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河书屋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第七章:玄武前夜

第一节:昆明池宴

武德九年的夏,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沉郁些。长安城里的蝉鸣从入伏起就没歇过,像无数把钝锯子,日夜不休地锯着这盛世之下的隐忧。而昆明池畔的皇家别苑,却像是被圈起来的一方孤岛,岸边的垂柳把影子浸在水里,漾出层层叠叠的绿,试图掩住那些藏在风里的紧张气息。

这场以 “消暑” 为名的宴席,是太子李建成三天前就遣人送来帖子的。帖子上的字迹圆润工整,透着几分刻意的亲和,可李世民展开那张洒金宣纸时,指腹触到纸面的冰凉,却像是摸到了一层薄冰下的暗涌。他那时正坐在洛阳行台的书案前,案上堆着刚从河北送来的军报,窦建德旧部的安置事宜还在胶着,山东的蝗灾又起,墨迹未干的奏疏上,每一个字都浸着民生的重量。可这封来自长安的帖子,却像一块投入静水的石头,瞬间打乱了他所有的节奏。

“殿下,太子这时候邀您回长安,怕是……” 房玄龄站在案旁,眉头拧成个川字。他刚从长安回来不久,东宫近来的动作越发频繁,李元吉在军中安插亲信,李建成又借着巡查京畿的名义,调了不少府兵到长安周边,这些事,他都一一记在心里,只等李世民定夺。

李世民指尖在帖子上轻轻摩挲,目光落在 “昆明池” 三个字上。那地方他熟,小时候跟着父皇去猎过雁,池边的芦苇荡里,还藏着他和建成、元吉少年时的嬉闹声。可如今再提,只剩下物是人非的凉。他抬眼看向房玄龄,声音平静:“他要我去,我便不能不去。长安是中枢,父皇在那里,朝臣在那里,我若避而不见,反倒落了话柄。”

“可防人之心不可无,” 长孙无忌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密信,脸色凝重,“这是尉迟恭刚从长安传来的,说东宫属官王珪近来频频与太医署的人接触,买了些‘安神’的药材,其中几味,混在一起可是能要人命的。”

李世民接过密信,信纸粗糙,是市井间最常见的草纸,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带着尉迟恭惯有的急脾气。他看完,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火苗舔舐着字迹,直到化为灰烬。“我知道了。备车,明日回长安。”

“殿下!” 房玄龄急道,“不如让秦将军带些人手……”

“不必。” 李世民打断他,“长安是天子脚下,东宫的地盘,带再多人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反倒显得我心虚。”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洛阳城的夜色。远处的军营里,篝火星星点点,像是坠落在人间的星辰。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是他最坚实的后盾,可这一次,他要独自走进那座看似平静的牢笼。“让尉迟恭在昆明池别苑外待命,按老规矩,以暗号为记。”

长孙无忌知道他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便不会更改。他只能躬身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第二日清晨,李世民只带了十余名亲卫,登上了前往长安的马车。车轮碾过洛阳城外的官道,扬起的尘土落在车帘上,像是给这趟行程蒙上了一层灰。他坐在车里,闭目养神,脑海里却不断回放着这些年的过往。从太原起兵时的同仇敌忾,到入主长安后的兄弟同心,再到如今…… 权力这东西,就像一把双刃剑,既能撑起大唐的江山,也能割裂最亲近的血缘。

车行了两日,长安的城楼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朱雀大街上的行人往来如梭,小贩的吆喝声、车马的铃铛声,依旧是一派繁华景象。可李世民坐在车里,却能感觉到那些看似寻常的目光里,藏着多少试探和观望。东宫的人,齐王府的人,父皇身边的人,甚至还有那些中立的朝臣,他们都在看着,看着他这个手握兵权的秦王,如何应对太子的 “盛情”。

到了秦王府,府里的下人们早已候在门口,见他回来,脸上都露出喜色,可那份喜悦里,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王妃长孙氏迎了上来,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襦裙,发髻上只插了支白玉簪,见他下车,连忙上前替他拂去肩头的尘土,声音温柔却带着关切:“路上辛苦了。我让人备了你爱吃的浆水鱼鱼。”

李世民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微凉,想来是担心了许久。“我没事。” 他轻声道,“别担心。”

进了内室,长孙氏屏退左右,才低声道:“太子府的人昨天又来打探你的行程,元吉还去府里闹了一场,说你…… 说你在洛阳拥兵自重,不把东宫放在眼里。”

李世民冷笑一声:“他倒是会挑时候。” 他坐下喝了口茶,茶水清苦,正合他此刻的心境。“明日的宴席,你让府里的人都警醒些,尤其是门口的守卫,不可懈怠。”

长孙氏点点头,眼眶微红:“要不,我去求父皇……”

“不必。” 李世民摇头,“父皇心里有数,只是眼下,他还需要平衡。我们能靠的,只有自己。”

一夜无话。第二日午后,李世民换了身常服,只带了尉迟恭和两名亲卫,前往昆明池别苑。马车行至池畔,远远就看见别苑门口站着不少东宫的侍卫,一个个腰佩长刀,眼神警惕地盯着来往行人。李世民下了车,抬头看了看那座青砖黛瓦的别苑,门楣上挂着 “观澜阁” 三个字,笔力遒劲,是父皇的御笔。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苑内的景致倒是精心布置过的。沿着石板路往前走,两侧种着成片的石榴树,枝头挂满了红灯笼似的果实,旁边的水塘里,荷叶田田,粉白的荷花正开得热闹。可那些侍立在路旁的侍女和仆役,脸上都带着程式化的笑容,眼神却像被训练过一样,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压力。

穿过回廊,就到了设宴的水榭。水榭建在池边,三面环水,风从水面吹过来,带着些许凉意,却吹不散空气里的紧张。李建成正坐在主位上,穿着一件明黄色的锦袍,见他进来,立刻站起身,脸上堆起热情的笑:“二弟,你可算来了!为兄等你好一阵子了。”

李世民拱手行礼:“大哥恕罪,路上有些耽搁。”

“自家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 李建成走上前,亲热地拉住他的手臂,力道却有些重,“快坐,我特意让人备了你喜欢的西域葡萄酿。”

李世民被他拉着坐下,目光扫过水榭里的人。李元吉坐在李建成下首,穿着一身紫色襕衫,嘴角撇着,眼神里的敌意毫不掩饰。旁边还坐着几位东宫属官,有太子中允王珪,太子洗马魏徵,还有几个是近来常伴李建成左右的武将。魏徵见他看来,微微颔首,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而王珪则端着茶杯,低头掩饰着什么。

“二哥倒是清闲,” 李元吉率先开了口,语气里的嘲讽像针一样扎人,“在洛阳享清福,把长安的事都丢给大哥,怕是早就忘了自己还是大唐的臣子吧?”

李世民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撇去浮沫,声音平淡:“三弟说笑了。洛阳初定,窦建德旧部尚有不稳,山东又遭蝗灾,臣弟不敢有丝毫懈怠。倒是三弟,近来在京中操练兵马,劳苦功高,父皇前几日还在我面前夸你呢。”

他这话看似夸赞,却点出了李元吉调兵的事,李元吉脸色一僵,正要反驳,李建成却抢先道:“二弟这话说的是,元吉年轻气盛,是该多历练历练。来,二弟,尝尝这酒,是西域进贡的,据说埋在地下三十年了,寻常人可喝不到。”

说着,他亲自拿起酒壶,给李世民面前的酒杯倒满。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摇晃,映出李建成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翳。李世民看着那杯酒,鼻尖似乎闻到一丝极淡的异香,不同于寻常的酒香,倒像是某种草药混合后的味道。他心里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手指在杯底轻轻敲了三下 —— 一下轻,两下重,这是他和尉迟恭约定的暗号,若是杯中有诈,便以此示意。

“大哥有心了,” 李世民端起酒杯,却没有立刻饮下,而是笑道,“只是臣弟近来肠胃有些不适,怕是无福消受这佳酿。不如改日,等臣弟身子好些,再陪大哥一醉方休?”

