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凉如水,却洗不尽镇邪司地牢里弥漫的血腥。
当林清婉和萧绝重新踏上地面时,京城依旧沉浸在虚假的宁静之中。远处的更夫敲响了四更的梆子,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空洞而遥远。
但林清婉知道,这宁静之下,早已暗流汹涌。太上皇、福安、陆远、太子……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以他们为中心,缓缓收紧。
她紧紧握着胸前那枚黑莲玉佩,玉佩的温度,比刚才更烫了,像一颗搏动的心脏,与她自己的心跳,遥相呼应。
“回宫。”萧绝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处理完地牢的后续,换下那身染血的黑衣,穿上了一袭不起眼的劲装。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场惨烈的背叛与血战,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戏剧。
“现在?”林清婉有些意外。镇邪司刚刚经历内乱,太上皇的势力在宫中必定如临大敌,此时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就是现在。”萧绝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远方那片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般蛰伏的宫城,“陆远说,‘龙眠’在皇宫里。他死了,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太上皇耳中。太上皇会以为,我们唯一的线索断了,他会放松警惕。这正是我们,潜入宫中的最好时机。”
他的逻辑,冷静而残酷,充满了镇邪司特有的、在刀尖上行走的智慧。
“可是,宫门已闭,禁军四伏,我们怎么进去?”林清婉问道。她知道,如今的皇宫,已经不是她可以凭借“护国圣手”的腰牌就能自由出入的地方了。
萧绝没有回答,而是带着她,穿过几条幽深的小巷,来到一处不起眼的院落前。他敲了敲门,三长两短,节奏古怪。
门开了,一个面容普通的镇邪司密探探出头,看到萧绝,立刻单膝跪地:“都尉。”
“起来。”萧绝走进院子,直奔书房。他走到一幅巨大的京城防务图前,用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一条线。
“紫禁城的排水系统,是三百年前,由一位奇人设计的。它如同地下的蛛网,遍布宫城每一寸角落。其中,有一条主干道,名为‘玄水暗渠’,直通……皇陵的祭祀地宫。”
皇陵祭祀地宫!
林清婉的心猛地一跳。那里,是历代皇帝祭拜祖先的地方,也是整个皇宫,除了太上皇的观星台外,防卫最森严、最禁忌的地方。
“太上皇自以为,他掌控了宫中的一切。但他不知道,这条暗渠的图纸,一直由镇邪司的历任都尉,亲掌。”萧绝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傲然,“这是镇邪司最后的底牌,也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唯一的后路。”
他的计划,疯狂而大胆。从皇陵地宫潜入,再从内部,渗透进皇宫的核心区域。这无异于在巨龙的肚子里穿行,每一步,都可能是万劫不复。
“你父亲的死,也和‘龙眠’有关?”林清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信息。
萧绝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他没有回头,只是声音更低沉了几分:“我父亲,就是死在寻找‘龙眠’的路上。他当时,已经找到了线索,但……还是被太上皇发现了。”
林清婉的心,沉了下去。她终于明白,萧绝对太上皇的恨,是刻在骨子里的,是血海深仇。
“我跟你一起去。”她没有丝毫犹豫。这不仅仅是为了寻找母亲的死因,更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她不能让他,一个人去面对那无尽的黑暗。
萧绝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感激,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半个时辰后,他们换上了密探准备的、专门用于潜水的紧身水靠,来到了京城西郊的一口枯井旁。井底,便是“玄水暗渠”的入口之一。
暗渠里,漆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水藻、淤泥和陈年腐朽混合的腥臭。冰冷的地下水,几乎没到胸口,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林清婉只能紧紧跟在萧绝身后,凭借着他对地形的熟悉,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光。他们到了。
祭祀地宫,空旷而阴森。巨大的石柱上,雕刻着盘龙纹饰,在长明灯昏暗的光线下,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和一种……属于皇权的、威严的死寂。
他们从地宫的一处隐秘出口,悄然进入了皇宫的范围。
然而,就在他们踏上地面的瞬间,林清婉的“医道本源”,突然发出了一阵急促的警鸣!
