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契约已然订立。
名为克洛德·弗斯达斯的恶魔执事,如同最完美的阴影,静立在阿洛伊斯·托兰西的身后。那清冷的雪松香气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阿洛伊斯与这个令人窒息的世界短暂地隔离开来。
然而,这份安全感是虚幻的,如同阳光下的露珠。特兰西老伯爵——那个散发着腐朽向日葵甜腻气息的Sigma,依旧是这座庄园名义上的主人,是阿洛伊斯噩梦的源头。
“小……阿洛伊斯。”
老伯爵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他踱着步,缓缓走近,浑浊的目光先是扫过脸色苍白的阿洛伊斯,随后,如同被磁石吸引般,定格在了克洛德身上。
克洛德微微欠身,姿态无可挑剔,金丝眼镜后的猩红眼眸平静无波。“伯爵大人。”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
老伯爵却没有回应他的礼节。他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表情,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确认。他走近几步,鼻子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那属于Enigma的、凛冽而高贵的雪松主调依旧清晰。但在那极冷之后,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捕捉的、带着炙热与颓靡气息的……龙舌兰与玫瑰的混合余韵,如同幽灵般缠绕不散。
老伯爵的嘴角开始扭曲,形成一个极端怪异、混合了惊愕、了然与疯狂报复快意的笑容。他没有看克洛德,反而将目光投向紧张得几乎颤抖的阿洛伊斯。
“小子,”他语调轻佻,带着十足的嘲弄,“你觉得……你召唤来的这个‘执事’,会杀我吗?”他伸出手,甚至带着几分悠闲地,拍了拍阿洛伊斯的肩膀,那动作却重得像要把他按进地里。
阿洛伊斯咬紧下唇,紫罗兰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恐惧与倔强。
老伯爵嗤笑一声,不再看他,转而面向克洛德。他异常淡定地走到旁边的茶几旁,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红茶,抿了一口,随即皱起眉,像个被侍奉不周的老爷般抱怨:
“老变态茶凉了,给我倒热茶。”这命令,是对着克洛德发出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
阿洛伊斯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不明白养父为何如此大胆,竟敢支使一个刚刚被召唤来的、气息如此危险的恶魔。
克洛德·弗斯达斯扶了扶他的金丝眼镜,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打破了他完美的冷静外壳。他那双猩红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某种不属于恶魔的、更加复杂深沉的东西一闪而过。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探究:
“我露馅了吗?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没有否认,没有辩解,而是直接承认了“露馅”。这反应本身,就足以说明一切。
特兰西老伯爵放下冰冷的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他抬起头,直视着克洛德那双非人的眼睛,脸上是彻底的了然和一种近乎病态的得意。
“雪松……高冷,”他慢悠悠地说,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但后调……是玫瑰味。炽热的,带着龙舌兰烈性的,属于凡多姆海威家徽章的……玫瑰。”
他向前倾身,几乎要凑到克洛德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气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是你,还会是谁呢?我的宿敌……文森·凡多姆海恩伯爵先生。”
“轰——!”
仿佛有无形的惊雷在房间里炸响。
阿洛伊斯的脑子一片空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克洛德,又看看狂笑不止的老伯爵。文森·凡多姆海恩?那个已经确认死亡的、强大的Alpha伯爵?他的灵魂……在克洛德身体里?
此刻,在凡人无法窥见的层面——
文森·凡多姆海恩伯爵的灵魂,确实正以一种奇特的方式与恶魔克洛德·弗斯达斯的本质相互缠绕、融合。他虚无的手(或者说,是意识的触角)正轻佻地拂过老特兰西那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的腿,带着无尽的嘲讽与冰冷的恨意。
(文森的灵魂低语,只有融合体自身能感知:)“我的小玫瑰……还是皮肤这么嫩呢,特兰西。可惜,内里早已腐烂生蛆。你以为我的死亡是终结?不,这只是开始。现在,我拥有了更强大的‘躯壳’,而你的报应……将由我亲手,借这恶魔之手,奉还。”
克洛德能清晰地感知到文森灵魂的存在与意志,那强烈的执念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对“灵魂”的纯粹食欲,混合进了复仇的渴望。他既是恶魔克洛德,也在某种程度上,承载了文森·凡多姆海恩的宿命。
克洛德(或者说,融合体)静静地站在那里,面对特兰西老伯爵的揭穿,他没有暴怒,也没有否认。他只是再次扶了扶眼镜,将那瞬间翻涌的、属于文森的激烈情绪压下,重新用恶魔的冰冷覆盖。
“嗅觉很灵敏,伯爵。”克洛德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淡漠,但那雪松香气中,一丝危险的、属于龙舌兰的炽热玫瑰后调,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些,“但这并不影响契约的执行。”
他优雅地拿起茶壶,为老伯爵重新斟上一杯滚烫的红茶,动作流畅完美,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您的热茶。”
他将茶杯递到老伯爵面前,猩红的眼眸深处,是深渊般的寒冷与……一丝属于文森·凡多姆海恩的、等待猎物步入陷阱的耐心。
特兰西老伯爵接过茶杯,手却微微颤抖。他知道了真相,但这真相带来的并非安全感,而是更深的、被来自深渊和坟墓的双重目光锁定的恐惧。
游戏,才刚刚开始。而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雪松与玫瑰交织的香气中,已然变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