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省城回来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山边村和山湖村。省发改委毫不留情地驳回了那“异想天开”的八车道规划——这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但当它确切发生时，还是在村里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最直接的影响体现在土地收购上。那些原本抱着奇货可居心态、想着靠征地大发一笔的农户们，眼见最大的“冤大头”似乎没了指望，心态立刻发生了变化。之前还对村干部爱答不理、甚至冷嘲热讽的他们，开始主动找到老赵和老周，语气软了下来。
“支书啊，你看……那地，我们家商量了一下，价格嘛……好商量，就按之前说的那个价，也行……”一个之前喊价最高的村民，搓着手，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对赵支书说。
“是啊是啊，路总还是要修的吧？就算窄点，也得占地不是？咱们支持乡里工作！”另一个村民附和道，仿佛之前漫天要价的不是自己。
老赵和老周把情况汇报给秦赐，语气中带着几分扬眉吐气，又有些拿不定主意：“秦干部，现在这些人肯卖了，价格也回到了正常范围，咱们还收吗？这项目省里都否了……”
秦赐正在电脑前看着美股盘前数据，闻言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却果断：“收。为什么不收？而且，要换个方式收。”
他迅速拟定了一个方案：
支付定金：愿意现在签署土地预转让协议的农户，立即支付相当于国家最新征地补偿标准10%的现金作为定金。
风险承诺：白纸黑字写明，若一年内该项目因审批原因无法启动，这10%的定金无需退还，作为对农户的补偿。
高额违约罚则：同时，协议中加入关键条款：若项目最终获批，农户反悔拒绝出让土地，则需向乡项目办支付相当于国家最新补偿标准十倍的违约金。
标准浮动：明确最终补偿金额以项目实际启动时国家及地方的最新补偿标准为准。
奖励机制：对前十户签署此协议的农户，额外奖励五千元。
这个方案一出，两位支书再次目瞪口呆。这等于是在项目前景不明的情况下，用一小笔定金和极高的违约成本，提前锁定了土地，将风险和控制权牢牢抓在了自己手里。
“秦干部……这……这违约金是不是太高了？十倍啊！”老周觉得嗓子眼发干。
“不高，怎么防止他们到时候再坐地起价？”秦赐关掉交易软件，转过身，“愿意签的，是真心想卖且相信我们（或者说相信那10%定金）的。犹豫的，或者还想赌的，随他们去。我们只收购愿意配合的土地。”
方案推行下去，果然引起了热议。大部分农户看着那立刻能拿到手的真金白银（10%定金加前十名的奖励），又想着万一项目黄了还能白得一笔钱，觉得怎么都不亏。至于那十倍违约金，大多数人压根不信这“离谱”的项目能批下来，自然觉得无所谓。于是，签约进展得异常顺利，大片规划线上的土地悄然集中到了项目办（实质是秦赐）手中。
……
处理完土地事宜，秦赐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件事——宣传。省里处长那句“再研究研究”和“调研”，需要足够的料才能引他来。
他带上新买的单反相机和无人机，再次驱车深入两村。这一次，他不再只看路，而是像一个真正的探索者，捕捉这里的自然之美和独特气质。他拍摄陡峭的岩壁、幽深的丛林、清澈的溪流、宁静的湖泊，还有那壮丽的日落和炊烟袅袅的村落。专业的设备加上他受过特种训练、善于发现最佳观察点的眼光，拍出的素材虽然剪辑粗糙，但画面极具冲击力。
但他深知自己并非专业人士。他需要更系统、更具说服力的评估和宣传方案。
就在他在山湖村一处地势险要、视野极佳的崖壁边操作无人机拍摄山谷全景时，无意中发现不远处也有两个身影正在拍摄。那是两位穿着户外摄影背心、装备极其专业的年轻女性，一个端着长焦镜头捕捉远处瀑布的细节，另一个正在调试一台大型无人机。
她们的取景角度、光线运用显然非常老道，远非秦赐这种野路子可比。秦赐心中一动，下意识地调整自己的机位，试图学习她们的角度和构图，甚至不自觉地将无人机稍稍靠近了一些，想要获取类似的画面参考。
他的举动很快引起了对方的注意。那个调试无人机的女孩警惕地看了一眼秦赐的无人机，又看了看不远处这个穿着普通、行为却有些“鬼祟”的男性，眉头蹙起，对同伴低语了几句。另一个女孩也放下相机，看向秦赐的目光带上了审视和不悦。
秦赐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误会了，正准备收起设备上前解释，那两个女孩却似乎不愿多事，迅速收拾好东西，快步朝着山下停车的地方走去，显然把他当成了不怀好意的跟踪者或偷拍狂。
