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怀疑人生的养子
凡多姆海恩府邸那间曾经被千亿账单阴云笼罩的客厅,此刻虽然恢复了表面的宁静,但坐在角落里的阿洛伊斯·托兰西,内心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波澜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并非因为那恐怖的数字——尽管那串零依旧像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而是因为一个更加荒谬、更加颠覆他认知的事实。
他的养父,那个拥有着恐怖无头管家、能随手花掉恶魔千亿财富、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如坠冰窟的特兰西伯爵……竟然,还需要上学?!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般在他脑中盘旋,让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惊吓过度而产生了幻觉,或者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本身就出了什么问题。
在他破碎的记忆和认知里,特兰西伯爵是阴影,是暴君,是深不可测的强大存在。他应该蛰伏在黑暗的府邸中,运筹着某些可怕的阴谋,或者沉溺于常人无法想象的奢靡享乐。学校?那种充斥着稚嫩面孔、枯燥课本和严厉教师的地方,怎么可能是特兰西伯爵这种人会涉足的场所?
阿洛伊斯蜷缩在宽大的扶手椅里,蓝色的眼眸空洞地望着壁炉里跳跃的火苗,试图将“特兰西伯爵”与“学生”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形象拼凑在一起,却只觉得无比割裂,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诞的滑稽感。那个男人,穿着校服,捧着书本,坐在教室里听讲?这画面光是想象,就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恶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
他原本以为自己重活一世,窥见了命运的一角,掌握了复仇的契机。可现实却像是一个恶劣的玩笑,不断抛出他无法理解的信息,将他的仇恨、他的计划,衬托得如同孩童的呓语般可笑。他连自己的仇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都搞不清楚,谈何复仇?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对人生的怀疑,如同藤蔓般缠绕上他年轻的心脏,越收越紧。
第二幕:伊顿公学的区别对待
而此时,远在泰晤士河畔,历史悠久的伊顿公学内,正上演着一幕与阿洛伊斯想象中略有出入,但核心本质相似的场景。
庄重的教室里,弥漫着古老书香和淡淡的墨水气息。年长的艾丽卡·布朗女士,一位表情严肃、眼神锐利,穿着古板裙装的女教师,正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过底下身着统一燕尾校服的少年们。
她的视线,如同精准的探照灯,最终落在了两个并排而坐,却气质迥异的少年身上。
坐在靠窗位置的,是文森·凡多姆海恩。藏青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蓝色的眼眸温和而沉静,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他身姿挺拔,姿态优雅,摊开在课桌上的笔记本字迹工整清晰。无论是课堂回答还是随堂测验,他总是能给出最完美、最得体的答案,是艾丽卡女士眼中“品学兼优”、“前途无量”的典范。
而坐在他旁边的,正是特兰西伯爵——凯斯·特兰西。他同样穿着伊顿的校服,但那身严谨的服装穿在他身上,却硬生生被穿出了一种慵懒不羁、甚至带着几分邪气的味道。银色的长发并未完全束起,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他俊美得过分的脸颊旁。他那双一蓝一金的异色瞳,此刻正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手指间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镶嵌着细小宝石的羽毛笔。他的课桌上干净得过分,除了那支华丽的笔,几乎看不到课本和笔记。
“凯斯·特兰西!”艾丽卡女士严厉的声音响起,如同鞭子抽打在安静的空气里,“请你重复一下我刚刚讲解的拉丁文语法要点。”
特兰西伯爵慢悠悠地转过头,异色瞳懒洋洋地瞥了女教师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抱歉,布朗女士,没听清。”
理所当然的态度,没有丝毫歉意。
艾丽卡女士的眉头瞬间拧紧,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厌恶和失望。她转向文森,语气立刻变得和缓甚至带着鼓励:“文森,你来告诉特兰西同学,他错过了什么。”
文森从容起身,流利而准确地复述了一遍语法规则,声音清朗,条理清晰。
“很好,文森,请坐。”艾丽卡女士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再次瞪向特兰西,“看到了吗?特兰西!这就是你与优秀学生之间的差距!整天心不在焉,奇装异服(指他那支过于华丽的笔),态度散漫!如果你再这样下去,别说继承家业,就是能否顺利从伊顿毕业都是个问题!我看你以后……”
她的话语刻薄而充满偏见,显然已不是第一次如此区别对待。周围的同学似乎也习以为常,投向特兰西的目光大多带着疏远或隐隐的鄙夷。
文森坐下后,不易察觉地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对特兰西道:“凯斯,稍微认真一点吧,没必要跟她正面冲突。”
特兰西伯爵却只是嗤笑一声,异色瞳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回道:“认真?对着这张令人作呕的脸?文森,你的忍耐力真是让我佩服。”
这样的场景,在伊顿公学并非孤例。几乎所有的教师,都更偏爱成绩优异、举止得体的文森·凡多姆海恩,而对特兰西这个“恶毒”(源于某些被夸大的传闻)、“成绩差”、“难以管教”的问题学生,抱有明显的反感。
第三幕:恶魔的纵容与转学
就在艾丽卡女士准备继续她的“谆谆教诲”,而特兰西伯爵脸上的不耐烦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霜时——
教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一个高大、挺拔、身着剪裁完美黑色执事服的身影,如同阴影本身,悄然出现在门口。银色的长发,冰冷的镜片,毫无表情的俊美面容,正是克洛德·弗斯达斯。
他的出现,瞬间吸引了全教室的目光。那种非人的、极致冷静与优雅并存的气质,与这间古老学堂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艾丽卡女士的训斥卡在了喉咙里,她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陌生执事:“你……你是谁?这里正在上课!”
