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弃轻手轻脚摸过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咔嚓!不小心踩断地上一根枯枝。
对方立刻受惊逃走,沙沙沙、沙沙沙,灌木丛一阵剧烈晃动。无弃哪肯放过,跟在后面紧追不舍,追啊追,一直追出松树林。
林外是一片开阔荒野。
无弃举目望去,月光清冽草地空旷,一个黑影没命四蹄狂奔,不一会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原来追的是一头野猪,从体型看尚未成年。
唉,白忙活一场。
他垂头丧气转身往回走。
再次穿过树林,回到田埂,抬头一望,村舍轮廓模糊不清,相距少说七八里地,我去,想不到自己居然一口气追出这么远。
他拖着疲惫双腿,吹着凉凉夜风,晃晃悠悠走在田埂上。
……
当无弃回到村子,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喔喔喔——喔喔喔——公鸡一个接一个开始打鸣。汪汪汪,汪汪汪,狗也叫个不停。漫漫长夜过去,村子又重新恢复热闹。
他推开篱笆门奔进院子,迫不及待大声呼喊。
“玲珑,我回来啦……我回来啦。”
忽听有人回应:“快……快……不然……来不及啦……”声音颤抖虚弱。
他赶忙循声望去。
老栓浑身是血倒在地上,拼命撑起上半身,伸手指向门外。
无弃心头一紧,飞也似冲过去。
“怎么回事?”
“兰儿……玲珑姑娘……都被……鬼新郎抓走了……”
“啥时候的事?”
“半……半个时辰前……”
半个时辰前?
无弃仔细一算,应该刚追进树林不久,鬼新郎就甩掉自己,杀个回马枪。唉,以为对方一心想逃跑,没想到竟是调虎离山。
这狡猾的混蛋!
无弃重重拍了下脑袋,心中懊恼不已。
老栓声音颤抖继续说:“鬼新郎……特意留下老朽性命……想给你传个话……”
“什么话?”
“他……让你……洗净脖子……好好等着他……他会再来找你的……”
无弃脸上火辣辣的。
妈的,这家伙也太嚣张了。
“哼,不用他来找老子,老子现在就去找他!他往哪儿逃了?”
“那……那边。”老栓伸手往北一指:“他……还把你的……你的骆驼骑走了……”
无弃转头望向墙根,骆驼果然少了一头。
他还纳闷,鬼新郎就算再强壮,也不可能扛着两个人逃跑,原来有骆驼帮忙。
老栓着急催促:“少侠,求你赶快去救人吧……别管老朽啦……”
“您一个人行吗?”
“老朽没事……只是腿上被戳了一剑……死不掉的……”
无弃低头一望,确实只有左腿一处伤口。
老栓年纪大,又流了许多血,无弃怕他躺在冰冷地上,时间太久会被冻死,小心翼翼把老人背进屋里,放在床上盖上被子保暖。
“我走啦,您自己当心啊。”
说完,无弃转身要走。
老栓忽然一把抓住他胳膊,声音哽咽颤抖。
“老朽……就这么一个女儿……求少侠……一定要救救她……救救她啊……”
“您尽管放心,我同伴也被抓走了,我一定会救她们回来的。”
无弃用力握了一把老栓的手,拔腿朝门外奔去。
旭日将升,光线渐渐明亮。
无弃低头仔细搜寻。
地上有两串脚印并排而行。
一串是人,另一串是骆驼,应该是鬼新郎牵着骆驼。骆驼背上驮着两个人,压的沉重,蹄印特别清晰,非常容易辨认。
无弃跟踪蹄印一路往北,追出村子,穿过空旷田野,没多久,听到哗哗水响,一条水渠横在前方。他奔到渠边,蹄印忽然消失不见。
无弃低头弯腰,将附近找个遍,没找到一点儿蹄印痕迹,甚至连草丛都好端端的,没有出现倒伏。
只可能一种解释——
鬼新郎肯定怕被跟踪,跳下沟渠涉水逃跑。
无弃趴在岸上探出身子,伸手摸索水底,水底铺满细砂卵石,渠水哗哗流的飞快,即便有蹄印,也早冲刷的干干净净,找不到任何痕迹。
他起身左顾右盼,渠水顺流而下经过村子,鬼新郎不会傻到自投罗网。
所以,他猜测对方肯定逆流而上。
无弃沿着渠岸,在齐膝深的草丛中穿行。
岸边野草繁茂,叶片湿漉漉,积满一夜露水。
裤管鞋子全被打湿,水淋嗒滴。最烦烂泥巴粘住鞋底,厚笃笃沉甸甸,像戴了副脚镣,好不容易甩掉,没多久又重新粘满。
唉,真不胜其烦……
不过,也有个好处。
无论鬼新郎还是骆驼,只要一上岸,肯定会留下清晰印迹。
无弃逆着渠水,一直追出十几里,仍未有任何发现。
前方出现一处磨坊。
磨坊依靠水车带动,紧靠水渠而建。
迎面一扇窗户敞开,里面有位年轻伙计,正忙忙碌碌干活。
肩膀扛起麻袋,将麦粒倒进磨盘上方料斗,两眼紧盯出料口下方的麻袋,等麻袋接满赶紧挪走,重新换一条空麻袋。
手脚麻利,一次次重复。
“喂……喂……”
无弃趴在窗户上呼喊。
年轻伙计就像听不见,自顾自忙活,甚至连头都不愿抬一下。
看来只好使出杀手锏啦。
无弃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在手里掂来掂去,叮叮、叮叮、叮叮,声音悦耳清脆。
对方果然转过头。
“干嘛?”