李建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哦?二弟身子不适?怎么不早说?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不必劳烦大哥,” 李世民放下酒杯,“老毛病了,歇歇就好。倒是大哥,坐镇长安,日夜操劳,这杯酒,该臣弟敬您才是。” 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李建成倒了杯茶,“以茶代酒,祝大哥身康体健,辅佐父皇,共安天下。”

李建成看着那杯茶,又看看李世民平静的脸,心里暗骂一声 “老狐狸”,却不得不端起茶杯:“二弟有心了。”

李元吉在一旁看得不耐烦,重重一拍桌子:“二哥这是不给大哥面子?一杯酒都推三阻四,难道是怕酒里有毒?”

这话一出,水榭里的气氛瞬间凝固。王珪等人都低下头,不敢看李世民的脸色。魏徵却抬了抬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

李世民看向李元吉,目光锐利如刀:“三弟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哥的一片心意,臣弟岂能不知?只是身体不适,确实不能饮酒。若是三弟觉得臣弟失礼,那臣弟先自罚一杯茶水,赔个不是。” 说着,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李元吉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脸色涨得通红。李建成连忙打圆场:“好了三弟,二弟既然身子不适,就不要勉强了。来,尝尝这道菜,是昆明池里刚捞上来的鲤鱼,用荷叶包着蒸的,味道很是鲜嫩。”

他说着,夹了一块鱼肉,放在李世民面前的碟子里。李世民看着那块鱼肉,荷叶的清香扑面而来,可他注意到,李建成的指尖在放下筷子时,微微顿了一下,像是在掩饰什么。他心里警铃大作,正思忖着如何应对,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尉迟恭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碟切好的冰镇西瓜,红瓤黑籽,看着就让人暑气顿消。

“二公子,” 尉迟恭的声音洪亮,打破了水榭里的沉寂,“属下见天气炎热,特意让人在井里镇了些西瓜,给您和太子殿下、齐王殿下解解暑气。” 他说话时,目光飞快地扫过李世民面前的酒杯,看到杯底那若隐若现的指痕 —— 正是约定的暗号,眼神顿时一凛,脚步却没停,稳稳地将西瓜放在桌上。

李建成看到尉迟恭,眉头微蹙:“这里是东宫设宴,你一个武将,进来做什么?”

尉迟恭躬身行礼,语气却不卑不亢:“回太子殿下,属下是担心二公子身子不适,特意来看看。这西瓜清热解暑,对身体有益,还请殿下恕罪。”

李世民趁机拿起一块西瓜,笑道:“还是尉迟将军细心。大哥、三弟,天热,吃些西瓜吧,比喝酒舒服多了。” 他将一块西瓜递给李建成,又拿起一块递给李元吉,自己也拿起一块,大大方方地咬了一口。

西瓜的清甜在舌尖散开,带着井水的凉意,可李世民的手指触到瓜蒂时,却感觉到一丝尖锐的刺痛。他不动声色地将西瓜吃完,指尖已经被一根藏在瓜蒂里的细针划破,一滴血珠沁了出来,很快就被瓜瓤的汁液掩盖。他心里清楚,这针尖上,定是淬了毒的。

李建成和李元吉看着他吃了西瓜,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些不甘。他们也拿起西瓜吃了几口,只是味同嚼蜡,食不知味。接下来的宴席,气氛依旧诡异,李建成和李元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无非是些朝堂上的琐事,或是军中的趣闻,可每一句话里,都藏着试探和算计。李世民则从容应对,时而点头附和,时而提出自己的见解,关于窦建德旧部的安置,他提出 “编户为民,择其勇智者入军” 的策略,条理清晰,让一旁的魏徵都忍不住点头称赞。

宴席散时,夕阳已经西斜,把昆明池的水面染成了一片金红。李世民起身告辞,李建成和李元吉送到别苑门口,看着他上了马车。直到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李元吉才咬牙道:“大哥,就这么让他走了?那毒……”

李建成眼神阴鸷:“急什么?那是慢性毒药,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他既中了招,就由不得他了。回去,让人盯紧秦王府,看他接下来有什么动作。”

马车里,李世民靠在车壁上,脸色苍白如纸。刚才强撑着的平静,此刻早已荡然无存。他感觉到胸口一阵翻涌,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忍不住捂住嘴,猛地咳出一口血来。那血落在锦缎的衣襟上,像绽开了一朵凄厉的花。

“二公子!” 尉迟恭正在车外赶车,听到动静,连忙掀开车帘,看到那抹刺目的红,眼睛瞬间红了,“是他们!属下这就回去杀了那两个狗贼!”

李世民拉住他,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别…… 别去。” 他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却异常坚定,“他们既然敢动手,就等着我们自乱阵脚。我们不能中计。”

“可您的身子……” 尉迟恭急得眼眶发红。

“无妨。”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胸口的疼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可他的目光却亮得惊人,“回去,立刻召集房玄龄、长孙无忌、秦叔宝、程知节…… 所有能信得过的人,到府里议事。”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渐渐沉下来的暮色,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告诉他们,玄武门前夜,到了。”

马车继续前行,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昆明池的水面上,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了,只剩下无边的夜色,像一张巨大的网,缓缓笼罩下来,将这座繁华又危险的长安城,连同那些涌动的暗流和未卜的命运,都网在了其中。风从池面吹来,带着水汽的微凉,却吹不散李世民心头的寒意,也吹不灭他眼底那点即将燎原的星火。

马车驶入秦王府时,暮色已浓得化不开。府门内的灯笼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着檐下的阴影,却照不透空气中骤然收紧的凝重。亲卫们见李世民被尉迟恭半扶着下车,衣襟上那片暗红刺得人眼生疼,个个面色剧变,手按刀柄的指节都泛了白。

“都各司其职去。” 李世民推开尉迟恭的手,强撑着站直身子,声音虽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妄动。” 他知道,此刻秦王府的一举一动都在东宫的眼线监视之下,任何一点异动,都可能成为对方发难的借口。

长孙氏闻讯从内院匆匆赶来,素色的裙摆扫过青石板,带起一阵轻响。她看到李世民唇边未拭净的血痕,脚步猛地一顿,眼圈瞬间红了,却硬生生没让眼泪掉下来。“夫君……” 她快步上前,伸手想扶,又怕碰疼了他,指尖在半空犹豫了片刻,最终只是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袖。

“我没事。” 李世民对她勉强笑了笑,那笑容里的疲惫和决绝,让长孙氏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去备些热水,再让人把我书房的暗门打开,通知房先生他们从密道进来。”

“嗯。” 长孙氏用力点头,转身时脚步却稳了许多。她知道,此刻的秦王府,需要的不是眼泪,而是支撑。

书房里,烛火摇曳,将李世民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忽明忽暗。他坐在榻上,解开衣襟,露出胸口的衣襟,那片血迹已经凝固成深褐色。尉迟恭拿着金疮药站在一旁,手都在抖,想上药,又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 那毒是从指尖侵入的,此刻虽未显露出明显的伤口,可李世民的指尖已经泛起淡淡的青紫色,连带着手腕上的血管,都隐隐透出暗沉的颜色。

“不用管伤口。” 李世民按住他的手,“去取银针来,先试试能不能逼出些毒素。” 他懂些医理,知道慢性毒药最是难缠,发作虽慢,却会一点点侵蚀五脏六腑,等察觉时往往已回天乏术。

尉迟恭咬着牙去取银针,金属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拿着银针回来时,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已经从密道进来了,两人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尘土,显然是一路急赶而来。看到李世民苍白的脸色和榻边的血迹,房玄龄倒吸一口凉气,长孙无忌更是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咔咔作响。

“殿下!” 房玄龄上前一步,声音都在发颤,“东宫那帮人,竟真敢下此毒手!”

