。
“现在怎么办?”她第一次听说“尸蹶丹”,不知道如何解。
“我来吧。”
无弃松开被褥卷,把脑袋露出来,凝神聚炁运于指尖,轻轻点在眉心。不一会儿,朴九母亲喉咙“咯咯”作响,搭在嘴角的发丝开始飘动,呼吸重新恢复。
“呼——吓死我了。”
莫胜男长舒口气,拿出随身携带的“醒神香囊”,放在朴九母亲鼻下。
“呃——”
伴随一声呻吟,朴九母亲缓缓睁开双眼。
她见面前二人身穿道袍,还以为悔思院看守,赶忙挣扎坐起身施礼,不经意瞥见周围一片废墟,顿时惊的目瞪口呆:“这……这是哪儿……”
无弃蹲下身,笑嘻嘻打招呼:“伯母,你还认识我吗?”
那晚探视时,牢里光线昏暗,朴九母亲眯起眼睛,瞅了半天终于认出来。
“噢,你是阿九的朋友!”
“没错,我是他师兄无弃,这位是莫师姐。”
“阿、阿九呢?”
“……”
无弃和莫胜男低头不语。
朴九母亲感觉不对劲:“阿九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求求你们告诉我……告诉我啊……”
无弃犹豫许久,终于狠心道:“朴师弟死了。”
“啊——”
朴九母亲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莫胜男早有准备,一把搂住后背,让人躺在自己怀里,推血过宫,轻轻按揉太阳穴……
朴九母亲慢慢苏醒过来,放声号啕痛哭。
“呜呜……我的儿啊……呜呜呜……娘还没走……你怎么先走啦……呜呜……你让为娘怎么活啊……呜呜呜……为啥留下娘一个人啊……呜呜呜……”
无弃站在一旁,低头默不作声。
莫胜男坐在身后,一声不吭轻抚后背。
“呜呜……我苦命的儿啊……呜呜呜……你怎么这么狠心啊……呜呜……你让为娘怎么活啊……呜呜呜……为啥不把娘一起带走啊……呜呜……”
哭喊声撕心裂肺响彻四周,许多在废墟中寻找亲人的住户,受到感染情难自制,也纷纷跟着放声恸哭,一时间哭声震天动地、响彻云霄,悲伤气氛四处弥漫。
……
过了许久。
朴九母亲终于停止哭泣,哽咽问无弃:“阿九……怎……怎么走的?”
无弃已经编好理由:“他为了抓坏人,结果反被坏人杀害。”
“什……什么坏人……咋这么狠心呐?”
“就是卖青铜手炉给朴道安的那家伙。”
朴九母亲再次痛哭:“呜呜……我的儿啊……你咋这么傻……呜呜呜……你爹从没喜欢过你……呜呜……你为啥要替他翻案啊……”
无弃脸上掠过一丝尴尬。
事实是,朴九跟坏人是一伙的,他爹恰恰是他陷害的。
当然,无弃不会告诉她真相。
“阿九……现在什么地方?”
“他在桃花观,我和师姐马上带您去见他。”
“好……好……快带我去。”
朴九母亲忙不迭站起身,忽然一个趔趄,幸亏无弃及时扶住。
假死两天,血液一直不流通,腿脚麻痹根本站不住。
“伯母,让我背你吧。”
“有、有劳小哥。”
无弃背起朴九母亲,莫胜男跟在旁边照应,小心翼翼走出瓦砾遍地的废墟。
他们穿过一片狼藉的街道,登上石拱桥,刚到桥中央,忽见一群道士迎面而来。为首的正是师父范九通和镜心观主楼敬之,后面跟着蒯大鹏和十几名镜心观门下。
“师父!”
无弃兴奋挥手大喊。
范九通没吱声,神情严肃。蒯大鹏苦着脸,冲他直摆手。
嗯,怎么回事?
楼敬之挥手大喝一声:“把这犯妇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