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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兰西伯爵的卧室,与其说是休憩之所,不如说是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华丽而怪异的收藏馆。厚重的暗红色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大部分阳光,只留下几缕倔强的金线,穿透尘埃,落在那些表情凝固的石膏雕像和色彩浓艳到近乎诡异的油画上。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气味——昂贵雪茄的余韵、陈年书籍的霉味,以及一种更隐秘的、如同腐败花朵混合着某种化学试剂的甜腻气息。

此刻,这位宅邸的主人,亚瑟·特兰西伯爵,正站在他那张四柱大床的床边。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丝质晨袍,银白色的长发未经梳理,瀑布般披散在肩头,非但不显凌乱,反而为他那张保养得宜、俊美却透着苍白病态的脸上,增添了几分狂放不羁的艺术家气质。只是,那双与阿洛伊斯相似、却更为深沉、如同淬毒蜂蜜般的金色眼瞳里,正翻涌着显而易见的怒火。

他修长、指节分明的手中,攥着几个小巧的玻璃药瓶。瓶身标签上,印着附近那所声名狼藉的私立精神病院的徽记,以及一些晦涩的拉丁文药名。

“呵……治疗?”伯爵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们以为老夫是什么?是需要被这些化学垃圾安抚、变得温顺迟钝的野兽吗?”

他的手指收紧,骨节因用力而泛白。下一秒,他猛地扬起手臂,以一种近乎优雅的、投掷铁饼般的姿态,将那几个药瓶狠狠掷向房间对面那扇巨大的、镶嵌着家族纹章的彩色玻璃窗!

“哐啷——!”

清脆的碎裂声骤然炸响。药瓶并未能击穿厚重的玻璃,只是在上面留下了几处模糊的痕迹,便无力地坠落在地毯上,摔得粉碎。五颜六色的药丸和透明的玻璃碴混合在一起,如同某种现代艺术的失败品,散发出的刺鼻化学气味瞬间盖过了房间原有的甜腻。

“我的疯狂……是特兰西家血脉里流淌的荣耀!是历代先祖赐予我的……恩典!”伯爵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低吼,胸膛微微起伏,脸上却泛起一种异样的潮红,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极其畅快的事。“想用这些东西抹平我的棱角?痴心妄想!”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平复情绪,但眼底的躁动并未平息。他需要一点别的什么,来“庆祝”这摆脱束缚的时刻。

整理了一下晨袍的衣襟,特兰西伯爵迈着从容而隐含压迫感的步伐,走出了卧室,向着楼下的早餐室走去。克洛德·弗斯达斯如同早已计算好时间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走廊的阴影处,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手中托着一个银质托盘,上面放着今日的邮件和一份熨烫好的报纸。

“早安,伯爵大人。”克洛德的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刚才卧室内那场小小的破坏从未发生。

伯爵没有回头,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早餐室的气氛本该是宁静而奢华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柔和地照亮了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桌,银质餐具熠熠生辉,水晶花瓶里插着今早刚从温室采摘的、带着露珠的深红色玫瑰。

一名年轻的女仆,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显然是新来的,正战战兢兢地端着沉重的银质茶壶,为伯爵斟茶。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许是被伯爵周身散发的那股无形压力所慑,她的手腕微微颤抖了一下。

就是这细微的颤抖,导致了灾难。

几滴滚烫的、几乎沸腾的红茶溅了出来,恰好落在了特兰西伯爵放在桌面、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背上。

“啊!”女仆吓得惊叫一声,脸色瞬间惨白,茶壶差点脱手。

特兰西伯爵的动作顿住了。他没有立刻去看手背上那迅速泛起的红痕,而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那双金色的瞳孔聚焦在女仆惊恐万状的脸上,里面没有痛苦,只有一种逐渐升腾的、冰冷的暴虐。

时间仿佛凝固了。女仆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下一秒,特兰西伯爵猛地伸手,不是推开女仆,而是直接抓住了她握着茶壶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然后,在女仆和旁边侍立的另一位年老男仆惊骇的目光中,他夺过那壶滚烫的红茶,毫不犹豫地、从头到脚,将整壶茶水倾倒在了女仆的头上!

