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而来的除了楼敬之,还有戒律堂主事柴洪,以及四名道士。
无弃朴九虽然蒙着脸,仍怕被认出来,赶紧低头让到一旁。对方眉头紧蹙心事重重,匆匆擦身而过,完全没注意到他俩。
一行人走到正堂门外。
楼敬之吩咐柴洪:“你把朴道安和朴瓒押到后院,我在那边等你。”说完从旁边绕向侧门。
柴洪带着手下踏入正堂,原来朴氏父子也关在里面,想必是东耳房对面的西耳房。
无弃趁守卫注意力全部转向正堂,拽拽朴九衣服,带着他迅速钻进墙根阴影,猫着腰踮起脚尖,紧贴院墙走到绳钩垂下处。
二人攀绳爬上墙头。无弃收起绳钩,准备从另一侧放下。
朴九忽然道:“弃哥,咱们能先不回去吗?”
“你想干嘛?”
“我……我想去后院看看。”
无弃一愣:“他们马上要审讯你父亲和兄长,你真的想看吗?”
朴九点点头:“我想知道真相。”
“你不怕尴尬吗?”
“我在世上只有一位亲人,就是我娘,父亲、兄长在我心里只是个称呼而已,跟阿猫阿狗没区别。”
将父兄比作阿猫阿狗,看来朴九怨念颇深。
“行,咱们看看去。”
无弃将绳钩缠在腰间,带着朴九沿墙头一路走到后院。后院一排平房,约莫七八间,与院墙紧紧靠在一起,可以从墙头直接爬上房顶。
这时,朴氏父子恰好被押进后院。
无弃第一次见朴道安,年纪五十来岁,虽然衣衫肮脏头发凌乱,但神情高傲目光犀利,走起路来,昂首挺胸精神抖擞,看不出半点儿失落沮丧。
无弃忍不住暗暗佩服。
关了这么久,还这么有精神,确实不简单。
朴瓒比他爹差劲的多,吓得两腿瘫软走不动路,两名道士不得不一路架着他。
朴氏父子被押进当中一间平房。
无弃朴九轻手轻脚踩着瓦片走上屋脊,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揭开瓦片,露出一个巴掌大的洞,下面灯火通明,正是审讯现场。
屋中间摆着两座刑架,朴氏父子手脚被绑在上面。二人正前方摆着一张黑色桌案,楼敬之端坐在案后,柴洪坐在侧面,四名手下守在门口。
“咳咳。”楼敬之清清嗓子开口道:“朴老弟,你关在这里一个多月,楼某从未对你动刑,无非看在咱们几十年交情,希望你能自己醒悟主动交代,给大家留点颜面。”
他话锋一转:“如今荀特使遇害,性质已迥然不同,倘若老弟依旧执迷不悟,楼某恐怕不得不得罪用刑啦,还望老弟三思,把握最后机会,给自己留点颜面。”
朴道安冷冷一笑:“楼兄到底想让朴某说什么?”
“噬魂虫究竟从何而来?”
“朴某已经说过几百遍,我根本不知道家里有这鬼东西。”
“那为何它们会出现在贵府?难道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朴氏家大业大,难免得罪仇家,被人栽赃陷害并不奇怪。吾家田地上千亩,房屋数百间,随便藏几只虫子还不易如反掌!”
楼敬之脸一沉厉声质问:“什么样的仇家,竟然猖狂到刺杀总坛特使、召唤邪物攻击悔思院?”
朴道安一愣:“召唤邪物攻击悔思院?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一只邪物偷袭门口守卫,挠伤了数人。”
“什么样的邪物?”
“外表像一只幼猫,凶狠残忍快如闪电,明显是召唤出的冥奴。”
无弃暗自偷笑,嘻嘻,一喵做事一喵当,小黑可不能算在朴道安头上。
朴道安摇摇头:“朴某从未见过此物。”
楼敬之叹了口气:“既然老弟如此冥顽不灵,就休怪楼某无情啦。”
朴道安面无惧色,淡淡道:“楼兄早该如此。”说完昂起头,闭上眼睛。
楼敬之转头使个眼色,柴洪立刻站起身,没有走向朴道安,而是走到朴瓒面前。
朴瓒吓得直哆嗦:“你、你想干嘛?”
“‘百善孝为先’,你替父亲受罚理所应当。”柴洪一边说一边解开朴瓒侧襟纽扣,往两边一扯,露出白皙光净的胸口。
“可……可我啥都不知道啊。”
“没关系,令尊会帮忙的。”
柴洪伸出右手拇指,指头隐隐冒出青光,按在胸口膻中穴上。朴瓒被封住炁脉,再强行灌入灵炁,无异于将炁穴经脉一点点撕开。
朴瓒娇生惯养哪里受的住,大声哀嚎:
“哎哟喂……疼疼疼……哟哟哟……快住手……快住手啊……嗷呜……我受不了啦……嗷呜……我要死啦……别弄啦……我真的要死啦……”
“朴老弟,虎毒不食子,你真的忍心看儿子如此受苦吗?”
朴道安闭着眼睛,面不改色不理不睬。
楼敬之摇摇头,冲朴瓒叹了口气:“唉,你摊上这么个冷血无情的爹,只能自认倒霉啦。柴师弟,请继续加大力度。”
柴洪面露难色:“这小子经脉已快撕裂,我怕再加大力度他就没命啦。”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虽然可惜,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二人故意一唱一和。
朴瓒吓得浑身哆嗦,牙齿咯咯咯打架:“不不不……不要……不要……不要啊……”
柴洪撸起袖管,摆出一副大干一场的架势,拇指还没碰到肌肤,朴瓒忽然扯嗓子大喊:“爹,你就招了吧。何必替那个明器贩子隐瞒?”
楼敬之柴洪眼睛一亮。
朴道安怒斥道:“逆子!胡说八道什么!”
柴洪抬起朴瓒下巴,两眼一瞪厉声喝问:“老实说,什么明器贩子?”
“三……三个月前……家里……来过一个明器贩子……卖给我爹一样东西。”
“蠢货!”朴道安大声阻止:“别再说啦,再说下去永远洗不清啦。”
柴洪追问:“什么东西?”
“一只……一只……青铜手炉。”
“就是被朴九找到的那只青铜手炉?”
“嗯。”朴瓒点点头。
“哈,哈哈。”楼敬之、柴洪顿时大喜过望,噬魂虫正是从这只青铜手炉里爬出来。
“朴老弟,你现在还有何话说?”
朴道安再没之前的气焰,面如死灰一脸沮丧。
“事情并非你们想的那样,我只是觉得手炉花纹奇特、样式新颖,买回来当作摆设,根本不知道里面藏有噬魂虫。”
楼敬之微微一笑:“现在说这些有何意义?就算老夫相信,戒律院会相信吗?”
“唉——”朴道安长叹一声:“现在真是烂泥掉进裤裆,不是也是啦。”
“老实说吧,那个明器贩子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朴某不知道他真名,只知道绰号‘傩爷’,来自黄柳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