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月北郊。
沙埋镇。
顾名思义,镇子曾被风沙掩埋过,居民死的死、搬的搬,很多年无人居住。
后来,一批不法商人相中这里——位置隐秘,离驿道还不太远。
偷偷摸摸做起黑市买卖。
沙埋镇起初只是小打小闹,后来名气越来越响,生意越做越大,居然成为整个碧州最大黑市。
原本破败简陋房舍,全部翻修重建。
鸡窝变凤巢。
楼宇林立、旗幡招展,各种古玩行、珍品铺、名器店,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从早到晚车水马龙人潮如织,俨然一副繁华都市景象。
……
午后,天色阴沉。
一位白发老者和一对少男少女,风尘仆仆进入镇子。
关系亲密像是爷孙。
老者胳膊受伤,用布带挂在胸前,男孩笑咪咪护在身旁寸步不离,右手扶住后腰,生怕有一点闪失。女孩独自牵着三头骆驼跟在后面。
旁人纷纷投来羡慕目光。
唉,如今这世道,像这么孝顺懂事的孩子可不好找。
别人不知道的是,男孩右手袖管里藏着一把精钢匕首,老者面上嬉皮笑脸,其实心里慌的要死。
老者正是古三爷,少男少女正是无弃和阿七。
他们来沙埋镇找个人——
薛氏家主三公子,薛欢。
无弃被判处死刑的罪名,正是杀死薛欢。
可按照古三爷的说法,无弃被抓进死牢以后,薛欢还跟古三爷在万马客栈见过面,然后坐进一辆马车,一路来到沙埋镇,进入一间药铺,待了整整一晚。
证明薛欢根本没有死。
只要找到薛欢本人,一切就能真相大白,自己可以洗脱冤屈,重新过回正常人生活。无弃听到消息,兴奋的几宿没睡。
无弃在乎的不是自己。
身为江湖中人,蒙冤受屈没啥大不了,隐姓埋名远遁他乡,在哪里都一样生活。
但老爹不行,他已经老了,又身受重伤,没人照顾活不了几年。他辛辛苦苦把自己养大,倘若这么孤苦无依死去,自己必会愧疚一辈子。
古三爷答应带路,帮助无弃找到薛欢。
条件是放他一条活路。
无弃别无选择。
黄风观里其他活人,包括驼帮成员大彪、哑巴、老嘎头爷孙,以及棺材里剩下十名假死者,全部被无弃救醒。
无弃怕他们找古三爷报仇,分出大部分骆驼和给养,让独臂佣兵大彪带领他们回家。
分别时,所有幸存者对无弃感激涕零,作揖磕头千恩万谢。
尤其那十名假死人,他们都是身家不菲的有钱人,纷纷留下字据,表示日后一定重金酬谢。
无弃通通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正好当作将来开妓馆的本钱,嘻嘻。
唯独阿七是个例外。
她非要跟无弃一起走,理由很充分,她的女孩身份已经暴露,跟其他人不安全。
无弃本想一回到煌月就打发她回家。但无论怎么赶,她死活不肯走。他从没见过脾气这么倔的女孩,实在没办法,只好带着她来沙埋镇。
……
三人来到一条昏暗巷口。
无弃探头望去。
整条巷子清一色都是药铺。
黑市生意统统没名字,只在门口挂一面旗幡,上写一个大大的“药”字。旗幡颜色不一,红、白、黑、青、黄五色俱全。
这些颜色并非店主喜好,乃是表明所售药品五行属性,火灵药品挂红幡,水灵药品挂黑幡……每家店只售卖一种属性药品。
其中挂白幡的最多。
毕竟这里是缥缈峰云圣殿脚下、白教祖庭、金灵宗大本营。
古三爷伸手往里一指:“左边第三家,薛欢那晚进的就是那间铺子。”
那是一间青幡铺子,专门出售木灵药品,整条巷子仅此一家。
无弃没着急过去,站在远处观察半天,发现门外冷冷清清,远不似其他铺子进进出出生意兴隆,转头叮嘱阿七:“你待在这里看着骆驼。”
凑到古三爷耳边,低声命令:“走,过去瞅瞅!”押着老头儿,若无其事走进巷子。
还没到门口,就发现冷清原因——铺子已关张,门上挂着铁锁。
无弃趴在门缝上窥探许久,屋里黑咕隆咚,啥也看不见,用力拍打门板,咣咣咣、咣咣咣,一直没回应。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哪会轻易放弃,继续拍门。
咣咣咣、咣咣咣。
越拍越用力,声音越来越大……
“喂喂喂,你俩找谁?”