“呃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早餐室。滚烫的液体顺着女仆的头发、脸颊、脖颈流淌,浸透了单薄的衣裙,蒸汽混合着皮肤灼伤的气味弥漫开来。她痛苦地蜷缩倒地,身体剧烈地颤抖。

特兰西伯爵丢开空茶壶,银质壶身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哐当声。他俯视着在地上翻滚哀嚎的女仆,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恶毒而愉悦的笑容,声音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烫吗?很难受,对吧?”他伸出那只被溅到、只有零星红点的手背,仿佛在展示什么微不足道的证据,“连你都受不了这点温度,你觉得……老夫这娇贵的皮肤,能接受吗?嗯?”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女仆的惨叫声中显得格外诡异。“蠢货……连最基本的侍奉都做不好。”

整个过程,克洛德·弗斯达斯就静静地站在一旁,金丝眼镜后的瞳孔没有任何波澜,甚至连一丝怜悯或惊讶都没有。仿佛眼前发生的,不过是每日清晨再寻常不过的一幕。

直到伯爵发泄完毕,重新坐回椅子上,略显烦躁地看着自己手背上那其实并不严重的红痕时,克洛德才动了。

他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无声而迅速地走上前。首先,他对着门口那位吓呆的老男仆微微颔首。老男仆立刻会意,强忍着恐惧,上前拖走了地上仍在痛苦呻吟、几乎昏迷的女仆,地板上留下一道蜿蜒的水渍和淡淡的血腥气。

然后,克洛德从执事服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造型古朴、镶嵌着绿宝石的小巧银盒。打开盒子,里面是某种散发着清凉薄荷与草药混合香味的乳白色药膏。

他单膝跪在特兰西伯爵的椅旁,执起伯爵那只“受伤”的手,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他用指尖蘸取少许药膏,细致而均匀地涂抹在那片微红的皮肤上,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近乎仪式感的专注与虔诚。

“宝贝,”克洛德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与刚才处理女仆时的冷漠判若两人,“还疼吗?”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伯爵的手背,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爱怜,“这种没有眼力见的仆人,是怎么混进宅邸的?看来仆役长的管理出现了疏漏。”

特兰西伯爵任由他动作,享受着他指尖带来的清凉触感和那份无条件的纵容。他另一只手支着下巴,懒洋洋地,甚至带着点炫耀的口吻说道:“哦,你说那个蠢货?不是仆役长找来的。是‘那个小子’带来的。”

克洛德涂抹药膏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睫,表示在听。

“花了老夫五百金币呢。”伯爵嗤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轻蔑,仿佛在谈论一笔极其亏本的买卖,“从一伙专门‘运输’特殊商品的人口贩子手里买下来的。据说原名叫什么……吉姆·马肯?呵,一个乡下泥巴地里打滚的小老鼠,连自己叫什么都快忘了吧。”

他顿了顿,金色的眼瞳瞥向早餐室门口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正潜伏在宅邸某处、自以为是的少年。

“阿洛伊斯·托兰西……我给了他这个姓氏,给了他这身皮囊,指望着他能有点用,至少能逗个乐子。结果呢?”伯爵摊了摊手,做出一个无奈又厌烦的表情,“跟个脑子里塞满稻草的蠢货似的,整天不是笨手笨脚弄坏东西,就是躲在角落里用那种让人火大的眼神盯着人。无趣,乏味,简直浪费我的金币和耐心。”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诡异的“体谅”:“我们习惯就好。反正,你的那位‘搭档’,塞巴斯蒂安·米卡艾利斯,不是已经忍受他家那位小少爷很久了吗?听说凡多姆海威家的小鬼,也是个麻烦不断的主。说起来,我们还得感谢米卡艾利斯先生没有因为搭档关系而迁怒于我们呢,喵~”

这声突如其来的、带着恶意卖萌意味的“喵~”,从他这位白发苍苍(虽然容颜不老)、刚刚才用热茶毁了一个女孩容貌的恶毒伯爵口中发出,产生的反差足以让任何正常人毛骨悚然。