“他们早已不是‘那帮人’,” 李世民看着烛火,眼神冷得像冰,“他们是要取我性命,夺我兵权,甚至…… 动摇大唐的根基。” 他顿了顿,看向长孙无忌,“无忌,你立刻去查,那毒的来历。太医署里有没有人能解,东宫最近和哪些方士、药师有往来,一一查清,越快越好。”

“是!” 长孙无忌应声,转身就要走,又被李世民叫住。

“小心些。” 李世民看着他,“长安城里,到处都是眼睛。”

长孙无忌重重点头,掀起书房角落的一块地砖,闪身进了密道。密道的入口合上时,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

房玄龄在一旁坐下,看着李世民用银针在指尖的穴位上轻轻刺入,青紫色的血珠顺着针尾慢慢渗出来,颜色深得发黑。“殿下,接下来怎么办?” 他问,声音低沉,“东宫既然动了手,绝不会就此罢休。臣担心,他们下一步会……”

“会借父皇的名义削我的权,夺我的兵。” 李世民接口道,将银针拔出,用干净的布巾擦去血迹,“李建成在朝中经营多年,文官里不少人是他的亲信,武将里,李元吉也安插了不少眼线。洛阳的兵权,是他们最忌惮的,定会想方设法夺走。”

“那洛阳那边……”

“让屈突通死守。” 李世民语气斩钉截铁,“告诉屈突通,没有我的亲笔手谕,任何人 —— 哪怕是父皇的旨意,也不能调动一兵一卒。若有人强夺,以叛乱论处。”

房玄龄心头一震。以叛乱论处,这几乎是等同于抗旨了。可他看着李世民坚定的眼神,知道此刻已无退路。“臣这就去安排,用飞鸽传书,今夜定能送到洛阳。”

“还有,” 李世民补充道,“让张亮在山东暗中集结兵马,若长安有变,随时准备西进。但切记,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房玄龄一一记下,正欲起身,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程知节掀帘而入,他刚从军营赶来,甲胄都没来得及卸,脸上还沾着风霜。“殿下!” 他一进门就嚷道,“刚接到消息,东宫调了两千府兵,驻守在玄武门附近,说是‘加强防卫’,我看他们是没安好心!”

尉迟恭在一旁怒道:“这群狗娘养的!明摆着是要困死我们!”

李世民却异常平静:“玄武门是出入禁宫的要道,他们控制了那里,就是想切断我和父皇的联系。”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长安舆图,上面用朱砂标出了各卫兵马的布防。他指尖落在玄武门的位置,缓缓划过,“不仅如此,他们还会想办法把我困在秦王府里,然后罗织罪名,让我有口难辩。”

“那我们就反了他娘的!” 程知节一拍桌子,震得烛火都跳了跳,“末将麾下的玄甲军,个个以一当十,怕他们不成?”

“不可。” 房玄龄立刻反对,“师出无名,只会让天下人以为殿下真的要叛乱。李建成巴不得我们这么做。”

“玄龄说得对。” 李世民点头,“我们不能先动手,至少不能让人抓住把柄。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他看向程知节,“知节,你立刻回军营,严密监视东宫和齐王府的兵马动向,尤其是玄武门的守卫,他们换了哪些人,头领是谁,一一查清。若有异动,立刻汇报。”

“是!” 程知节抱拳,转身大步离去,甲胄碰撞的声音渐渐远去。

书房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尉迟恭看着李世民指尖越发浓重的青紫色,急道:“殿下,这毒……”

李世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下去。“毒的事,先放一放。当务之急,是弄清楚李建成的下一步棋。” 他看向房玄龄,“魏徵今日也在宴席上,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你说,他会不会……”

房玄龄沉吟片刻:“魏徵此人,虽在东宫任职,却一向以国事为重。他曾多次劝太子,说‘秦王功高,不可轻辱’,只是太子听不进去。或许,他也对太子的所作所为不满。”

“或许可以试试。” 李世民眼神微动,“派人去接触一下魏徵,不用多说,只告诉他,我中了毒。看他如何反应。”

房玄龄点头:“臣这就去安排。只是魏徵为人谨慎,未必会回应。”

“试试总无妨。” 李世民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看向外面沉沉的夜色。秦王府的高墙外,隐约能看到巡逻兵甲胄上的反光,像蛰伏在暗处的狼。“今夜,怕是不会太平了。”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刀剑碰撞的声音。尉迟恭猛地拔刀:“属下出去看看!”

“等等。” 李世民按住他,“别出去,看看情况再说。” 他知道,这很可能是对方的试探,若是贸然出去,正好中了圈套。

片刻后,一名亲卫匆匆跑进来,单膝跪地:“殿下,是齐王府的人,在府门外闹事,说…… 说我们秦王府的人偷了他们府里的宝物,要进来搜查。”

“放屁!” 尉迟恭怒喝,“他们分明是找茬!”

房玄龄脸色一变:“这是要寻衅滋事,逼我们动手!”

李世民眼神一沉:“告诉他们,秦王府是朝廷命官府邸,没有陛下的旨意,谁也不能擅闯。若是再闹,就以冲撞王府论处,格杀勿论!”

“是!” 亲卫领命而去。

外面的喧哗声渐渐小了下去,显然是被秦王府的强硬态度震慑住了。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长孙无忌从密道回来了,脸上带着几分喜色:“殿下,查到了!那毒名叫‘牵机引’,是一种慢性毒药,产自岭南,据说中者初时无碍,但若情绪激动或劳累过度,毒性便会加速发作,最终……” 他顿了顿,艰难地说,“最终会全身抽搐,形如牵机,痛苦而死。”

“那解药呢?” 尉迟恭急忙追问。

“解药倒是有,” 长孙无忌道,“需要一味主药,叫‘龙须草’,只长在终南山的悬崖峭壁上,极难采摘。而且,东宫的人早就派人把终南山通往龙须草生长之地的路都封了,显然是早有准备。”

李世民沉默了。他没想到,李建成竟算计得如此周密,连解药的路都堵死了。

“不过,” 长孙无忌又道,“臣还查到,太医署的李太医,曾研制过解‘牵机引’的方子,只是一直没机会试验。他为人正直,早年受过秦王府的恩惠,或许…… 可以请他来试试。”

“立刻去请。” 李世民道,“多带些人手,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长孙无忌应声而去。书房里,气氛再次凝重起来。房玄龄看着李世民越发苍白的脸,忧心忡忡:“殿下,您的身体……”

“无妨。” 李世民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没想到我李世民征战沙场多年,没死在敌人的刀下,反倒差点栽在自己兄弟的算计里。” 他顿了顿,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他走到舆图前,指尖在上面重重一点:“玄武门…… 他们以为控制了玄武门,就能高枕无忧了?他们忘了,驻守玄武门的将领里,还有我们的人。”

房玄龄眼睛一亮:“殿下是说…… 常何?”

“正是。” 李世民点头,“常何早年曾随我征战,虽然后来被调到禁军,看似是东宫的人,实则一直心向于我。只是此事极为机密,除了我和无忌,没人知道。”

尉迟恭也精神一振:“若是常何能帮我们,那玄武门就不再是阻碍,反倒是我们的机会!”