不是危险,而是一种……共鸣。
她能感觉到,在这座皇宫的某个角落,有一股微弱但极其纯净的生命能量,正在呼唤着她。那感觉,就像两颗失散已久的星星,在黑暗的宇宙中,终于遥相望见。
“怎么了?”萧绝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有东西……在叫我。”林清婉闭上眼,仔细地感应着那股能量的来源,“方向……是东宫。”
东宫?太子李景的居所?
萧绝眉头紧锁。太子的宫殿,怎么会有一股能和“医道本源”产生共鸣的能量?难道……
“走,去看看。”萧绝当机立断。
两人如同鬼魅,避开所有巡逻的禁军,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东宫。东宫内,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垂手侍立,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来到了太子书房的窗外。透过窗纸的缝隙,他们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场景。
太子李景,正跪在地上。而在他的面前,坐着的,竟然是……新皇朱景炎!
朱景炎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恢复了清明。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弟弟,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说不清是怜悯还是嘲讽的表情。
“皇兄,你真的……相信那个女人?”李景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
“我不相信她,我只相信事实。”朱景炎缓缓说道,“慧妃的事,是她帮我解的围。镇邪司的内乱,是她帮我揪出的叛徒。而现在,她主动跳进了太上皇的棋盘,成了最关键的棋子。你说,我该不该信?”
“可是,她毕竟是林月瑶的女儿!林月瑶当年……”
“够了!”朱景炎打断了他,“过去的事,不要再提。现在,我们的敌人,只有太上皇。”
窗外的林清婉,心猛地一沉。朱景炎和太子,竟然早就结成了同盟!他们之前在朝堂上的种种争斗,都只是演给太上皇看的戏!而她,和萧绝,则是他们用来搅动风云的……那块石头!
“皇兄,那‘龙眠’的线索,你真的要告诉她?”李景问道。
“龙眠”!
林清婉和萧绝,同时屏住了呼吸。
“告诉她。”朱景炎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太上皇以为,‘龙眠’的秘密,只有他知道。他以为,只要等着林清婉带着‘墨莲’去自投罗网,他就赢定了。但他不知道,‘龙眠’有两把钥匙。”
朱景炎从怀中,取出了一卷陈旧的、用金线封口的丝质卷轴。
“一把,是林家的‘医道本源’,也就是‘墨莲’。另一把,就在我这里。”他缓缓展开卷轴,上面画的,不是地图,也不是武功秘籍,而是一幅极其复杂的人体经脉图。
在那幅图的中央,心脏的位置,画着一个……和林清婉在母亲遗物上看到的,一模一样的“龙眠”符号!
“这是……我母后留下的,‘凤凰血’的图谱。”朱景炎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龙眠’,不是一个地方,也不是一件东西。它是一种……能够与‘墨莲’之力相互融合、相互制衡的,至阳至刚的血脉之力!”
“而我,身上就流着这‘凤凰血’!”
林清婉彻底惊呆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解开所有谜题的关键。却没想到,真正的核心,竟然是朱景炎!他一直在伪装,一直在隐藏自己最大的秘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窗外的林清婉,几乎要忍不住问出声。
“因为,”仿佛是听到了她心中的疑问,书房内的朱景炎,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了窗纸,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因为,只有你,能帮我彻底掌控‘凤凰血’的力量。而只有我们联手,才能……杀死那个,自称是我们父亲的男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林清婉和萧绝的耳边炸响。
就在这时,东宫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奉太上皇口谕!东宫有刺客,即刻封宫,格杀勿论!”
是福安!他带着人,来了!
朱景炎的脸色骤然一变,而太子李景,则露出了意料之中的、冰冷的笑容。
“皇兄,看来,我们的好父皇,已经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