克洛德完全没有理会她,他金色的瞳孔直接越过所有人,精准地落在了特兰西伯爵身上。他迈着无声的步伐,径直走到特兰西的课桌旁,微微躬身,用那低沉平稳、却足以让全班听清的声音说道:
“宝贝,不想上,就不上了。”
语气平淡,内容却石破天惊。
教室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学生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艾丽卡女士更是气得脸色发白:“你……你说什么?!你是谁家的执事?竟敢如此无礼!干扰教学秩序!”
特兰西伯爵抬起异色瞳,看向克洛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一种狡黠而愉悦的光芒。
克洛德依旧无视暴怒的女教师,继续对特兰西说道:“反正这所学校,也没有你真正喜欢的美术课和钢琴课。我已经为您联系好了威士顿学校,那里以艺术教育见长,氛围相对……宽松。您可以直接进入艺术班,主修钢琴。”
“真的吗?”特兰西伯爵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被点亮的星辰,之前的阴郁和不耐烦一扫而空。
“当然。”克洛德微微颔首,“手续已经办妥。现在就可以离开。”
“太好了!”特兰西伯爵立刻站起身,毫不犹豫地将桌上那支华丽的羽毛笔随手丢进书包,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一丝留恋。他甚至没有看艾丽卡女士和周围的同学一眼,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我们走吧,克洛德。”他语气轻快,仿佛只是要离开一间沉闷的茶室。
克洛德侧身,优雅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在全教室师生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特兰西伯爵就这样跟着他的恶魔执事,旁若无人地、潇洒地离开了这所象征着传统与荣耀的伊顿公学。留下身后一片死寂,以及艾丽卡女士因极度震惊和愤怒而剧烈起伏的胸膛。
转学,对于克洛德而言,仿佛只是为任性的主人更换一件不合心意的玩具,简单、高效,不容置疑。
第四幕:钢琴比赛与凡多姆海恩的“迟到”
威士顿学校果然如克洛德所说,更加注重学生的个性发展和艺术培养。特兰西伯爵如同鱼儿入了水,很快就在艺术班,尤其是钢琴课上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和热情。他沉迷于那些黑白琴键,仿佛找到了某种情绪的宣泄口,连带着整个人的气息都似乎柔和了些许——当然,这仅限于他坐在钢琴前的时候。
不久后,一场伦敦顶尖贵族学校间的联合钢琴比赛拉开了帷幕。特兰西伯爵代表威士顿学校艺术班出战,而伊顿公学的代表,正是文森·凡多姆海恩。
比赛当天,音乐厅内座无虚席,衣香鬓影,气氛热烈。威士顿学校的席位区域,特兰西伯爵已经准备就绪,他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白色礼服,银色长发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张俊美得令人屏息的脸庞,异色瞳中闪烁着自信与期待的光芒。克洛德如同最忠诚的守护者,静立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
然而,伊顿公学的代表席位却始终空着。比赛时间临近,文森·凡多姆海恩却迟迟没有现身。
评委和观众开始窃窃私语,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克洛德金色的瞳孔扫过对面空置的座位,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凡多姆海恩家专属包厢的方向。他微微抬手,一个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魔法波动传递了出去。
几秒钟后,凡多姆海恩家包厢的帘幕被掀开,出现的并非文森,而是一位气质雍容、眉眼间与文森有几分相似,但眼神更加锐利苛刻的贵妇人——克劳迪娅·凡多姆海恩,文森的母亲,家族的前任伯爵夫人。
克洛德隔着遥远的距离,微微欠身,用魔法将声音精准地送达:“尊敬的克劳迪娅·凡多姆海恩前伯爵夫人,日安。请问,您的孩子,文森·凡多姆海恩伯爵,似乎还未抵达?比赛即将开始。”
他的语气彬彬有礼,但那份冰冷的质感却透过魔法清晰地传递过去。
克劳迪娅夫人脸上露出一抹矜持而带着明显优越感的笑容,她同样使用了某种传讯手段,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克洛德和特兰西伯爵耳边,甚至隐隐传到了附近一些人的耳中:
“哦,是特兰西家的执事啊。不必担心,我的孩子文森自然会准时到场。他不过是……体恤某些人,怕你家那位……嗯,孤儿少爷,输得太难看,所以特意准备得更充分些,可能会稍微迟一点点。毕竟,真正的贵族风范,在于从容,不是吗?”
