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淬了“蓝尾蝶”剧毒的银簪,快得像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直刺林清婉的后心。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成了粘稠的糖浆。林清婉只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阵尖锐的、令人牙酸的破空声,她甚至来不及转身,那冰冷的杀意已经刺透了她的衣衫,触碰到了她的肌肤。
死,近在咫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是萧绝。
他没有做任何格挡的动作,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噗。
淬毒的银簪,毫无阻碍地、齐根没入了他的左肩。
那宫女眼中闪过一丝得手的狂喜,但下一秒,这份狂喜就变成了无边的、见了鬼般的恐惧。
因为萧绝,仿佛没事人一样,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甚至没有回头看那根插在自己肩上的簪子,只是反手一探,快如闪电,精准地扣住了宫女的喉咙。
那宫女惊恐地发现,她引以为傲的、见血封喉的“蓝尾蝶”毒,在这个男人身上,竟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黑洞,吸收了她所有的杀意和剧毒。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宫女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眼中满是见了鬼般的骇然。
新皇朱景炎和一众太医也看傻了。他们亲眼目睹了那淬毒的银簪刺入萧绝的身体,却什么都没发生。这完全超出了他们对毒药和人体的认知。
林清婉的心,却像被一只浸了冰水的手狠狠攥住,又冷又疼。她不是为那宫女,而是为萧绝。
在萧绝挡在她身前的那一刻,她的“医道本源”在体内发出一阵尖锐的警鸣!那不是对外界危险的预警,而是一种……本能的、对同源力量的吸引与排斥。
她下意识地向前踏出半步,目光死死地锁在萧绝的伤口上。她的眼中,看到的不再是那个冷峻的男人,而是一个正在发生的、微观宇宙级的战争。
只见萧绝的脖颈处,皮肤下浮现出淡淡的、诡异的银色纹理,如同活物般游走一圈,然后迅速隐没。他的脸色,仅仅苍白了一瞬,便恢复了惯常的冷峻。但林清婉的“医道本源”却清晰地“看”到,那些“蓝尾蝶”的毒素,并没有被化解,而是被一种更霸道、更原始的力量,强行禁锢、压缩,最终在他的心脏位置,凝聚成一颗米粒大小的、闪烁着不祥乌光的毒丹。
这不是吞噬,是……炼化!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划破了瑶华宫的死寂。那发难的宫女,脸上的惊恐僵在嘴角,然后,像一尊被敲碎的瓷娃娃,精神彻底崩溃,瘫软在地。
林清婉没有理会那疯掉的宫女。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萧绝。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生理机能,那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将剧毒炼化为己用的恐怖能力。
“把他……带去镇邪司地牢。”朱景炎终于回过神来,他看着萧绝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忌惮,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镇邪司,阴冷潮湿的地牢。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血腥混合的气味。火把在墙壁上投下跳动的光影,将萧绝的身影拉扯得如同鬼魅。
“坐。”他言简意赅,声音里听不出任何不适。
林清婉没有多言,立刻上前,伸出两指搭在他的腕脉上。指尖传来的脉搏,沉稳而有力,如同一座深埋地下的古钟,每一次跳动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但在这沉稳之下,她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那是一种……流动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微弱震动,以及……那颗刚刚炼化而成的、正在心脏位置缓缓旋转的毒丹。
她的“医道本源”如同被惊醒的游鱼,本能地探查了进去。这一次,她没有丝毫保留,将自己的感知力催动到了极致。
她看到的,不再是经脉、血肉、骨骼。
而是一幅由无数玄奥、冰冷的银色符文构成的人形图谱。那些符文如同最精密的锁甲,覆盖在他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之上,甚至在他的血液里,都悬浮着无数微小的、闪着寒光的符文印记。它们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规律缓缓流转,像一座永不停歇的、活着的阵法。
而那颗毒丹,就像一颗新的能源,正在被这个阵法缓缓同化。
林清婉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她猛地收回手,后退了半步,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他不是人……”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或者说,他早已不是纯粹的人了。镇邪司的秘密,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还要可怕。”