“机会,也是险地。” 李世民沉声道,“一旦在玄武门动手,就是生死一线,容不得半点差错。” 他看向房玄龄,“玄龄,你立刻草拟一份名单,把所有能信得过的文臣武将都列出来,看看有多少人能在关键时刻站出来。”

“是。” 房玄龄立刻取来纸笔,在灯下疾书。

夜色越来越深,秦王府的书房里,烛火燃了一支又一支,映着一群人忙碌的身影。窗外,偶尔传来几声更夫的梆子声,敲在寂静的夜里,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他们都知道,一场关乎大唐未来,也关乎他们自身命运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轻微的敲门声,长孙无忌带着一位白发老者走了进来。老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太医署官服,手里提着药箱,神色凝重。他正是李太医。

“草民参见秦王殿下。” 李太医躬身行礼,声音有些颤抖。

“李太医不必多礼。” 李世民示意他起身,“今夜请你来,是想请你救救本王的命。”

李太医看到李世民指尖的青紫色,脸色微变,上前一步,仔细查看了他的指尖和舌苔,又把了把脉,眉头越皱越紧。“殿下所中之毒,确是‘牵机引’无疑。” 他叹了口气,“此毒霸道,且已侵入经脉,草民只能尽力一试,能不能稳住毒性,还要看殿下的造化。”

“有劳李太医了。” 李世民道。

李太医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和药材,开始为李世民施针排毒。银针刺入穴位,带出一缕缕黑色的毒气,李世民只觉得胸口的闷痛稍稍缓解了些。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在一旁静静看着,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这时,程知节再次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急色:“殿下,东宫又有动作了!他们刚才调集了五千兵马,进驻了长安城西的安化门,还让人散布谣言,说…… 说您中了邪,意图谋反,所以才会吐血。”

“卑鄙!” 尉迟恭怒不可遏。

李世民眼神一冷:“他们这是想先毁掉我的名声,再名正言顺地动手。” 他看向李太医,“李太医,多久能稳住毒性?”

李太医额上渗着汗,一边施针一边道:“至少还需一个时辰。殿下切记,不可动怒,不可劳累,否则毒性扩散,草民也回天乏术。”

“我知道了。”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知节,你去告诉外面的人,就说我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再让府里的人四处散播消息,说太子和齐王在昆明池宴上下毒,谋害秦王。把水搅浑,让他们的谣言不攻自破。”

“好主意!” 程知节眼睛一亮,“末将这就去办!”

程知节走后,书房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李太医施针的轻响。烛火渐渐微弱下去,房玄龄添了些灯油,火苗重新亮起,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的疲惫和坚定。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李太医终于收了针,擦了擦额上的汗,长舒一口气:“殿下,毒性暂时稳住了。但这只是权宜之计,若想彻底解毒,还是得找到龙须草。”

李世民感觉身体轻松了些,虽然胸口还有些闷,但已无大碍。“多谢李太医。” 他示意尉迟恭取来一袋黄金,“这点心意,还请李太医收下。另外,此事关系重大,还请李太医……”

“殿下放心。” 李太医摆手,没有接黄金,“草民虽是太医署的人,却也知道是非曲直。太子和齐王的所作所为,草民早已不齿。能为殿下尽一份力,是草民的荣幸。只是草民回去后,怕是会被东宫的人盯上,殿下还需多加小心。”

“李太医放心,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 李世民道。

李太医躬身告辞,长孙无忌亲自送他从密道离开。

天终于亮了,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书房,落在舆图上,照亮了玄武门的位置。李世民走到舆图前,指尖轻轻按在那里,眼神里没有了疲惫,只剩下决绝。

“玄龄,名单拟好了吗?”

房玄龄将一张纸递给他:“拟好了。文臣有于志宁、褚亮等人,武将有秦叔宝、段志玄、侯君集…… 算下来,能信得过的,有近百人。”

“足够了。” 李世民看着名单,缓缓点头,“通知他们,明日卯时,在玄武门附近待命。”

房玄龄和尉迟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明日卯时,就是他们约定动手的时刻。

“那陛下那边……” 房玄龄犹豫着问。他们动手,终究是瞒着李渊的,若是李渊怪罪下来……

“父皇那边,我自有安排。” 李世民眼神复杂,“我会让尉迟恭在动手后,立刻去见父皇,禀明情况,相信父皇会明白,我这也是为了大唐,为了天下。”

尉迟恭抱拳:“属下遵命。”

太阳渐渐升起,驱散了长安城里的夜色,也照亮了秦王府门前那些依旧徘徊的身影。李世民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深深吸了一口气。

昆明池的宴席已经过去,那杯淬毒的酒,那颗藏针的西瓜,都成了昨夜的惊魂。但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玄武门的前夜,注定无眠。而他,必须带着那些信任他的人,在这场兄弟相残的棋局里,杀出一条血路,走向那个属于他的黎明。

书房里的烛火终于燃尽,最后一点火星熄灭在晨光里,就像那些逝去的温情,再也回不来了。李世民转过身,目光落在舆图上的玄武门,一字一句道:“准备吧,我们该出发了。”

脚步声响起,房玄龄和尉迟恭跟在他身后,走出书房,走向那片等待着他们的、未知的晨光。秦王府的大门缓缓打开,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预示着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将会牵动整个大唐的命运。

日光爬上秦王府的飞檐时,程知节带回了新的消息。他脸上的风尘还未拭去,甲胄的鳞片沾着清晨的露水,一进书房便沉声道:“殿下,东宫的人昨夜没闲着。王珪带着几个御史在御史台连夜草拟奏章,说是要弹劾您‘私结外臣、意图不轨’,还说…… 要请陛下下旨夺您的兵权,让您回长安‘静养’。”

“静养?” 李世民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击,“他们是怕我死得不够快。” 他看向房玄龄,“御史台那边有我们的人吗?”

“有。” 房玄龄点头,“治书侍御史孙伏伽是个硬骨头,早年受过您的恩惠,昨夜王珪他们草拟奏章时,他偷偷让人递了消息过来,说奏章里还附了几份‘证词’,是几个被屈打成招的窦建德旧部,指证您暗中联络河北势力。”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李世民冷笑一声,“李建成倒是把前朝那套罗织罪名的手段学了个十足。”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墙外那片被阳光染成金色的天空,“他们越是急着动手,就越说明心里发虚。魏徵那边有动静吗?”

“还没有。” 房玄龄道,“派去的人说,魏徵昨夜一直在东宫议事,直到天明才回府,府门前还有东宫的人盯着,根本没机会接触。”

“不急。” 李世民转过身,目光沉静,“魏徵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这盘棋走到现在,东宫已经没有胜算。给他点时间,他会做出选择的。”

正说着,长孙无忌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卷帛书,脸色凝重:“殿下,这是从洛阳快马送来的密信,是屈突通将军亲笔。”

李世民接过帛书,展开一看,眉头瞬间锁紧。帛书上的字迹力透纸背,带着几分仓促 —— 李建成暗中派了心腹去洛阳,以 “陛下密旨” 的名义,试图接管洛阳的兵权,被屈突通以 “未见秦王手谕” 为由挡了回去,但对方在洛阳城外屯了兵,看样子是要硬抢。

“狗急跳墙了。” 李世民将帛书攥在手里,指节泛白,“他们怕我回洛阳,怕我依仗洛阳的兵力反击,所以想先断了我的后路。”

“那要不要从长安调些人去支援洛阳?” 尉迟恭急道。

“不行。” 房玄龄立刻反对,“长安这边正是关键时刻,我们手里的兵力本就不多,若是分兵,只会让玄武门的计划更加危险。”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玄龄说得对。告诉屈突通,死守洛阳,不管是谁来,哪怕是父皇的旨意,没有我的手谕,一概不认。粮草不够就从当地征集,只要守住三个月,我自有办法支援他。” 他顿了顿,看向长孙无忌,“再给张亮传信,让他从山东出兵,佯攻河南,牵制东宫在洛阳城外的兵力,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是。” 长孙无忌应声而去。

书房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的蝉鸣不知疲倦地聒噪着,像是在催促着什么。尉迟恭看着李世民指尖那抹未褪的青紫,忍不住道:“殿下,您昨夜几乎没合眼,要不要去歇歇?李太医说了,您得静养。”

“歇不住。” 李世民摇头,走到案前,铺开一张白纸,拿起笔,“有些事,必须在动手前安排好。” 他蘸了墨,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没有落下。

房玄龄看他神色,轻声问:“殿下是在担心陛下?”