她刻意加重了“孤儿”二字,话语中的轻蔑和挑衅毫不掩饰。显然,她对于特兰西伯爵这个“声名狼藉”又深得她儿子“友谊”(在她看来或许是拖累)的存在,并无多少好感,甚至乐见于他出丑。
特兰西伯爵握着琴谱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异色瞳中猛地窜起一簇冰冷的火焰,但他抿紧了唇,没有发作。
克洛德镜片后的金眸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淡淡回应:“原来如此。感谢夫人的‘体贴’。”
就在这时,音乐厅入口处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文森·凡多姆海恩终于到了。
他依旧穿着伊顿的礼服,藏青色的短发一丝不苟,蓝色的眼眸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微笑,步履从容地走向伊顿公学的席位。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全场大部分的目光,尤其是许多年轻女士的视线,瞬间聚焦在他身上,伴随着压抑的低呼和窃窃私语。
“是文森伯爵!”
“他还是那么英俊温柔!”
“不知道他有没有心仪的对象……”
这些怀春的少女们,显然并不知道,这位她们眼中完美的钻石王老五,早已结婚,并且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文森对周围的骚动恍若未觉,他先是对评委席微微致歉,然后目光扫过威士顿学校的区域,在看到特兰西伯爵和克洛德时,微微颔首示意,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似乎对他母亲的言论感到些许抱歉。
特兰西伯爵冷哼一声,别开了脸。
第五幕:契约的真相
比赛尚未正式开始,后台休息区内,阿洛伊斯·托兰西不知何时找到了这里。他避开人群,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拦住了正在为特兰西伯爵检查钢琴音准的克洛德。
经过一连串的冲击,阿洛伊斯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蓝色的眼眸中却燃烧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和急切。他压低声音,对克洛德说道:
“克洛德!你到底在等什么?你不是要他的灵魂吗?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机会?获取他的信任,让他依赖你,然后……趁他不备,一击必杀!”他的话语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充满了对复仇的渴望和对克洛德“不作为”的不满。
克洛德缓缓直起身,转过头,金色的瞳孔透过镜片,冰冷地俯视着阿洛伊斯。那目光,不再带有之前偶尔流露的、伪装的恭敬,而是纯粹的、属于捕食者的漠然。
他推了推眼镜,用那毫无起伏的语调,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抱歉,老爷。”
这个称呼,此刻听起来充满了讽刺。
“我想您似乎搞错了一件事。”克洛德的金眸中闪过一丝幽光,“您的养父,特兰西伯爵,现在,是我的契约者。”
他刻意停顿,欣赏着阿洛伊斯脸上瞬间僵住的表情。
“是您,亲自以他的灵魂作为祭品,将我召唤至此,与我缔结了契约。契约的目标,是他,而不是您。”他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液,缓缓注入阿洛伊斯的耳中,“所以,我凭什么……要听您的呢?”
话音落下,如同最终的审判。
阿洛伊斯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以及……被彻底背叛和愚弄的绝望。他这才幡然醒悟,自己所谓的“利用恶魔复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亲手将最强大的武器,送到了他最恨的人身边,并且,这把武器的刀尖,从一开始,就是对准了他自己!
他看着克洛德那冰冷无情的金色瞳孔,终于明白,在这场诡异的复仇迷局中,他从来就不是布局者,甚至不是棋子,而是……祭品本身,或者说,是献给恶魔的、引诱真正目标上钩的,最微不足道的诱饵。
绝望的黑暗,彻底吞噬了他眼中最后一丝光亮。
而克洛德,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向那架即将由特兰西伯爵演奏的、光洁如镜的三角钢琴,继续他作为“执事”的工作。
钢琴比赛的第一个音符,即将奏响。而阿洛伊斯·托兰西的复仇乐章,尚未开始,便已彻底谱写了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