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塞巴斯蒂安的“牺牲”
客厅内的空气仿佛在特兰西伯爵那句“田中阁下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年轻力壮的执事,介意什么?”之后,再次陷入了凝滞。所有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了塞巴斯蒂安·米卡艾利斯的身上。
塞巴斯蒂安感觉那一道道视线,尤其是特兰西伯爵那双闪烁着跃跃欲试光芒的异色瞳,如同无形的蛛丝,缠绕上来,要将他拖入一个名为“特兰西伯爵化妆术”的恐怖深渊。他体内属于恶魔的高傲在疯狂咆哮,拒绝成为人类一时兴起的玩物。但长久以来扮演完美执事的修养,以及面对这位连艾利斯塔都甘愿俯首的、深不可测的伯爵时必要的谨慎,又强迫他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他红宝石般的眼眸微微转动,视线飞快地扫过文森·凡多姆海恩,希望他的主人能出于某种“护短”的心理出面制止。然而,文森在经历了最初的尴尬和黑历史回忆后,此刻似乎打定了主意要置身事外,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看好戏的、极其微妙的弧度,仿佛在说:“既然躲不过,不如享受?”——当然,享受的是他文森看戏的过程。
塞巴斯蒂安的心沉了下去。他又将目光投向老管家田中,那位顶着金色波浪假发和夸张假睫毛,依旧淡定品茶的存在,显然无法成为他的盟友。
最终,他的视线落回特兰西伯爵身上,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试图寻找一个完美、无可挑剔的脱身理由。
“特兰西伯爵阁下,”塞巴斯蒂安微微躬身,声音依旧保持着执事特有的低沉悦耳,但仔细听,能品出一丝极力压抑的僵硬,“承蒙您看得起。然而,在下身为凡多姆海恩家的执事,职责所在,需时刻保持最佳状态,以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若妆容影响了行动力或判断力,恐有负文森老爷所托。”他试图用“职责”和“潜在风险”作为挡箭牌。
特兰西伯爵闻言,异色瞳眨了眨,脸上露出一个“这算什么问题”的轻松表情。
“哎呀,放心啦!”他摆了摆手,语气轻快,“我的技术,保证让你行动自如,而且绝对比你现在这张‘完美’但毫无新意的脸更有‘判断力’——至少能判断出什么是真正的艺术。”他上前一步,饶有兴致地绕着塞巴斯蒂安走了一圈,指尖摩挲着下巴,“嗯……底子确实不错,骨架匀称,皮肤状态也好,就是这表情太死板了,像是戴着一张量产的面具。需要一些……打破常规的元素。”
他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个“妆”,他化定了。
塞巴斯蒂安感觉自己完美的表情面具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他几乎能想象到自己被涂上各种颜色、贴上奇怪装饰的样子,那将是对他恶魔尊严的何等践踏!他宁愿去单挑一群高阶天使,也不想面对这位审美成迷、权力却大得惊人的伯爵。
就在塞巴斯蒂安内心天人交战,几乎要忍不住动用些“非正常”手段脱身时,一直沉默旁观的文森,或许是觉得戏看得差不多了,或许是担心真的把自家执事逼急了不好收场,终于轻咳一声,开口了。
“特兰西,”文森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调和,“塞巴斯蒂安毕竟是我的执事,负责府内诸多事务,形象过于……跳脱,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和猜测。”他顿了顿,看向特兰西伯爵,蓝眸中闪过一丝商量的意味,“不如这样,稍后让塞巴斯蒂安协助你清点、搬运那些‘礼物’,也算是他将功补过,为你这次的慷慨聊表心意。至于‘创作’……或许可以留待下次,找个更私密、更不受打扰的时间?”
这显然是一个折中的方案,既给了特兰西伯爵面子(暗示还有下次),又暂时解了塞巴斯蒂安的围。
特兰西伯爵看了看文森,又看了看明显松了口气(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恶魔的气场骗不了人)的塞巴斯蒂安,撇了撇嘴,似乎有些扫兴。
“好吧好吧,”他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异色瞳却依旧在塞巴斯蒂安脸上转了一圈,带着一种“你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的意味,“那就下次再说。不过,文森,你可要记得你今天说的话。”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指了指塞巴斯蒂安,“搬运礼物可以,但我的‘狗’——艾利斯塔会监督他,别想偷懒或者把我的宝贝礼物碰坏了。”
艾利斯塔适时地微微动了一下,那无头的姿态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威慑。
塞巴斯蒂安立刻躬身:“谨遵您的吩咐,特兰西伯爵阁下。我会……妥善处理。”他将“妥善”二字咬得微重,内心已经决定,就算动用恶魔的速度和力量,也绝不让任何一件“礼物”有丝毫损坏,以免给特兰西伯爵任何借题发挥的机会。
一场关于恶魔执事“妆容”的危机,暂时得以化解。但塞巴斯蒂安清楚地知道,特兰西伯爵的“兴趣”已经被勾起,未来的某一天,他很可能还是要面对那可怕的“百宝箱”。
第二幕:茶会下的暗流
小小的风波过后,下午茶终于得以在一种表面和谐的氛围下继续进行。
仆人们重新奉上热茶和精致的点心。瑞秋夫人带着焕然一新的完美妆容,举止更加优雅自信,与特兰西伯爵轻声交谈着,主要围绕护肤和化妆技巧,特兰西伯爵难得地显露出几分耐心,甚至答应改日送她一些自己调配的独家护肤品。
文森·凡多姆海恩则与特兰西伯爵聊起了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贵族圈轶事和商业动向,但两人话语间的机锋与试探,只有他们自己明白。文森几次旁敲侧击,想探听特兰西伯爵恢复青春以及艾利斯塔的来历,但都被特兰西伯爵用插科打诨、或者炫耀他那满车礼物的方式轻巧地带了过去。