克洛德对于伯爵这跳跃的思维和诡异的用词没有丝毫意外。他仔细地涂好最后一点药膏,合上银盒,放回口袋。然后,他执起伯爵的手,在那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的手背上,落下了一个轻柔如羽毛、却带着绝对占有欲的吻。

“您说得对,是我多虑了。”克洛德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金瞳中一闪而过的幽光,显示他并未完全放下刚才的话题,“那么,关于那位名叫汉娜·安娜菲罗斯的女仆……她似乎也并非通过正常渠道进入宅邸。她的身上,有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精准地指出了另一个“异常点”。

特兰西伯爵挑了挑眉,似乎对克洛德的敏锐颇为满意。他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仿佛刚才那场暴行从未发生。

“汉娜?哦,她啊。”伯爵的语气变得有些玩味,甚至带着点看戏的兴致,“是阿洛伊斯‘召唤’出来的。”

他刻意加重了“召唤”二字,脸上露出一个混杂着嘲讽和好奇的笑容。

“就在前几天晚上,那小子不知道在哪个老鼠洞里找到了些禁忌的玩意儿,躲在废弃的祈祷室里瞎捣鼓。结果,没引来他心心念念的‘强大恶魔’,倒是把这个女人给弄出来了。汉娜·安娜菲罗斯……她自己报的名字。看起来柔弱可怜,说是无处可去,求我收留。我看她还有点意思,就留下了。”

伯爵拿起银叉,戳了戳盘子里精心烹制的煎蛋,漫不经心地说:“反正,这宅子里多一个怪人也没什么。就当是……给阿洛伊斯那失败的召唤仪式,留个纪念品吧。说不定,还能带来点意外的‘乐趣’。”

克洛德静静地听着,将所有信息刻入脑中。阿洛伊斯·托兰西,原名吉姆·马肯,价值五百金币,蠢笨,带有不明的召唤能力,成功召唤了身份可疑的女仆汉娜·安娜菲罗斯。而他的主人,特兰西伯爵,对此了然于胸,并且以一种欣赏混乱与异常的姿态,纵容着这一切。

“我明白了。”克洛德微微躬身,“我会留意这位安娜菲罗斯小姐的。至于凡多姆海威那边……”他金瞳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竞争意识的光芒,“塞巴斯蒂安确实展现了他惊人的忍耐力。不过,再精致的玩偶,看久了也会腻烦。我听说,那位小少爷最近的‘要求’,越来越挑战恶魔的底线了。”

他的话语意味深长,暗示着在伦敦的另一端,那对主仆的关系,或许也正走向一个危险的临界点。而他,克洛德·弗斯达斯,很乐意看到自己的“同行”在某些方面,陷入比他更“有趣”的困境。

早餐在一种诡异而和谐的平静中继续。特兰西伯爵享用着他的美食,仿佛刚才那个残忍暴戾的疯子是另一个人。克洛德侍立一旁,完美地履行着执事的职责,眼中只有他的伯爵,那个疯狂、恶毒、却让他甘之如饴,愿意倾尽一切去守护和纵容的“大宝贝”。

而在二楼走廊的阴影里,阿洛伊斯·托兰西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他听到了早餐室里大部分的对话,包括伯爵对他“吉姆·马肯”原名的轻蔑提及,对他“蠢货”的评价,以及……关于汉娜被“召唤”的真相被如此轻描淡写地揭露。

他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

原来……伯爵什么都知道。知道他的原名,知道他是被贩卖来的,甚至知道他失败的召唤仪式!他所有的伪装,所有自以为隐秘的行动,在伯爵和克洛德眼中,恐怕都如同透明的一般。

而克洛德……那个恶魔,他对伯爵那近乎病态的纵容和维护,远超阿洛伊斯的想象。他不仅不介意伯爵的疯狂,反而以此为荣,细心呵护。

“塞巴斯蒂安·米卡艾利斯……凡多姆海威……” 阿洛伊斯低声重复着这些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混乱与茫然。这个世界,远比他重生前所知的要复杂、危险得多。

他的复仇计划,在真正的、根植于血脉与历史的疯狂与恶魔的绝对忠诚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和不堪一击。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他该怎么办?

