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庭院,死寂得如同一场盛大的葬礼。
月光惨白,照在满地狼藉的血污与尸体上,映出一片支离破碎的银白。而在这片银白的中央,那团黑白相间的能量光团,像一颗来自异界的、正在搏动的心脏,诡异、妖异,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禁军统领张远,握着剑柄的手,已经沁出了一层冰冷的汗。他戎马半生,见过尸山血海,见过朝堂倾轧,却从未见过如此……离经叛道、颠覆认知的一幕。
他的皇帝,大夏王朝的天子,正与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医,以一种近乎亵渎的方式,紧紧地“融合”在一起。他们的手相握,身体被光芒笼罩,脸上交替浮现出痛苦、愤怒、迷茫,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羞耻。
“都……都统……我们该怎么办?”一个年轻的禁军声音颤抖地问道。
张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是皇帝的剑,剑的职责,是服从,而不是质疑。
“封锁整个东宫,任何人不得进出!传令下去,今夜之事,若有半个字泄露,杀无赦!”他的声音,恢复了军人特有的沉稳与冷酷,“另外,立刻派人,将此事……禀报太后娘娘。”
在局势彻底明朗之前,他必须为自己,也为禁军,留一条后路。
而此刻,在那团黑白光芒的内部,林清婉正经历着一场比死亡更残酷的凌迟。
她的意识,像一个被强行撕裂的宇宙,一半是自己的,另一半,则被朱景炎的意志所侵占。
她能“看”到他心中最阴暗的角落。她看到了他如何在一个个深夜里,对着先皇后的牌位,发誓要报杀母之仇;她看到了他如何将太子李景当作一枚磨刀石,一面与之争斗,一面又暗中观察,利用他的野心;她甚至看到了他对自己……那份混杂着欣赏、利用、以及一丝男人对女人最原始的、霸道的占有欲。
那感觉,就像自己赤身裸体地站在万人广场上,所有的秘密、所有的思想,都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形。
“滚出去!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林清婉在心中疯狂地尖叫,她试图用“医道本源”将朱景炎的意识排斥出去,但那股力量,却像附骨之疽,越是排斥,便纠缠得越紧。
而朱景炎,同样不好受。
他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坚不可摧的帝王心术,在林清婉那纯净如水的“医道本源”面前,变得像一层薄冰,一触即碎。她看到了他的恐惧,他的脆弱,他对父爱的渴望,以及……他对这个世界的,一丝被深埋的、不为人知的善意。
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和愤怒。他是一个帝王,帝王,是不能有弱点的!
“你以为你是谁?敢窥探朕的心思!”朱景炎的意志,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疯狂地反扑。
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识,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地冲撞、撕咬。每一次碰撞,都让他们头痛欲裂,仿佛灵魂都要被撕裂。
“都统!让开!”
一声暴喝,打破了庭院的死寂。
萧绝,带着一队浑身浴血的镇邪司密探,强行冲破了禁军的防线,站在了那团光芒之前。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他看着那团光芒,看着里面那两个“融为一体”的身影,手中的破军刀,因为主人的愤怒,而发出了阵阵低沉的嗡鸣。
“清婉!”他嘶吼一声,挥刀便斩。
“铛!”
刀锋砍在黑白光团上,竟发出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溅起一串刺眼的火花。那光团只是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便恢复了平静,而萧绝,则被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震得连退了数步,虎口鲜血淋漓。
“没用的。”光团中,传出了朱景炎和林清婉混合在一起的、非人的声音,“这是‘龙眠’的共生之力,非外力可破。”
萧绝双目赤红,他不信邪,再次提刀冲了上去。但结果,和第一次一模一样。他就像一个疯狂的铁匠,试图用一把铁锤,去敲碎一颗无形的、坚不可摧的钻石。
“住手!”林清婉的声音,从光团中传来,带着一丝虚弱和焦急,“没用的!这样下去,你只会被活活耗死!”
萧绝停下了脚步,他看着那团光芒,看着那个他心爱的女人,却无法触碰,无法拯救。那种无力感,像一万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心脏。
“都尉,冷静点!”一名镇邪司的密探,上前扶住了他。
萧绝一把推开他,死死地盯着那团光芒,大脑在飞速地运转。他不能坐以待毙。一定有办法,一定有!