阿洛伊斯和克洛德依旧如同背景板。阿洛伊斯低着头,小口吃着点心,味同嚼蜡,内心的混乱和恐惧并未平息。克洛德则保持着绝对的沉默,但他的感知却如同无形的蛛网,蔓延在整个客厅,收集着每一丝信息,评估着每一个存在的威胁等级。
他的注意力,绝大部分都集中在那个无头的管家艾利斯塔身上。艾利斯塔自始至终都静立在特兰西伯爵座位的阴影里,如同最忠诚的守护雕塑。他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动作,但那无形中散发出的、如同深渊般的气息,却让克洛德感到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压抑。这种感觉,比他面对任何高阶恶魔甚至某些堕天使时,都要强烈。
更让克洛德心惊的是,他偶尔能捕捉到艾利斯塔那空无一物的脖颈处,似乎有一种极其隐晦的“视线”扫过自己。那“视线”并非恶意,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或者一个潜在的……麻烦。每次被这种“视线”扫过,克洛德都感觉自己的核心仿佛被冰冷的指尖触碰,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显露出防御姿态。他终于深切体会到,艾利斯塔之前那句“每次看见我,他都脸色苍白的要命,好像看见鬼似的”并非虚言。在这种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任何算计和伪装都显得苍白无力。
而另一边,老管家田中在享用完他的茶点后,操控着自动轮椅,无声地滑到了靠近阿洛伊斯和克洛德的角落。他依旧顶着那头金发和假睫毛,但眯缝眼中透出的目光,却锐利如鹰。
“阿洛伊斯少爷,”田中苍老的声音温和地响起,打破了阿洛伊斯的恍惚,“这里的马卡龙,还合您的口味吗?老朽记得,您似乎偏好更甜一些的点心。”
阿洛伊斯猛地回过神,有些慌乱地点点头:“是、是的,很好吃,谢谢您,田中先生。”
田中和蔼地笑了笑,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静立一旁的克洛德,继续说道:“年轻人,难免会遇到些挫折和困惑。托兰西斯家族与凡多姆海恩家族世代交好,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有些路,走错了,及时回头还来得及。”
这话看似是对阿洛伊斯说的,但克洛德却清晰地感受到,那话语中蕴含的警示意味,同样是冲着他来的。这位看似昏聩的老管家,远比表面看起来要洞察世事。
克洛德微微躬身,算是回应,没有言语。但他的内心,却因这接二连三的警告和压制,而翻涌着冰冷的怒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计划被打乱,变数层出不穷,他必须重新评估一切。
第三幕:归途与阴影
茶会终有散时。
特兰西伯爵似乎有些倦了,打了个优雅的哈欠,异色瞳中泛起点点水光。
“好了,文森,茶也喝了,天也聊了,礼物也送到了。”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褶,“我得带我家‘狗’去采购了,顺便看看有没有新到的珠宝首饰。”他看了一眼阿洛伊斯和克洛德,“你们两个,跟我回去。”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阿洛伊斯如同得到特赦,立刻站起身。克洛德也沉默地跟上。
艾利斯塔无声地上前,依旧如同最可靠的影子,跟在特兰西伯爵身后。那脖颈上的项圈,在离开展厅前,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
文森和瑞秋夫人起身相送。看着特兰西伯爵一行人离去的背影,文森脸上的温和笑容渐渐收敛,蓝色的眼眸中只剩下深沉的思量。
“塞巴斯蒂安。”他轻声唤道。
“文森老爷。”塞巴斯蒂安立刻出现在他身侧,红眸中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深邃。
“去查。”文森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冷意,“查清楚,特兰西究竟遇到了什么,那个无头管家到底是什么来历,还有……他恢复青春,以及那手诡异的‘化妆术’,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力量。我总觉得……有些事情,已经开始脱离掌控了。”
“是。”塞巴斯蒂安躬身领命,红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无论是为了完成主人的命令,还是为了洗刷今日差点被“化妆”的“耻辱”,他都会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马车载着心思各异的托兰西主仆,行驶在返回府邸的路上。
车厢内,特兰西伯爵慵懒地靠在艾利斯塔身上,把玩着自己一缕银色的长发,异色瞳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神情莫测。
阿洛伊斯缩在角落,不敢出声。
克洛德则垂着眼眸,镜片后的金眸中,冰冷的计算再次开始飞速运转。艾利斯塔的存在是一个巨大的障碍,但他克洛德·弗斯达斯,从来就不是会轻易放弃的恶魔。既然直接对抗不明智,那么,或许可以从其他方面入手……比如,那个内心充满了恐惧与动摇的年轻主人,阿洛伊斯·托兰西。
他需要重新点燃阿洛伊斯心中的仇恨之火,让他再次成为自己手中锋利的刀,去试探,去搅局,在混乱中寻找可乘之机。
而此刻,在伦敦的另一处阴影角落,一个被遗忘的名字,似乎正悄然与某些异动产生联系。亚修·布朗……他真的被彻底“处理”掉了吗?还是说,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凡多姆海恩府邸的茶会结束了,但真正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堕落的盛宴,宾客们的面具之下,真实的欲望与獠牙,正缓缓显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