李世民抬眼,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父皇养育我多年,我却要在他眼皮底下动手,不管怎么说,都是不孝。可我若不动手,死的就是我,还有你们,还有那些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弟兄。更重要的是,大唐的江山,不能落在李建成和李元吉手里。他们心胸狭隘,猜忌成性,若真让他们得了势,只怕刚建立的大唐,又要陷入动荡。”

“殿下不必自责。” 房玄龄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这不是不孝,是为了大局,为了天下苍生。陛下英明,迟早会明白您的苦心。”

李世民沉默着点了点头,笔尖终于落在纸上,开始写字。他写得很慢,一笔一划都透着郑重,纸上的字迹越来越多,是一份份名单和安排 —— 谁负责控制玄武门的守卫,谁负责包围东宫和齐王府,谁负责保护朝臣,谁负责安抚百姓…… 每一个名字,每一项安排,都关乎成败。

写到一半,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亲卫统领进来禀报:“殿下,魏徵大人求见。”

李世民握着笔的手一顿,与房玄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他怎么来了?” 房玄龄低声道,“这个时候来秦王府,就不怕被东宫的人看见?”

“他敢来,就说明他已经做了选择。” 李世民放下笔,“请他进来。”

片刻后,魏徵跟着亲卫走进书房。他穿着一身青色的官袍,须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却带着几分疲惫,眼神却异常清明。看到李世民,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躬身行礼,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魏大人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见教?” 李世民率先开口,语气平静。

魏徵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放在案上:“这是‘牵机引’的解药,虽然不是用龙须草做的,效果差些,但能暂时压制毒性,让殿下撑过这几日。”

房玄龄和尉迟恭都是一惊,没想到魏徵竟会带来解药。

李世民看着那个瓷瓶,没有去拿,只是看着魏徵:“魏大人这是……”

“太子和齐王的所作所为,魏徵早已不齿。” 魏徵的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昆明池宴上,太子让王珪在瓜蒂里藏针,我是知道的。我劝过他,说‘秦王功高,不可妄动’,可他不听,还说我‘心向秦王,有异心’。” 他顿了顿,看向李世民,“殿下,李建成和李元吉已经疯了,他们为了权力,连手足之情都不顾,这样的人,不配做大唐的储君。”

“魏大人就不怕我杀了你,以报昆明池之仇?” 李世民看着他,眼神锐利。

“若殿下要杀我,我无话可说。” 魏徵挺直脊梁,“但我相信殿下不是那种滥杀无辜之人。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求殿下饶命,是想告诉殿下,东宫的部署。” 他走到舆图前,拿起一根笔,在上面指点着,“太子让冯立率领东宫卫率驻守在东宫门外,约有三千人;李元吉让谢叔方带齐王府的兵马驻守在太极宫西侧,约有两千人;玄武门的守卫虽然换了不少东宫的人,但其中有个校尉叫吕世衡,是我当年的学生,他心里是向着殿下的,若是殿下需要,他可以做内应。”

李世民看着魏徵在舆图上标记的兵力部署,眼神渐渐柔和下来。他知道,魏徵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赌上了自己的性命。“魏大人的这份情,李世民记下了。” 他拿起案上的瓷瓶,“解药,我收下了。但魏大人也需想清楚,从你踏入这秦王府开始,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我早已想清楚了。” 魏徵道,“我辅佐太子,是为了大唐;如今助殿下,也是为了大唐。只要能让天下安定,百姓安康,魏徵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他转身,“东宫那边还等着我回去复命,我不能久留。殿下多保重,明日…… 一切顺遂。”

说完,他快步走出书房,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看着魏徵离去的方向,房玄龄感叹道:“魏徵果然是栋梁之材,能在关键时刻做出决断,实属难得。”

“是啊。” 李世民将瓷瓶收好,“有了他提供的部署,我们成功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他拿起笔,继续在纸上书写,“把吕世衡的名字加上,让他配合常何,控制玄武门的内侧通道。”

午时过后,秦王府的气氛越发紧张起来。不断有亲卫从外面进来,带来各种消息 —— 东宫的兵马在长安城里巡查得更严了,齐王府的人在各个城门盘查过往行人,甚至连秦王府周围的酒楼茶馆,都多了些陌生的面孔。

“殿下,东宫的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冯立刚才下令,让东宫卫率整装待发,看样子是随时准备动手。” 程知节进来禀报,脸上带着焦虑。

“他们是怕了。” 李世民放下笔,揉了揉眉心,“越是临近动手,他们就越心虚。告诉外面的人,都打起精神来,谁也不许出错。”

“是!”

傍晚时分,长孙氏端着一碗汤药进来,药香浓郁。“夫君,这是李太医让人送来的,说是用魏大人给的解药熬的,让您趁热喝了。”

李世民接过药碗,汤药很苦,却带着一股清冽的药香,喝下去后,胸口的闷痛渐渐缓解,四肢也多了些力气。“辛苦你了。” 他握住长孙氏的手,她的手依旧微凉,却很稳。

“夫君放心,府里的人都安排好了。” 长孙氏道,“孩子们已经送到城外的别苑,由亲信护卫着,不会有事的。”

李世民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愧疚:“让你和孩子们跟着我担惊受怕了。”

“夫妻本是一体,说这些就见外了。” 长孙氏笑了笑,“夫君只需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和孩子们都会等着你。”

李世民重重点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夜色再次笼罩长安,这一次,比昨夜更加浓重。秦王府里,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传令声,提醒着人们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正在核对最后的名单,确保每一个人都能准时到达指定位置。程知节和尉迟恭在检查兵器甲胄,玄甲军的将士们已经在府里的演武场集合,个个神情肃穆,手按刀柄,等待着出发的命令。

李世民坐在案前,看着那份写满了名字和部署的纸,指尖轻轻拂过 “玄武门” 三个字。他想起了小时候,李渊带着他们兄弟三人在玄武门前放风筝,那时的天空很蓝,风筝飞得很高,建成和元吉的笑声像银铃一样…… 可那些画面,如今想来,却只剩下无尽的唏嘘。

“殿下,时辰差不多了。” 房玄龄走过来,声音低沉,“该出发了。”

李世民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将那份部署图折好,放进怀里。“所有人,按计划行事。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伤及无辜。”

“是!”

秦王府的侧门悄悄打开,一队队身着黑衣的玄甲军将士鱼贯而出,消失在夜色里。他们的脚步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向着长安城的各个角落进发 —— 玄武门、东宫、齐王府、御史台、军营…… 每一个关键的位置,都将成为他们的战场。

李世民最后看了一眼秦王府,这座他住了多年的府邸,此刻在夜色里像一头沉默的巨兽。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去。

他翻身上马,尉迟恭和程知节跟在他身后,亲卫们簇拥着他,向着玄武门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声敲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战鼓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夜色浓稠如墨,长安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巡逻兵的火把在远处晃动,像鬼火一样。李世民伏在马背上,感受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心里一片平静。

他知道,玄武门前夜的寂静,即将被打破。而他,将是那个掀起风暴的人。

离玄武门越来越近,空气中隐约能闻到兵器的铁锈味。李世民勒住马,抬头望去,玄武门的城楼在夜色里矗立着,像一头蛰伏的猛兽,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但这一次,他不是猎物。

他对身后的尉迟恭和程知节点了点头,两人会意,打了个手势,周围的亲卫们立刻分散开来,隐入路边的阴影里。

李世民整理了一下衣袍,催马向着玄武门走去。城楼上的守卫看到他,立刻举起火把,厉声喝问:“来者何人?”