萧绝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失态,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转向她,像两口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古井。“怎么,怕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
林清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她是一名医者,面对的是生命最本源的奥秘,无论这奥秘多么诡异,她都不能退缩。她摇了摇头,重新抬起眼,目光恢复了清明与镇定:“我只是好奇,你究竟是什么。”
“一个能帮你找到真相的人。”萧绝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那个被铁链锁着、仍在瑟瑟发抖的宫女。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将那宫女完全笼罩。
“我来问,你来‘看’。”萧绝突然对林清婉说。
林清婉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萧绝缓步走了过去,地牢里,只听得到他靴子踩在石板上,那“嗒、嗒、嗒”的、如同催命鼓点般的声音。
“谁派你来的?”萧绝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直接刺入宫女的灵魂深处。
“不……不……我不知道……”宫女涕泪横流,语无伦次。
“她在撒谎。”林清婉的声音突然响起,清冷而肯定,“她的心跳加速,但瞳孔收缩幅度很小,呼吸频率却在刻意放缓。这不是恐惧的本能反应,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反审讯技巧。”
萧绝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他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他的脸凑得很近,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能将人溺毙的黑暗。
“你用的‘牵机引’,是从哪来的?”萧绝的声音如同梦呓,却字字诛心。
宫女的身体猛地一僵,浑浊的眼球里爆发出极致的恐惧。
“她的肌肉出现了不自主的震颤,尤其是左侧三角肌。这是记忆被强烈触发的生理反应。”林清婉再次补充,她的声音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层层剥开宫女的伪装。
“福安公公……对不对?”萧绝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宫女的精神彻底垮了。她不再挣扎,不再哭嚎,只是像个破布娃娃一样瘫软着,用一种空洞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开始叙述。
她是福安安插在慧妃身边的棋子。那味“牵机引”,是福安亲自交给她的。他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慧妃,而是林清婉。因为林清婉的医术,让某些人感到了威胁。他们怕林清婉会查到一些不该查的东西。
“福安……他让我在林清婉为你挡下毒酒之后,再动手……制造混乱,趁机杀了你们……”宫女喃喃自语。
地牢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福安,那个名义上在佛堂伺候太上皇,实际上却掌控着宫中无数暗线的老公公。他,是太上皇留在新皇身边最锋利、也最隐蔽的一把刀。
林清婉的心沉了下去。她终于明白,从她踏入深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落入了一张精心编织的、巨大的毒网之中。
就在此时——
“铛!铛!铛!”
三声凄厉而急促的钟鸣,猛地从地牢上方传来!
那是镇邪司的最高警报!意味着有强敌入侵,且已经突破了外围的所有防线!
萧绝的脸色骤然一变,猛地站起身。几乎是同一时间,地牢的铁门外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咔嚓!”
那根由玄铁打造、粗如儿臂的门锁,竟在一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外部直接拧断!
一道黑影,快得像一道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瞬间出现在了牢房门口!
林清婉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得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吹得她发丝狂舞。那道黑影的目标明确得可怕——不是她,也不是萧绝,而是那个刚刚吐露了所有秘密的宫女!
黑影五指成爪,直取宫女的天灵盖。他的身法,快得不可思议,完全超出了人类的极限!
萧绝瞳孔骤缩,一步踏出,挡在宫女身前,一拳轰出!
“砰!”
拳爪相交,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那黑影借力倒飞,落在几丈之外,整个身体都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之下,看不清面容。
而萧绝,则身形一晃,握拳的右手虎口处,竟渗出了一丝鲜血。
林清婉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能伤到萧绝的人,这世上,屈指可数。
来者,是谁?
那黑袍人站稳后,没有再动手,只是缓缓抬起头,一双在黑暗中亮得骇人的眼睛,穿过萧绝的肩膀,死死地盯住了林清婉。
那眼神里,没有杀意,只有一种……复杂到极致的,仿佛包含了无尽岁月的审视与……悲凉。
他没有看那个已经失去价值的宫女,也没有看受伤的萧绝,只是看着林清婉,用一种古老而沙哑的、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声音,缓缓说道:
“原来……‘医道本源’的传承,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