就在这时,光团中的林清婉,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强行压下与朱景炎的意识冲突,将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在了对“共生之力”的分析上。
“医道本源”,如同一台最精密的显微镜,开始剖析这股力量。
她“看”到了。
这股力量,并非凭空产生。它像一个巨大的能量转换器,正在疯狂地抽取她和朱景炎的生命力,然后,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通道”,将这股精纯的能量,输送出去。
“它在……吸我们的血!”林清婉失声惊呼。
“什么?”朱景炎的意志,也瞬间被这个发现所震惊。
“这股共生之力,有一个‘锚点’,一个外部的能量接收器!”林清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们……我们成了太上皇的‘药引’,成了他修炼的‘丹炉’!”
她终于明白了。太上皇根本不在乎谁生谁死,他甚至乐见其成。他布下这个局,就是为了让他们形成共生,然后,心安理得地“收割”他们的生命本源!
“是观星台!”朱景炎瞬间就想到了那个地方,“那个该死的老妖怪,他在观星台上,布置了接收法阵!”
“我们必须……切断这个连接!”林清婉说道。但如何切断?他们现在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控制。
“我来!”萧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他看着那团光芒,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他知道,常规的方法已经没用。他必须用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恐惧的方式。
“都尉,你不会是想……”那名密探,似乎猜到了什么,脸色大变。
萧绝没有回答。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的意识,沉入了身体的最深处。他看到了那幅由无数银色符文构成的人形图谱,看到了那颗刚刚炼化而成的、正在心脏位置缓缓旋转的“蓝尾蝶”毒丹。
“以我之身,化为容器……以我之魂,化为利刃……”
他开始疯狂地催动体内的符文之力,但目的,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自毁!
他要引爆那颗毒丹,用那股足以毁灭一切的剧毒力量,去冲击那个无形的“通道”!
“都尉,不要啊!”密探们惊恐地大喊。
但已经晚了。
萧绝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的皮肤下,那些银色的符文,开始发出不祥的红光。一股阴冷、暴虐、足以毁灭万物的气息,从他的体内,轰然爆发!
“萧绝!”林清婉和朱景炎,同时感受到了那股力量,也同时,猜到了他要做什么。
“疯子!你是个疯子!”朱景炎怒吼道。
“不要——!”林清婉发出了绝望的悲鸣。
就在萧绝即将引爆自己的瞬间,异变再生!
那团包裹着林清婉和朱景炎的黑白光芒,突然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某种更高级力量的召唤。
紧接着,林清婉胸前的黑莲玉佩,和朱景炎体内的“凤凰血”,同时产生了反应。
“嗡——”
一道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共鸣声,响起。
那股连接着观星台的、正在疯狂抽取他们生命力的“通道”,在这一刻,竟然……被这股共鸣之力,暂时地、轻微地……扰乱了!
而萧绝那即将失控的、毁灭性的力量,也因为这股干扰,而被强行压制了回去。
“噗——”
萧绝猛地喷出一大口血,单膝跪倒在地,身体摇摇欲坠,但他眼中的疯狂,却变成了一丝……劫后余生的清明。
他活下来了。
而光团中的林清婉和朱景炎,也同时感到一阵轻松。那股被抽取生命力的感觉,消失了。
他们找到了……暂时压制“共生”的方法!
那就是,让“墨莲”与“凤凰血”,产生共鸣!
“共鸣……”林清婉喃喃自语。她看着眼前的朱景炎,又看了看外面那个跪在地上、却依旧用生命守护着她的男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要活下去,要拯救所有人,她必须与朱景炎合作,甚至……要与他达到一种完美的、心意相通的“共鸣”。
而要达到那种共鸣,她就必须……向他彻底敞开心扉,接纳他所有的黑暗与光明。
这对她来说,比死,更难。
就在这时,一名镇邪司的密探,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递给萧绝一个密信。
“都尉,刚截获的……来自观星台的密信。”
萧绝颤抖着手,打开了密信。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密信上,只有一行字,却字字诛心。
“三日之内,献上‘共生体’,朕,可赐你一具完整的‘龙涎铁’之躯。否则,毁之。”
落款,是太上皇。
而密信的末尾,还画着一个符号。
一个由一个圆圈和三条波浪线组成的,古老的符号。
“龙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