好的,我们继续扩写第三章,加入您要求的这些充满戏剧性和黑色幽默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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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洛伊斯·托兰西蜷缩在二楼走廊最阴暗的角落里,早餐室里传来的对话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他的耳朵,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吉姆·马肯……五百金币……蠢货似的……我们习惯就好……”

特兰西伯爵那轻蔑的、如同评价一件瑕疵品的声音,反复在他脑中回响。原来他所有的伪装,所有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表演,在伯爵眼中不过是一场拙劣的、令人发笑的猴戏。他自以为隐秘的过去和不堪的出身,对方早已了如指掌。

更让他感到刺骨冰寒的,是克洛德·弗斯达斯的态度。那个恶魔,他没有如同预期般被“污秽”的特兰西伯爵灵魂所吸引进而签订契约,反而……他在纵容,在维护,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宠溺!他为伯爵细致地上药,称呼他为“宝贝”,对他疯狂的行径视若无睹,甚至可能……乐在其中?

“怎么会……这样……”阿洛斯将脸深深埋入膝盖,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他重生的最大依仗——对克洛德“喜好”的预知——在此刻彻底崩塌。恶魔没有按他设定的剧本走,他就像个手持错误地图的旅人,在一片名为“复仇”的迷雾中彻底迷失了方向。

恐慌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如果克洛德不是来狩猎伯爵的,那他是来做什么的?如果伯爵和恶魔本就是旧识,甚至关系匪浅,那他阿洛伊斯置身于这个宅邸,在这个危险的漩涡中心,又算是什么?一个随时可以被碾死的、多余的虫子?

他该怎么办?继续伪装?可他的伪装早已被看穿。直接反抗?拿什么反抗一个恶魔和一个疯狂的贵族?逃跑?离开了特兰西家,他这个“吉姆·马肯”又能去哪里?更何况,他不甘心!滔天的恨意支撑着他重生,他绝不能就此放弃!

就在阿洛伊斯被混乱和恐惧吞噬之时,特兰西伯爵却因为清晨的“小插曲”而心情莫名愉悦起来。他心血来潮,决定去拜访一下他的老朋友,或者说,他无聊生活中的另一位“乐趣提供者”——文森特·凡多姆海恩伯爵。

“克洛德,备车。我们去看看文森特,顺便欣赏一下他家的‘日常烟火秀’。”伯爵嘴角噙着一丝恶劣的笑意,显然对凡多姆海威家的混乱早有耳闻。

凡多姆海威府邸 · 日常(?)

此时,凡多姆海威府邸正沉浸在一片……呃,热火朝天的“活力”之中。

女仆梅琳,抱着满怀待洗的精致瓷器,脸上挂着甜美却焦距模糊的笑容(她的近视高达八千多度),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哐啷!哗啦——”她精准地绊在了自己松开的鞋带上,整个人连同价值连城的古董瓷器一起,与光洁的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碎片四溅。

“非、非常抱歉!我马上收拾!”梅琳慌忙爬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捡碎片,却因为看不清,手指被划破,鲜血滴落在碎片上,而她试图用裙摆去擦拭,反而将血迹抹得到处都是。

厨房方向传来一声巨响和滚滚浓烟。厨师巴鲁托,这位前美军爆破专家,正对着一个冒黑烟的烤炉咆哮:“该死的!火力调控又失灵了!看来只能用老办法了!”他说着,兴冲冲地掏出了他心爱的……喷火器?!“让我来给它消消毒!”

花园里,园丁菲尼安,这个拥有怪力的少年,正试图将一株生长过盛的玫瑰灌木修剪成型。“嘿咻!稍微……用力过猛了……”他挠着头,看着眼前被连根拔起、只剩下一个土坑的花圃,以及旁边被他不小心碰倒、碎成几段的古希腊风格石雕,一脸无辜。

当特兰西伯爵的马车抵达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景象:府邸门口的地上还有未清理干净的瓷器碎片和血迹,厨房窗户冒着黑烟,花园一片狼藉。

特兰西伯爵优雅地走下马车,环视一圈,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他看向闻讯赶来的文森特·凡多姆海恩伯爵,后者正揉着太阳穴,一脸生无可恋。

“哇塞!文森特,你家……真是充满活力的‘混乱艺术’啊!”特兰西伯爵啧啧称奇,“你怎么受得了的?”

