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再次来到神医谷的入口时,林清婉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这里,已经变了样。
曾经,这里被一层终年不散的、柔和的灵气所笼罩,空气中弥漫着上千种奇花异草混合而成的、能洗涤人灵魂的浓郁药香。那是她记忆中,世界上最干净、最安宁的味道。
可现在,一层肉眼可见的、如同浓墨般的黑色雾气,正盘踞在山谷的入口,像一块巨大的、腐烂的幕布,将所有的生机都隔绝在外。那雾气是活的,缓缓地蠕动着,每一次翻滚,都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腐肉与劣质丹药的腥臭。
这味道,林清婉认得。这是观星台爆炸时,那颗“九转还魂丹”被毁后,逸散出的邪恶能量。它像一种剧毒的瘟疫,跨越了千山万水,找到了这片最纯净的土地,然后,开始了最恶毒的污染。
“这里的‘气’,病了。”林清婉喃喃自语,她的“医道本源”在体内发出了剧烈的悲鸣。她能感觉到,这片黑雾正在疯狂地吞噬着山谷内的生命能量,像一个贪婪的寄生虫,将一个健康的身体,从内到外,一点点地蛀空。
母亲所在的“归源之地”,是神医谷的核心,是整片山谷生命能量的源头。一旦那里被污染……
林清婉不敢再想下去。
“我们进去。”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医者面对绝症时的、冰冷的决绝。
“等等。”萧绝拉住了她。他伸出手,一缕黑色的、却温顺无比的能量从他指尖溢出,小心翼翼地探入了那片黑雾之中。
下一刻,那缕能量仿佛被投入了滚油,瞬间剧烈地翻腾起来,上面浮现出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尖啸。萧绝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这东西,在侵蚀我的力量。”他说。
林清婉立刻明白了。这黑雾,源自太上皇的邪功,与萧绝体内那股新生的黑暗力量,同根同源。但它更像是一头失控的野兽,而萧绝,是那个能驾驭野兽的王。
“我来开路,你护法。”林清婉当机立断。
她深吸一口气,将体内那仅存的、却无比精纯的“医道本源”催动到了极致。金色的光芒,从她身上绽放开来,像一轮微缩的太阳,在她和萧绝周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圆形护罩。
这光芒,是世间最纯粹的生命之力,是所有阴邪之物的天然克星。
“走!”
萧绝点了点头。他不再收敛自己的力量,那股深沉的黑暗能量从他体内轰然爆发,却并没有形成攻击,而是化作了一柄巨大的、无形的黑色镰刀。
他与她,一个代表着最纯净的生命,一个掌控着最深沉的死亡。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这一刻,却形成了一种奇异而完美的平衡。
林清婉的金色护罩,是抵御污染的“无菌手术室”。而萧绝的黑暗镰刀,则是切开病灶的“手术刀”。
他们携手,一步踏入了那片浓稠的黑雾之中。
“滋——”
像是滚油泼入了寒冰,黑雾在接触到金色护罩的瞬间,发出了剧烈的、令人牙酸的声响,大片大片地消散、蒸发。而萧绝的黑暗镰刀,则在前方开路,所过之处,黑雾纷纷退避,仿佛遇到了君王。
他们就像一把由光与影组成的剪刀,在这片被污染的、死寂的海洋中,硬生生地剪开了一条通往生机的道路。
很快,他们穿过了黑雾,来到了神医谷的内部。
眼前的景象,让林清婉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这里,一片狼藉。
曾经生机勃勃的百草园,此刻已是一片焦土。那些她亲手栽种的、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奇花异草,此刻都已枯萎、石化,变成了一座座黑色的、扭曲的雕像,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生命被抽干时的痛苦。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寂静。
而在药圃的中央,他们看到了守谷人。
那位平日里仙风道骨、深不可测的老人,此刻正无力地躺在地上,身上那件一尘不染的白袍,已被黑色的血污浸透。他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生命力,正从他的体内飞速流逝。
他就像一棵被抽干了所有养分的古树,即将迎来最后的枯萎。
“谷主!”林清婉扑了过去,跪倒在他身边。
守谷人艰难地睁开眼,那双曾经蕴含着星辰大海的眸子,此刻已经浑浊不堪。他看到林清婉,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清婉立刻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想要用自己最后的“医道本源”为他续命。
“别……浪费……”守谷人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了她的手。他从怀中,颤抖着,摸出了一颗已经变得漆黑、干瘪的种子,塞进了林清婉的手心。
那颗种子,曾是神医谷的至宝——“生生木”的核心,能孕育万物。可现在,它已经死了。
守谷人死死地抓住林清婉的手,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恐惧。他用尽最后一口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的血。
“快……去‘归源之地’……秦默……他……他要……逆天改命……”
话音未落,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那双浑浊的眼睛,依旧圆睁着,死死地盯着林清婉,仿佛在警告她,她即将面对的,是一个比太上皇更加疯狂、也更加恐怖的……存在。
逆天改命?
林清婉握着手中那颗冰冷的、死去的种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秦默,他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