秦赐苦笑一下，摸了摸鼻子，也只好作罢，继续自己的拍摄。
傍晚时分，秦赐结束拍摄，开着宝来车返回乡里。在途经一段陡峭的盘山下坡路时，他敏锐地注意到前方弯道处的护栏有新鲜剐蹭的痕迹，几棵小树被撞断。
他立刻减速，靠边停车，下车查看。只见下方五六米深的沟壑里，侧翻着一辆白色的城市SUV，车体变形严重，正是下午遇到的那两个女孩的车！
秦赐心中一惊，立刻滑下斜坡靠近车辆。驾驶室和副驾驶的安全气囊都已弹出，两个女孩歪倒在座位上，额角有血迹，均已昏迷。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汽油味。
情况危急！秦赐迅速冷静下来，一边拨打120和110，一边检查车辆状况和伤员情况。他尝试拉开车门，但车门变形无法打开。他深吸一口气，运用军中学习的技巧，猛地发力，竟硬生生将变形的车门拽开了一个可供一人进出的缝隙。
他小心地探身进去，检查两人的呼吸和脉搏。呼吸微弱但存在，脉搏跳动尚可。他不敢随意移动伤员，以免造成二次伤害。但他发现副驾的女孩手臂受伤处流血较多，便迅速从自己车内取出简易急救包，为她进行了加压包扎止血。同时，他持续轻声呼唤，试图唤醒她们。
等待救援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秦赐守在车旁，警惕地看着漏油的车辆，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起火爆炸。终于，远处传来了救护车和警车的警笛声。
救护人员将两名伤者抬上救护车，因为伤情不明且昏迷，需要立即送往县人民医院。警察在现场勘查，需要家属陪同。但两个女孩来自外地，一时无法联系上家人。
“我是乡政府干部，我认识她们（虽然不算愉快），我跟车去医院吧，帮忙办理手续。”秦赐没有犹豫，对医护人员和警察说道。
于是，秦赐开着自己的车，跟着救护车一路疾驰到了九峰县人民医院。他跑前跑后，垫付医药费，办理住院手续，直到两个女孩被送进急诊室进行详细检查和救治。
经过检查，两人主要是脑震荡、多处软组织挫裂伤和骨折，暂无生命危险，但需要住院观察治疗。秦赐一直守在病房外，直到她们陆续苏醒过来。
当她们睁开眼，看到守在床边、穿着沾了泥土和血迹衣服的秦赐时，都愣住了。随即，她们认出了这就是下午那个“可疑”的男人，脸上瞬间露出惊恐和戒备。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受伤较轻、率先醒来的女孩虚弱却警惕地问道，试图坐起来。
“别激动，你们受伤了，需要休息。”秦赐语气平静，后退半步以示无害，“你们的车在山上出了事故，我刚好路过，报了警也叫了救护车。现在在九峰县人民医院。你们昏迷着，联系不上家人，我就先跟过来帮忙办手续。”
他简要说明了情况，并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和工作证（塔寺乡武装部干事）。
两个女孩看着证件，又回想起来时的盘山险路和车祸瞬间的恐惧，脸上的戒备才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后怕和感激。
“对不起……下午我们还以为你……”另一个女孩也醒了，歉然道。
“没关系，误会而已。”秦赐摆摆手，“你们好好休息，医生说了没大事，但需要观察几天。你们有家人的电话吗？我帮你们联系。”
女孩们提供了电话号码，秦赐一一帮忙联系告知了情况。她们的家人都在外地，正常的话也要明天才能赶到。
夜已深，看着病床上两个行动不便、惊魂未定的女孩，秦赐叹了口气。他给王主任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请假，然后去楼下买了些清淡的粥和小菜。
“今晚我就在外面走廊，有事随时按铃叫护士，或者叫我。”他将食物放在床头柜上，语气不容置疑，“等你们家人来了，我再走。”
说完，他拉上病房的隔帘，走到走廊的长椅上坐下，闭目养神。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病房内，两个女孩对视一眼，目光复杂。她们没想到，在这个偏僻的地方，遭遇车祸后，给予她们最大帮助的，竟是这个之前被她们误认为“登徒子”的陌生年轻干部。
窗外夜色沉沉，病房内暂时恢复了宁静。而秦赐的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这两个装备专业、看起来来头不小的女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她们的拍摄，和自己规划中的宣传，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也许，这场意外，并不仅仅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