文森特,一位同样拥有俊朗外貌和沉稳气度的绅士,此刻却显得有些憔悴。他叹了口气,指了指身后那位如同影子般悄然出现、穿着无可挑剔的黑色执事服,脸上挂着完美微笑,但眼底深处却仿佛有红色暗流涌动的执事——塞巴斯蒂安·米卡艾利斯。

“我也不想忍。”文森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你没看见我家这位新执事,已经快维持不住那‘完美’的笑容了吗?我觉得……有人要倒大霉了。”

他的话音刚落,特兰西伯爵仿佛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吓到一般,突然一个飞扑,精准地投入了文森特的怀里,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脸埋在他肩头,用夸张的、带着颤音的语调说:“文森特!抱我!你们家太危险了!”

文森特显然对此习以为常,稳稳地接住了他,甚至还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无奈道:“亚瑟,别闹。”

特兰西伯爵从文森特肩头抬起脸,对着身后的克洛德吩咐道:“克洛德,你注意点,离那些……呃,‘活动设施’远点,我怕凡多姆海威府邸的仆人不小心伤到你。”他语气里的担忧真假难辨。

克洛德微微躬身,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好的,老爷。我会远离那些‘事故’源。”他顿了顿,看向文森特,语气平和地问道:“老爷,能否告诉我,那些人……究竟是如何被招募的?”他指的是那三位正在制造混乱的仆人。

特兰西伯爵立刻来了精神,如同分享趣闻般解释道:“哦,你说他们啊?都是文森特家那个宝贝次子,夏尔·凡多姆海威,‘精心’挑选来的。”他掰着手指数落,“那个女仆梅琳,据说是个杀手,就是近视八千多度,搞破坏是一把好手;那个厨师巴鲁托,美军退役,之前玩的是炮弹,现在酷爱用喷火器烹饪;还有那个园丁菲尼安,怪力惊人,主要工作是……毁了花园。据我所知,凡多姆海威家现在已经快找不到一个能安稳坐下喝茶的地方了,喵~”

克洛德听完,沉默了片刻,最终只能干巴巴地说:“……额,只能祝愿米卡艾利斯先生……好运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祝福”,他的话音刚落——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猛地从府邸后方传来!地面都随之震动了一下!紧接着,是砖石垮塌和玻璃碎裂的哗啦声,以及更加浓郁的黑烟冲天而起。

只见塞巴斯蒂安·米卡艾利斯脸上的完美笑容瞬间凝固,然后,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重新勾勒起来。那笑容依旧优雅,却仿佛戴上了一张恶鬼的面具,眼底的红色几乎要溢出来。

他转向罪魁祸首们——刚从厨房里被炸得灰头土脸跑出来的巴鲁托,吓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梅琳和菲尼安。

塞巴斯蒂安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让空气都冻结的恐怖压力:“梅琳、菲尼安、巴鲁托……”

三人瞬间僵直。

“你们三个,”塞巴斯蒂安一字一顿,微笑着说,“现在,立刻,去休息。这里……由我来处理就行了。”

他重复道,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催眠:“请你们,千万,不要乱动。”

他又强调了一遍,笑容越发深邃:“请你们,千万,不要乱动。”

他第三次说道,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请、你、们、千、万、不、要、乱、动。”

特兰西伯爵、克洛德,甚至连见惯风浪的文森特伯爵,此刻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后脑勺。塞巴斯蒂安那微笑的样子,比任何狰狞的表情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文森特当机立断,转向特兰西伯爵:“亚瑟,你家……还有空房间吗?”

特兰西伯爵还没从刚才的爆炸和塞巴斯蒂安的“魔鬼微笑”中完全回神,下意识回答:“有啊,怎么了?你要住?”

文森特斩钉截铁:“对!立刻!马上!”他补充道,“但是不准带你儿子夏尔·凡多姆海威,可以不?”他实在不想再把那个“灾难吸引源”带过去了。

特兰西伯爵愣了一下,随即爽快答应:“行啊!”

文森特松了口气:“好,我这就去收拾东西。”他顿了顿,语出惊人,“我连我老婆都不要了!”