“秦王李世民,有要事面见陛下。”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守卫们显然有些慌乱,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校尉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正是常何。他看到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抱拳道:“原来是秦王殿下。只是陛下已经安歇,殿下若是有要事,明日再来吧。”

“此事紧急,耽误不得。” 李世民看着他,缓缓道,“我知道你是个忠心耿耿的人,也知道你心里装着大唐。今日,我需要你的帮助。”

常何的身体僵了一下,看了看周围的守卫,压低声音道:“殿下…… 您真的决定了?”

“决定了。” 李世民点头,“为了大唐,为了天下,我别无选择。”

常何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对身后的守卫道:“都愣着干什么?秦王殿下有要事见陛下,开门!”

守卫们虽然疑惑,但不敢违抗校尉的命令,纷纷上前,拉开了沉重的城门。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像一声悠长的叹息。李世民催马进城,尉迟恭和程知节带着亲卫们紧随其后。

穿过玄武门的门洞,里面的景象豁然开朗。太极宫的方向灯火通明,隐约能听到禁卫巡逻的脚步声。李世民知道,这里就是他和李建成、李元吉最后的战场。

他勒住马,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弟兄们,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决绝的神情。他深吸一口气,拔出腰间的长刀,刀身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着寒光。

“兄弟们,” 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今日,我们不是为了私怨,是为了大唐的未来!随我…… 去见陛下!”

“杀!”

呐喊声划破夜空,马蹄声、兵器碰撞声、呐喊声交织在一起,响彻了整个玄武门。玄武前夜的寂静,终于被彻底打破,一场改变大唐命运的风暴,正式拉开了序幕。

李世民一马当先,向着太极宫的方向冲去。他的眼神坚定,刀锋锐利,仿佛要劈开这浓重的夜色,劈开这兄弟相残的宿命,劈开一条通往黎明的道路。

火把的光芒在他身后摇曳,映照着他的身影,也映照着那些追随他的人。他们的影子在地上翻滚、碰撞,像一幅悲壮的画卷,在玄武门的石板路上,缓缓展开。

夜还很长,但黎明,终将到来。

刀锋划破夜露的刹那,玄武门内侧的甬道里骤然爆发出金铁交鸣。常何按刀而立,对身边几个面露惊惶的守卫低喝:“都愣着做什么?秦王殿下清君侧,尔等若敢阻拦,便是与东宫同党!”

那几个本属东宫的守卫手按刀柄,却被常何身后吕世衡带来的十余名亲兵用长槊逼住。吕世衡是魏徵门生,此刻脸上不见平日温和,只余决绝:“我等已奉秦王令,今日凡阻挠者,格杀勿论!”

李世民勒马立于甬道中央,长刀斜指地面,血珠顺着刀刃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细小的红痕。方才冲进门时,两个试图举枪阻拦的守卫已倒在血泊里,温热的血溅在他的袍角,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殿下,冯立的东宫卫率距此不过三里,再不动手恐生变数!” 尉迟恭策马至他身侧,玄甲在火把下泛着冷光,手中长槊上还挂着半片断裂的甲叶。

李世民点头,目光扫过甬道尽头那道通往太极宫的朱漆大门。门内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显然宫中人已察觉异动。他抬手示意,程知节立刻会意,扬声道:“玄甲军听令!随我守住玄武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三十名玄甲军应声列阵,长槊如林,将甬道堵得水泄不通。程知节掂了掂手中的马槊,对常何道:“常校尉,这里交给你我,殿下入内面圣要紧。”

常何拱手:“程将军放心,便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让东宫的人踏进一步!”

李世民不再犹豫,催马向前。尉迟恭率十余名亲卫紧随其后,马蹄踏在金砖铺就的宫道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惊得檐下夜鹭扑棱棱飞起,划破沉寂的夜空。

太极宫紫宸殿的方向灯火最亮,远远便见数十名内侍持着宫灯在殿前奔忙,隐约能听到李渊的怒喝:“逆子!他竟敢……”

离殿门还有十丈时,一队羽林军从侧面廊下冲出,为首的郎将厉声喝问:“何人擅闯禁宫?”

“秦王在此!” 尉迟恭横槊立马,声如洪钟,“奉密诏清君侧,闲杂人等滚开!”

那郎将显然认得李世民,脸色骤变,却仍硬着头皮道:“陛下未传诏,秦王不可……”

话音未落,尉迟恭已策马冲上前,长槊横扫。那郎将仓促举刀格挡,却被震得虎口开裂,长刀脱手飞出。玄甲军亲卫趁势上前,三下五除二便将羽林军缴械,用绳索捆了个结实。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 尉迟恭勒住马,“东宫的人随时可能杀进来。”

李世民翻身下马,推开殿门。殿内烛火通明,李渊正站在龙案前,须发皆张,案上的奏章散落一地。看到李世民带着甲士闯入,他猛地一拍龙案:“世民!你可知罪?”

“儿臣不知何罪之有。” 李世民躬身行礼,声音却不卑不亢,“倒是父皇该问问太子和齐王,为何在昆明池宴上下毒谋害儿臣,又为何调兵围堵秦王府,意图谋反!”

“你胡说!” 李渊气得浑身发抖,“建成仁厚,元吉虽鲁,怎会做出这等事?定是你……”

“父皇若不信,可问问魏徵大人。” 李世民侧身,恰好让随后赶来的魏徵出现在李渊视线里。魏徵捧着一份卷宗,躬身道:“陛下,此乃东宫属官王珪与太医署私购毒药的账册,还有窦建德旧部的证词,皆是屈打成招。太子与齐王欲构陷秦王,夺其兵权,证据确凿。”

李渊看着那账册上的朱印,脸色由红转白。他并非糊涂人,只是不愿相信手足相残的事会发生在自己眼前。此刻铁证如山,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龙椅才勉强站稳。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程知节的声音穿透殿门:“殿下!冯立带着东宫卫率杀过来了!我们快顶不住了!”

尉迟恭脸色一变:“殿下,属下出去支援!”

“不必。” 李世民按住他,目光转向李渊,“父皇,此时若不做决断,长安必乱。太子与齐王谋逆,已昭然若揭,儿臣恳请父皇下旨,废黜太子与齐王,以安天下!”

李渊看着殿外晃动的火光和不断传来的惨叫,眼中闪过挣扎与痛苦。他知道,李世民说的是实话。建成和元吉的手段他并非全不知情,只是总想着兄弟间能有转圜余地,却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陛下!” 魏徵上前一步,“眼下局势危急,若再迟疑,恐伤及无辜。秦王此举虽有不妥,却是为了大唐江山。请陛下速下决断!”

李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多了几分疲惫的决绝。他从龙椅上拿起一枚玉印,颤抖着递给李世民:“罢了…… 罢了…… 就依你所言。传朕旨意,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谋逆,废黜其封号,交由秦王处置。”

李世民接过玉印,入手冰凉。他躬身叩首:“儿臣遵旨。”

“去吧。” 李渊挥了挥手,转身走向内殿,背影佝偻,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李世民起身,将玉印交给魏徵:“魏大人,烦请你留在此地,安抚陛下,稳定朝臣。”

“殿下放心。” 魏徵接过玉印,郑重颔首。

李世民与尉迟恭快步出殿,此时玄武门方向的喊杀声已近在咫尺。程知节浑身是血,正指挥玄甲军与东宫卫率厮杀,常何的手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却仍咬着牙挥舞长刀。

“殿下!” 程知节见李世民出来,精神一振,“冯立那狗贼太凶悍,兄弟们快撑不住了!”

李世民翻身上马,长刀直指冯立:“冯立!太子谋逆已被废黜,你还敢负隅顽抗?”

冯立正指挥手下冲击玄甲军的阵型,闻言回头,看到李世民手中的玉印,脸色骤变:“你…… 你伪造圣旨!”

“圣旨在此,岂容你置疑?” 李世民策马冲锋,“降者免死,顽抗者格杀勿论!”