从隔壁铺子冲出一位中年男人,看打扮像是掌柜,似乎被声音吵到,满脸不耐烦。
无弃转过身,用大拇指往后指指:“我找这家老板有点事。”
“省省力气吧,铺子关啦,没人啦。”
“人去哪儿了?”
“哼,我怎么知道!”
男人转身要走。
“麻烦等一下。”无弃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笑嘻嘻递过去:“跟您打听点事。”
男人收了钱,态度稍微和缓些。
“我店里还有生意,你想问什么快点问。”
“您放心,就几句话。”无弃若无其事问:“这家铺子啥时候关的?”
“五六天吧,要么七八天。”
无弃掐指算了算,应该薛欢来过没几天,铺子就关了。
“为什么关门啊?”
“肯定不想做了呗。”对方给出建议:“你真想多知道些,就去隔壁巷子找死老抠。”
古三爷忽然插嘴问:“你说的是那个专门回收灵药的老门槛?”
“整个沙埋镇除了老门槛,谁还配叫死老抠啊?这家铺子当时关的特别急,还剩一大堆存货,全部低价处理给老抠,他肯定知道不少事。”
“我看老门槛笑的合不拢嘴,像他妈吃了蜜蜂屎,肯定捡到大便宜。唉,可惜我专卖红药,不能卖青药,不然——”
对方懊恼的直摇头。
无弃押着古三爷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问。
“你跟老门槛很熟?”
“很熟谈不上,偶尔会有生意来往。”
无弃不解:“老门槛专门回收灵药,你俩怎会有生意来往?”
“嘿嘿,蒙面女子偶尔会给一些高级灵药,老朽和莽哥用不上,就卖给老门槛换点钱。”
高级灵药价格昂贵,区区一小瓶动辄几百、几千两银子,而且容易隐藏携带方便,干不法营生的经常拿来当作报酬。
二人返回巷口。
忽然发现一群人围观看热闹,嘻嘻哈哈、指指点点。
无弃凑近一瞅,我去!有人正骚扰阿七。
对方是个大胖子,穿的人模狗样,一身绫罗绸缎像是商人,笑嘻嘻张开手臂,拦住阿七不让走。
阿七低头左闪右躲,对方死皮赖脸不依不饶,一看就是惯犯。
无弃大喝一声:“喂,你想干嘛!”推搡古三爷快步奔去。
大胖子转过头扫了一眼,指着无弃鼻子:“小瘪三,不关你事,给我滚远点!”
哟嗬,好你个狗东西,光天化日调戏姑娘,还敢这么横!
无弃抬起手,故意露出袖管里精钢匕首:“该滚的人是你,再不识相,小爷让你把命留下!”
对方一愣,没想到无弃竟敢耍狠拼命,对阿七笑眯眯挥手:“你别怕,我还会来找你的。”狠狠瞪了无弃一眼,悻悻离开。
“呸,什么东西!”无弃冲对方背影啐了口唾沫,问阿七:“到底什么人啊?”
阿七摇摇头:“不认识,莫名其妙跑过来搭讪,烦都烦死了。”
无弃伸手指了一圈:“你好好瞧瞧,哪有一个女的?不骚扰你骚扰谁啊?让你别来你非不听,算了吧,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客栈吧。”
“哼,我才不干呢。”阿七撇撇嘴,转换话题:“你们打听到消息了?”
“没有,店铺关了,一个人都没有。”
“那怎么办?”
“再去别处问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