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按捺住性子，一遍又一遍，反复讲了十几遍，无弃总算勉强记住大概。
老师已近乎崩溃，有气无力道：“唉，你先试试吧。”
夜色深沉，冷月寂寥，静静洒在地面，泛起一片银光。凉风穿林而过，枝影摇曳晃动，竹叶枯黄欲凋，风一吹，哗哗如雨落下。
无弃站直身体，屏息凝神聚炁神庭，眉心灼灼发热。
他按照残卷所教路线，尝试运行灵炁，一路沿手少阴心经，至少海穴，跳转手少阳三焦经……一路沿足少阳胆经，至大椎穴，跳转足少阴肾经……
依序而行，循环往复。
刚开始非常不顺，灵炁总爱跑偏，只要走岔一处，必须从头再来。
镜中人趁机冷嘲热讽讥笑挖苦。
“喂，能爽快点，别像老头撒尿行吗？”……“就你这费劲样，还准备修六门？”……“要不算了，你还是滚回妓馆干杂役吧。”……
这反倒激起无弃斗志，只当耳边风听不见，坚持半个多时辰，终于能从头到尾，完整运行一遍，但磕磕绊绊不太顺畅。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他又继续运行第二遍、第三遍……速度越来越快，过程越来越顺畅……
嗯？身体不知不觉变轻，越来越轻，好似一片羽毛，飘飘欲浮，随便一阵风就能吹走。
与此同时。
四肢血脉贲张、亢阳奋发，筋力仿佛陡增百倍，好似手脚被塞满炸药，只等点火爆发那一刻。
“我去，手脚咋变的这么有劲？”
无弃又高兴又害怕，生怕两条腿不听使唤，自己咻的窜出去。
镜中人恍然醒悟：“原来‘飞鸿绝影’并非剑诀而是身法诀，着重提升手脚反应速度，快如鬼魅迅捷无比，相隔数步瞬发即至。”
“它摆在《幽篁三诀》的第一诀，应该是另外两诀的基础……这倒也对，手脚跟不上，什么招式都白搭。”
“你今天先练脚，看看反应能有多快。”
无弃想起与柳瓒第一次交手。柳瓒站在自己前方三步，咻的一下就窜到自己身后两步，一眨眼功夫窜出五步，差点以为遇见鬼。
嘻嘻，我也来试试。
柳瓒毕竟练习多年，一下窜出五步，自己第一次练，只要窜两三步就算成功。
无弃对自己要求并不高。
无弃凝神聚炁，依诀而行——
忽然眼前一闪，整个人咻的飞出去。他还没反应过来，啪！胸口已重重撞在竹树树干上，咔嚓一声脆响，手腕粗的竹子拦腰折断，哗啦啦倒下。
“喔唷……喔唷唷……”
无弃痛的差点背过气，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好半天才缓过劲。
镜中人感同身受，气的大骂：“笨蛋！为啥不站远点？”
“嚯嚯，我哪知道能窜出这么远。”
无弃一边龇牙咧嘴，一边按揉胸口痛处。
刚才站在竹林五步之外，以为距离足够远，没想到……
第二次练习。
无弃多走两步，距离竹林七步之外，结果还是撞上。
这次情况更加凶险，尖细竹枝险些戳进眼睛，从眼眶下方划过去，虽有流炁护体没有受伤，但仍火辣辣的疼。
镜中人气的快发疯：“又懒又笨的蠢货，你不会多走几步啊！”
“我才练两次，鬼知道比柳瓒远这么多。”
“柳瓒算个屁！他的真炁哪能跟你比？”
柳瓒为了能施展“飞鸿绝影”，提前服用“冥夜散”纯净真炁，结果导致血液凝结，胸前大片黑紫瘀青。
第三次练习。
无弃学乖，一直走到空地边缘，离另一侧竹林足有十四五步，这已经是最远距离。
他战战兢兢凝神聚炁，依诀行炁……这一次终于没撞上，大约窜出八九步远。
他回望起点心有余悸：“我现在终于知道‘飞鸿绝影’是谁创的。”
“谁啊？”镜中人好奇。
“野猪！这种横冲直撞的招数，只有野猪才想的出！”
“你懂个屁！”镜中人忍不住怒骂。
“‘飞鸿绝影’是身法诀，提升手脚反应，闪躲腾挪、跳跃飞扑……各种动作既快又准，可以毫厘不差，哪会是简单鲁莽冲撞。”
“那为啥我总是窜来窜去？”无弃大惑不解。
“笨蛋，因为你不会收炁！”
“本尊跟你讲过，修习御剑关键在于驭炁，招随炁行，炁尽招收。驭炁讲究收放自如，你只放不收，当然跟野猪一样！”
“怎样才能收放自如？”
“没有捷径，只能多加练习。”
镜中人想了想，接着道：“你干脆手脚一起练，站到离竹林五步远，随便瞄准一片竹叶，设法一下抓住叶子，还不让自己撞到。”
“……”
“怎么不说话？害怕啦？”
“怕个屁啊！练就练，谁怕谁啊！”
无弃往前走，距离竹林只剩五步。
下意识瞅瞅那棵断竹，头皮一阵发麻，轻轻拍拍前胸痛处：“老兄啊老兄，你千万要挺住啊。”
“……”
镜中人沉默不语。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
驭炁乃是修士基础功课，一入门就必须练习。
新人由于真炁浑浊，灵炁极易淤滞受阻，最担心是释放不出，而非收不住。
后面修为慢慢提升，真炁一点点精纯，释放变的容易，但驭炁技巧也渐渐熟练，所以，绝不会出现收不住的状况。
无弃是个例外。
他虽是新人，但真炁极其精纯，堪比绝顶高手，好似一个孩子冒失骑上一匹烈马，根本驾驭不住。
万幸修为不高，否则后果难以想象，人和竹林恐怕瞬间同归于尽。
……
无弃开始地狱时刻。
他最远能窜到九步，现在必须在五步时收炁，既不能早也不能晚，早了距离太远，抓不到叶子，晚了就会撞上竹树。
时机必须把握恰到好处。
对现在的他来说，简直像举起一把大砍刀，给自己修眉，要么碰不到眉毛，要么干脆把脑袋砍掉。
一次、两次……七次、八次……十五次、十六次……他试了一百次，没一次成功。一半没抓住竹叶，另一半撞在竹树上。
撞到后来，肋骨痛的快要散架，蹲在地上半天喘不上气，必须歇息好久，才能继续下一次。
“不行啦不行啦，我要回去啦，再这么折腾下去，小命就交代啦。”
“笨蛋，这点苦都受不了，你还能有啥出息！”镜中人气的破口大骂。
“没出息就没出息，反正将来也用不上。”
无弃根本不在乎，作为未来的妓馆老板，身法再好也拽不来客人。
他一边揉搓胸口，一边拖着疲惫双腿往回走。
……
走着走着，忽听旁边竹林悉悉索索作响。嗯？什么东西？转头一望，竹丛间隐约有黑影晃动，似乎有人偷偷窥探。
他大喝一声：“谁？”
黑影吓的转身就跑，慌忙间绊了一跤，额头咣的撞在竹树上，发出“唉哟”一声。
无弃立刻听出声音。
原来是玲珑。
哈，这丫头肯定看自己迟迟未归，担心出事情，跑来竹林找人。无弃怕玲珑再受伤，站在原地不动，任由她慌里慌张逃出竹林。
月光朦胧，竹影婆娑，晚风清凉舒爽，秋虫欢快鸣唱。
忽然间，身上疲惫、疼痛通通消失不见……哈，原来一切竟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