玄甲军士气大振,齐声呐喊,阵型如铁壁般向前推进。东宫卫率本就人心惶惶,此刻见太子被废,又听闻有圣旨,顿时溃不成军,不少人扔下兵器跪地投降。

冯立见大势已去,怒吼一声,挥刀直扑李世民:“我杀了你这个逆贼!”

尉迟恭早有防备,策马迎上,长槊与长刀碰撞,火星四溅。冯立武艺虽高,却哪里是尉迟恭的对手?不过十回合,便被尉迟恭一槊挑飞长刀,掀翻在地。

“绑了!” 尉迟恭厉声喝道。

亲卫上前将冯立捆住,冯立挣扎着嘶吼:“李建成待我不薄,我死也不会降你!”

李世民看着他,淡淡道:“念你忠义,留你一命。带下去,严加看管。”

解决了冯立,玄武门的局势顿时稳定下来。程知节让人清理战场,受伤的弟兄被抬到一旁救治,死去的则被小心地抬到殿外的空地上,用白布盖住。

尉迟恭走到李世民身边,低声道:“殿下,齐王府那边传来消息,谢叔方听闻玄武门出事,带着兵马往这边赶,秦叔宝和段志玄已经去拦截了。”

“让他们留活口。” 李世民道,“李元吉那边……”

“侯君集已经带人包围了齐王府,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尉迟恭道。

李世民点点头,抬头看向天边。东方已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曦穿透云层,洒在玄武门的城楼上,将那些血迹斑斑的石板染成金色。

厮杀声渐渐平息,只剩下伤兵的呻吟和清理战场的动静。李世民翻身下马,走到那些盖着白布的尸体旁,默默站了许久。这些人里,有他的弟兄,也有东宫的士兵,他们本都是大唐的子民,却为了这场权力之争,永远倒在了这个清晨。

“殿下,”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匆匆赶来,两人身上都沾着尘土,“东宫和齐王府的余党已基本肃清,王珪等主要属官都已被控制。洛阳那边传来消息,屈突通将军击退了东宫的进攻,张亮也按计划出兵牵制,河南局势已稳。”

李世民点点头,声音有些沙哑:“伤亡如何?”

房玄龄沉默片刻,道:“我们这边,玄甲军伤亡六十余人,禁军和亲卫伤亡近百。东宫和齐王府的兵马,伤亡约有五百,被俘三千余人。”

李世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他胸口一阵发闷。他知道,这场胜利是用鲜血换来的,而他,将永远背负着这份沉重。

“善待俘虏,” 他睁开眼,目光坚定,“受伤的一并救治,愿意归降的,编入军中,不愿归降的,发放路费遣散回家。战死的,无论敌我,都妥善安葬。”

“是。”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躬身应道。

晨曦越来越亮,照亮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百姓们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玄武门方向一片狼藉,有士兵在清理血迹,心中虽有疑惑,却不敢多问。

李世民站在玄武门的城楼上,望着渐渐苏醒的长安城。街道上开始出现零星的行人,小贩们挑着担子小心翼翼地走过,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仿佛在宣告一个新的开始。

“殿下,” 尉迟恭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布巾,“擦擦吧。”

李世民接过布巾,擦去脸上的血污,露出一张疲惫却坚毅的脸。他看着城下的长安城,这座他为之奋斗、为之流血的城市,此刻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宁静。

“尉迟,” 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说,我们做的对吗?”

尉迟恭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殿下,您是为了大唐,为了天下苍生。若是让太子和齐王得逞,天下不知要乱成什么样。您做的,没有错。”

李世民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释然,也带着几分沉重。他知道,历史会记住这一天,记住这场发生在玄武门前的喋血,记住他李世民。无论后人如何评说,他都必须走下去。

“走吧。” 他转身,向着城下走去,“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晨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覆盖了那些尚未干涸的血迹。玄武门的城楼在他身后矗立着,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记录下这场改变大唐命运的清晨。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属于李世民的时代,也即将拉开序幕。

天光彻底穿透云层时,秦王府的信使已快马奔赴洛阳、山东等地,将玄武门之变的消息与李世民的手谕送达各处。长安城的街巷间,虽仍有甲士巡逻,却已不复深夜的肃杀。百姓们从紧闭的窗棂后探出头,看着那些清扫血迹的兵卒,窃窃私语中,“秦王”“太子”“宫变” 等字眼像水面的涟漪般扩散开来。

李世民并未即刻返回秦王府。他在太极宫偏殿召见了几位中枢重臣 —— 尚书左仆射裴寂、中书令萧瑀、侍中陈叔达。这三人中,裴寂是李渊的旧部,素来亲近东宫;萧瑀与陈叔达则多次在朝堂上为李世民辩解。此刻三人立于殿中,神色各异,裴寂脸色灰败,萧瑀与陈叔达则难掩忧色。

“诸位大人,” 李世民端坐案前,指尖轻叩桌面,“昨夜之事,想必诸位已有耳闻。太子与齐王谋逆,已被废黜,相关人等皆已拿下。眼下长安初定,最要紧的是稳定朝局,安抚民心。”

裴寂嘴唇嗫嚅,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躬身道:“殿下处置得当,臣…… 臣无异议。” 他心中清楚,李建成已败,自己若再触怒李世民,恐怕性命难保。

萧瑀上前一步:“殿下,东宫与齐王府的余党虽已肃清,但朝中仍有不少人是太子旧部,若处置不当,恐生后患。臣以为,当颁布赦令,除首恶外,其余人等概不追究,以安人心。”

“萧大人所言极是。” 陈叔达附和道,“此外,洛阳、山东等地尚有太子部署的兵马,需尽快派人接管,以免再生叛乱。”

李世民点头:“二位大人的建议,本王记下了。赦令之事,烦请萧大人草拟,加盖玉玺后即刻颁布。洛阳交由屈突通镇守,山东由张亮接管,文书随后发出。” 他看向裴寂,“裴大人久在中枢,熟悉各部事务,还请暂理尚书省,确保政令畅通。”

裴寂没想到李世民会委以重任,愣了愣,随即躬身道:“臣…… 臣遵令。”

三人离去后,李世民独自坐在殿中,看着窗外渐盛的日光,指尖的青紫色已淡了许多。魏徵送来的解药确有奇效,只是胸口仍不时传来隐痛,提醒着他昆明池宴上的惊险。

“殿下,” 尉迟恭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份名册,“这是东宫和齐王府被俘属官的名单,冯立、谢叔方都在其中,还有…… 太子妃和齐王妃,也被妥善安置在别苑。”

李世民接过名册,目光扫过 “冯立”“谢叔方” 的名字,沉吟道:“冯立虽顽抗,却是条汉子,可赦其罪,授为中郎将。谢叔方…… 让他去守边疆,戴罪立功。”

“那太子妃和齐王妃……” 尉迟恭迟疑道。

“善待她们,” 李世民合上名册,“她们是无辜的,拨些田产财物,让她们好生度日,不必再参与朝堂之事。”

尉迟恭应声退下。李世民起身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新的舆图,上面用朱笔标出了大唐的疆域。从长安到洛阳,从河北到江南,这片土地上,还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做 —— 蝗灾未平,流民未安,突厥虎视眈眈…… 权力的重量,此刻才真正压在他的肩头。

午后,李渊在两仪殿召见了李世民。父子二人相对而坐,殿内寂静无声,只有香炉里的青烟袅袅升起。李渊的脸色比昨夜更显苍老,眼神浑浊,看着李世民的目光里,有愤怒,有失望,却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的疲惫。

“建成和元吉……” 李渊的声音沙哑,“你打算如何处置?”