“跟你打听个事。”无弃将铜钱抛过去。
对方一抬手,牢牢接住铜钱。
“什么事?”
“你有没看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家伙经过?他还带着两个女人、一头骆驼。”
“没有!”对方几乎不假思索。
无弃一脸狐疑:“真的假的?你答这么快,不会敷衍我吧?”
对方白了一眼:“你找的是鬼新郎吧?”
无弃一愣:“你怎么知道?”
“别大惊小怪的,昨天下午各村就传遍啦——鬼新郎看上石榴村的蕙兰,杀了未婚夫长贵,晚上要去她家里抢人。”
“哈,你也不想想,鬼新郎真打这里经过,俺还有命跟你说话吗?”
伙计的话倒是不假,真遇上鬼新郎,绝对会被灭口。
无弃仍不放心,又问道:“你啥时候来磨坊的?”
他怕伙计来的太晚,跟鬼新郎错过。
伙计满脸怨气:“我他妈昨晚在这儿干了一宿,到现在还没合过眼呢。”他一边发火,一边指着坊中高高堆起的面粉袋。
“我劝你别白费功夫啦,就算被你找到又怎样?你能打得过鬼新郎?……快回去吧,好歹保住自己小命。”
无弃沉默不语,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脑子里反复琢磨,难道自己追过头,鬼新郎早就上岸跑了?自己明明看的很仔细啊……思来想去,不行,我要回去再找一遍。
无弃一路往回找。
他这回看的加倍仔细,眼睛几乎一直盯在地上,没抬起来过……可惜,仍无任何收获。
他沿着水渠重新回到村子,家家户户炊烟袅袅、饭香四溢。
原来已近中午。
经过村头第一户人家,恰好看见一位老汉从家里出来,手里拎着篮子,里面装了一碗馍馍、一碟豆角、两块咸肉,还有一壶酒。
老伴追到院门口。
“喂,老头子,你干嘛去啊?”
“你脑子糊涂啦,不是告诉过你嘛,俺给老栓送饭去啊。”
“老栓受了伤,你咋还送酒啊?”
“你女人家懂个屁!他伤的是腿又不是肠胃,关喝酒什么事啊?”
“蕙兰没了,老栓心里肯定难受的很,俺去陪他喝两盅,说说话排解排解……唉,蕙兰那丫头,真是命苦啊——”
老头儿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气。
无弃不自觉愣在原地,望着佝偻背影渐渐走远,恰逢一缕阳光迎面照来,顿觉心头一热,浑身暖洋洋的。
乡下人说到底还是纯朴,昨天无人帮忙,并非冷血无情,只是害怕报复而已。
无弃继续往回走。
忽然,一个小孩从斜刺冲出,眼看就要撞个正着,被无弃眼明手快一把抓住。
“小兔崽子瞎跑什么呀?”
“放开我……放开我……”
小孩扭动身子拼命挣扎。
无弃懒的跟他计较,松开手。
小孩正要跑走,另一个小孩快速冲到,一把抓住胳膊。
“哈,这下跑不掉了吧……快把东西交出来!”
“不,东西是我的!”
第一个小孩紧紧攥住拳头。
“明明是我先看的!”
“不对,谁先捡到算谁的!”
“我的!”
“是我的!”
二人争执不下,扭打在一起。第二个小孩很快将第一个小孩按在地上,硬生生掰开拳头,从手里滚出来一样东西,滴溜溜,一直滚到无弃脚下。
无弃下意识低头瞅了一眼。
那是一颗劣等珍珠,表面明显有人工打磨痕迹,颜色发黄毫无光泽,中间还有一个小小洞眼。
嗯?怎么越看越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啊!他脑子飞快转动,忽然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