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瓒摇摇头:“我师父没跟我说,不过——”
无弃心念一动:“怎么?”
“我师父拿走《幽篁诀》后,特意挖了个坑把枯骨埋了,还拉着我一起,恭恭敬敬磕三个头,所以,我猜测是某位本门前辈。”
“这地方这么偏僻,你师父怎么找到的?”
“我师父起初并不知道具体位置,只知道东西藏在岚州西边某座山上。”
“你也知道,岚州处处是山,我们只能一座座找,找了大半年,几乎每天都在爬山。”
“某天,我师父走到山下,看见满山竹林,立刻兴奋大喊:‘就是这里、就是这里!’不顾一切往山上飞奔,我差点没追上。”
“你们找到《幽篁诀》后去了哪里?”无弃好奇。
“哪儿也没去,晚上就住这座破观。师父兴奋极了,特意派我下山买些酒回来。”
蕙兰纳闷:“附近没有集镇,哪有卖酒菜的地方?”
“有地方。”
“哪里?”
柳瓒抬头瞅了一眼蕙兰,淡淡吐出三个字:“石榴村。”
蕙兰大吃一惊:“俺们村?”
“当时正值午后,村里人要么在田里劳作,要么在屋里睡觉,我经过七八家都没看到人,最后走到一户人家门口。”
柳瓒顿了一下,继续讲述:“我看见一位女孩独自坐在院子里,袖子撸起老高,正往木盆猪肉上面抹盐,制作过冬腌肉。”
“她身子瘦弱,应付那么大一爿猪肉,有些力不从心,累的满头大汗面颊通红。”
“她很热情,打开篱笆门请我进去,还给我倒了一杯茶。茶很苦,但喝在嘴里却是甜丝丝的。”
“我拿出一锭银子,向她买一坛米酒,她说没钱找,我说无所谓,多的就送给她,她过意不去,蒸了一大锅红薯装在袋子里——”
“你……你……”蕙兰捂住嘴巴大惊失色:“你是那个年轻道士?!”
显然,她就是那个女孩。
“呵呵,就是我,想不到吧,其实咱们早就见过。”柳瓒洋洋得意:“你心肠不坏,所以这些年我一直没动你,你应该感到幸运。”
蕙兰轻咬嘴唇,低头小声道:“谢……谢谢。”
“你别信他,他在骗你呢!”玲珑看不过眼。
她狠狠瞪着柳瓒:“你少花言巧语欺骗老实人,你没动兰姐不是感恩,是因为石榴村离你巢穴太近,兔子不吃窝边草,你怕自己暴露!”
无弃啪啪拍打柳瓒脸颊:“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呢?……少他妈鬼扯,继续往下说!”
“是是是,是是是。”柳瓒吓的连声承认,继续道:“我抱着米酒拎着红薯回到道观,晚上师父高兴喝多了,跟我透露一个惊天秘密……”
“这份御剑诀乃是《幽篁诀》三份残卷之一。”
“《幽篁诀》相传乃是东荒一位上古高人创制,作为礼物赠予风圣先师。”
“风圣阅后给出十六字评价——‘古今奇绝,天下无双,至臻玄奥,精妙无穷’。”
“《幽篁诀》威力过于强大,风圣担心落于歹人之手,将其一分为三,分别藏于三处保存。”
“第一诀‘飞鸿绝影’,一直保存在扶摇谷风圣殿藏经院,世代相传奉为至宝。”
“可惜八百年前不知何故莫名遗失,历代掌门风师一直苦苦寻找,我师父万万没想到能被自己找到,绝对算是奇功一件。”
“我师父本在总坛圣光院任职,犯了一点小错外放风眠,心心念念总想找机会回归总坛。如今寻获至宝,总算可以得偿心愿,四五十岁的人,开心的像个孩子。”
“我至今还记得,当晚师父怀抱残卷酣然入睡,脸上挂着微笑……”
柳瓒忽然沉默不语,眼眶湿润闪烁泪光。
无弃等了一会儿,见他还不说话,不耐烦催促:“继续说啊,快点。”
“我……我……”
柳瓒支支吾吾半天,忽然话锋一转:“我推了师父两下,见他毫无反应,于是一剑砍下头颅。”
“啊——”
玲珑、蕙兰正听的入神,没料到竟是如此恐怖结局,一齐捂嘴惊呼。
无弃皱着眉头:“你跟师父有仇啊?”
柳瓒摇摇头:“没有。我师父其实待我不错,我在流响观犯过不少错,全靠他帮我瞒住观主逃过惩罚。”
“那你他妈还恩将仇报?”
“没办法,我不想回流响观,只能牺牲他。”
柳瓒语气轻描淡写,似乎理所当然。
“我恨透了道观生活。每天除了功课就是干活,背诵经文、练习心法、种菜浇园、洒扫庭除……千篇一律无聊透顶,我真的烦透了,一天也待不下去。”
“我喜欢喝酒、喜欢赌钱、喜欢女人,在进蒙学馆上学前,几乎天天在孟浪湾花舫鬼混,家里人早就对我死心,压根儿不管我。”
“万万没想到,我居然通过梦觉试炼灵识开悟,不得不去道观上学,从此过上生不如死的地狱生活。早知如此,那晚打死我也不会点燃‘醍魂香’。”
“我本以为苦熬几年,熬到蒙生毕业就可以解脱,没想到,某天听到一个晴天霹雳——我爹居然跟杨观主谋划,让我出家当专职道士。”
“我爹担心我一离开道观,又会旧习复发,给家族丢脸……当然他猜的没错,所以想把我关在道观一辈子。”
柳瓒冷笑连声:“哼,哼哼,我早就打定主意,一定要找机会逃走,哪怕是死,也绝对不回去。”
“这几年虽然东躲西藏,但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干嘛干嘛。”
柳瓒咧开嘴,肆无忌惮疯狂大笑:“哈哈……我已经够本啦……一点儿也不后悔……哈哈……你现在可以杀我啦……哈哈……可以杀我啦……哈哈哈……”
笑的声嘶力竭,笑的满脸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