特兰西伯爵一脸懵逼,看向听到动静赶来的、正梨花带雨的瑞秋·凡多姆海恩伯爵夫人。

瑞秋夫人泪眼婆娑地看着文森特:“文森特……你、你是要跟我离婚吗?你是不是……出轨了?”她哀怨的目光在文森特和特兰西伯爵之间来回扫视。

特兰西伯爵立刻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小巧的银质爆米花桶,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双眼放光地听着八卦:“他出轨了?男的女的?长啥样?快说说!”

文森特忍无可忍,对着瑞秋低吼:“我怎么知道!我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还要应付夏尔学校那些破事!你天天疑神疑鬼的,我已经三年没有睡好觉了!”

特兰西伯爵一边嚼着爆米花,一边“好心”建议:“你把那些外面的女人都删了不就行了吗?”

文森特几乎要崩溃了,掏出随身携带的皮质通讯录,狠狠摔在桌上:“那些通话录!你猜猜里面都是谁?!维多利亚女王!威士顿学校的老师、校长!还有夏尔和他哥哥在威士顿学校的班主任!我天天被叫家长!自从我结婚了,没有一天安生日子!你看看我的府邸!你看看我的钱包!”

他指向一片狼藉、还在冒烟的府邸,又指了指自己憔悴的脸:“我夫人疑神疑鬼,是缺乏安全感?好!”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展开,赫然是一份权威机构出具的精神诊断证明,“看清楚!我是精神病!官方认证的!能不能让我安静下来?可以吗?夫人!”

瑞秋·凡多姆海恩伯爵夫人震惊地看着那张诊断证明,又看看状若疯狂的丈夫,一时语塞。

文森特喘着粗气,转向特兰西伯爵,提出了一个更离谱的要求:“亚瑟!把你家主卧给我!”

特兰西伯爵立刻把爆米花桶抱在怀里,像护崽的母鸡:“不行!我也是个精神病!我比你严重!官方认证的重度危险疯子!主卧是我的!”

“给我!”

“不给!”

“我更需要安静!”

“我的疯狂需要更大的空间!”

两位身份尊贵的伯爵,为了一个卧室,竟然如同街头孩童般,在凡多姆海威府邸的废墟前扭打了起来!你扯我的头发,我拽你的领结,毫无形象可言。

克洛德·弗斯达斯和刚刚“处理”完爆炸现场、身上还沾着些许灰尘的塞巴斯蒂安·米卡艾利斯站在一起,看着这两位如同孩童般打架的雇主,两位以优雅和效率着称的恶魔执事,第一次感到了同步的、深深的无力感。

塞巴斯蒂安推了推眼镜(如果他有的话),语气平板无波:“弗斯达斯先生,我开始理解您选择特兰西伯爵的原因了。” 至少特兰西伯爵的疯,比较……直接。

克洛德面无表情地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位老爷,金瞳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抽搐:“彼此彼此,米卡艾利斯先生。您家的‘活力’,也确实……独具一格。”

瑞秋夫人惊慌失措地冲上前去,试图阻止这场激烈的争斗。她一边高声呼喊着文森特的名字,一边伸手去拉扯他的胳膊,想要将他从亚瑟身上拉开。

“文森特!别打了!”瑞秋夫人的声音中充满了焦急和担忧,她的眉头紧紧皱起,满脸都是惊恐的神色。

与此同时,她也注意到亚瑟正死死地抓住文森特的头发,不肯松手。于是,她连忙对着亚瑟喊道:“亚瑟!你快放开他的头发!这样会伤到他的!”

瑞秋夫人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然而,文森特和亚瑟似乎都没有听到她的呼喊,他们仍然在激烈地扭打着,完全不顾及周围的情况。

然而,两位“精神病”伯爵已经彻底上演了全武行,从互相拉扯升级到了毫无章法的拳脚相加(虽然大部分都打空了),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而在不远处的马车阴影里,偷偷跟来、目睹了这一切的阿洛伊斯·托兰西,内心的恐慌和茫然达到了顶点。

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疯狂和不可理喻。

他的复仇之路,似乎布满了比地狱更深邃的……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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