李世民垂眸:“儿臣已将他们收押,听候父皇发落。”

李渊沉默了许久,长叹一声:“罢了,都是朕的儿子……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诏书,推到李世民面前,“这是朕拟的诏书,立你为皇太子,总揽朝政。你好自为之。”

李世民看着那份诏书,上面的字迹歪斜,显然是李渊仓促写就。他躬身叩首:“儿臣谢父皇恩典。只是儿臣德薄,恐难担此重任……”

“你担得起。” 李渊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唐交到你手里,朕…… 朕放心。”

李世民接过诏书,指尖触到那粗糙的纸面,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份储君之位,是用兄弟的鲜血换来的,也是父皇无奈的妥协。

“父皇,” 他抬头,“儿臣想请父皇迁居大安宫静养,朝中之事,儿臣定会定期向父皇禀报。”

李渊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随即点头:“也好。这太极宫,朕住了这么多年,也该换个地方了。”

父子二人再无言语,李世民躬身告退。走出两仪殿时,阳光刺眼,他微微眯起眼,看到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站在殿外等候,两人脸上都带着欣慰的神色。

“殿下,” 长孙无忌上前,“朝臣们听闻立您为太子的消息,都已在太极殿外候着,请求觐见。”

李世民点头:“知道了。” 他顿了顿,“让他们先回去吧,改日在东宫议事。另外,传旨下去,减免关中今年一半的赋税,安抚流民,开仓放粮,赈济山东灾民。”

“是。”

回到秦王府时,已是傍晚。长孙氏带着孩子们在府门前等候,看到他回来,孩子们欢呼着扑上前。李世民弯腰抱起最小的儿子李治,看着他天真的笑脸,心中的阴霾散去了些许。

“夫君,” 长孙氏递过一杯温水,“辛苦了。”

李世民接过水杯,一饮而尽:“都安排好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

晚膳后,李世民在书房召见了房玄龄、长孙无忌、尉迟恭、程知节等人。书房里灯火通明,案上摆着各地送来的急报。

“突厥那边有动静了。” 房玄龄指着一份军报,“颉利可汗听闻长安内乱,已率十万骑兵南下,屯兵在泾阳,看样子是想趁火打劫。”

程知节一拍桌子:“这群突厥蛮子,真是欺人太甚!末将愿率军出征,把他们打回老家去!”

“不可。” 李世民摇头,“刚经历玄武门之变,朝局未稳,不宜再动干戈。” 他看向长孙无忌,“无忌,你熟悉突厥事务,可有良策?”

长孙无忌沉吟道:“颉利可汗虽势大,但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可派使者前往谈判,许以金帛,稳住他们。同时加强边境防御,让他们知道我们有备无患,不敢轻举妄动。”

“此计可行。” 李世民点头,“就派郑元璹去吧,他曾多次出使突厥,能言善辩。”

“那朝中的事呢?” 尉迟恭问道,“那些太子旧部,会不会暗中作梗?”

“魏徵有句话说得好,” 李世民道,“用人当以德才为先,不以亲疏论。只要他们真心为大唐效力,过往的恩怨,都可以放下。” 他看向房玄龄,“玄龄,你负责吏部事务,选拔人才,不问出身,只要有真才实学,都可录用。”

“臣遵令。”

夜色渐深,书房里的讨论仍在继续。从吏治到民生,从军事到外交,每一个议题都关乎大唐的未来。李世民认真听着众人的建议,不时提出自己的见解,眼中的疲惫渐渐被一种新的活力取代。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秦王府的庭院里。远处的长安城已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逻兵的甲叶偶尔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天快亮时,众人散去,书房里只剩下李世民一人。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清晨的凉风拂面而来,带着草木的清香。远处的玄武门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像一个沉默的符号,刻在他的心里。

他知道,玄武门前夜的血,不会白流。他必须用接下来的岁月,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安居乐业,让大唐的旗帜飘扬在更广阔的疆域上。

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份立他为太子的诏书,上面的墨迹已干,却仿佛还带着温度。李世民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案前,拿起笔,在一份奏章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 李世民。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属于他的时代,才刚刚拉开序幕。长安城的钟声在清晨响起,悠远而洪亮,仿佛在宣告着一个新的纪元。

书河书屋推荐阅读:神话版三国纵天神帝神魂至尊武逆焚天大魏宫廷内无敌升级王内超级锋暴三国之佣兵天下我有一个沃尔玛仓库丝路大亨从我是特种兵开始一键回收抗战之关山重重三嫁夫君超宠的蜀汉之庄稼汉抗战:从周卫国参军开始煮酒点江山开局:大唐万里一孤城醉枕江山唐朝好地主:天子元从万历小捕快寒门宰相我姐夫是太子,我纨绔点怎么了?乱战异世之召唤群雄大明新命记最强军师之鬼才郭嘉北雄浴血山河明贼大唐不良人替天行盗暴君重生后,将原配妻子宠上天三国:以大汉之名,镇全球亡命之徒重生柯南当侦探那些年西游的兄弟人在大唐已被退学山河血打到北极圈了,你让我继承皇位?天才回归:第一傲世毒妃嘻哈史诗看古今穿越造反,我是认真的三国之他们非要打种地的我蒙山军我来自大明辽东大人,得加钱三国:家父董卓,有请大汉赴死!我穿越明末了但金手指丢了我在三国和诸葛做邻居楚汉争鼎大唐:父亲您不造反,我造反!
书河书屋搜藏榜:山河血人在大唐已被退学大秦:天道金榜曝光了我开局戍边送死?我转身打回京城!崇祯是我老丈人!王妃本狂妄异星传送门之黄金大陆长生:从赏金猎人开始我有皇后光环维多利亚的秘密我在明末有支无敌军团挖金挖金挖金挖金挖金挖金醉枕江山隋末,我干翻了十八王大唐之九子夺嫡让你当兵戒纨绔,你苟成军中猛虎吾父朱高煦大唐:我,火头军薛仁贵,无敌黄沙百战穿金甲朕绝不当皇帝箱子里的明末,我就是神仙乱世第一能臣回到古代建特区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我在大夏被迫搞事的日子抗战:签到军事基地成晋西北霸主嫡女狂妃三国之诸葛天下绝色毒医王妃林梦雅大明:等待老朱死亡的我成了帝师战争承包商帝国再起特种兵穿越大明,抢座银山夺天下开局流放西北,强塞三个西域媳妇穿越1836年泽许公国的崛起重生—深闺九王妃穿到乱世我有拼夕夕打仗从不缺若我穿越,倚红偎翠,做个小诗仙带个手机回汉朝天云大陆之唐天十七世纪富二代铁血山河志让你当侯爷,没让你搞科技燕山血旗:开局千户所暴杀天下带着全面战争开始征服许你盛世安宁温水煮相公大人,得加钱三国的真相参商
书河书屋最新小说:一路走来之我是范家人贵族骑士开局:我有一个随身空间大明豪绅我在大梁卖肚兜成为女人爱豆乌江携虞:霸王再兴综武:系统加持,邀月情深深几许三国:救下曹嵩,曹操聘我当军师崛起吧我的帝国大明:这个崇祯竟然不上吊大唐带着李世民看鲸鱼重生之科举强国:我在古代搞基建六零搞钱?我先苟成满级人类原始:我与巨兽有个约会重生了,我竟成为农圣唐宋元明清更新500年天幕:从明末开始踏碎公卿骨跨世之刃三国:黎民天下天幕:老祖宗,这盛世如你所愿大明盛世英主,从皇长孙开始大秦武则天逃荒:开局签到空间农场万历中兴:朕的大明不落日大明,我朱文正乃长房长孙红楼之我要当大官!大明马哲主义皇帝:崇祯的答卷华夏史记:炎黄到清末的风云变迁劫天龙王开局替人从军,反手召唤典韦航海:加勒比开局签到超级战列舰识局破局满级金钟罩,开局大哥带我去捉奸伏羲纪元之长眠乱世雄途之乞活崛起糖霜满京华堡宗没了,不还有儿子么水浒新纪元:从整顿梁山开始气运映照:我以赤金定乾坤这个三国不穿越血泪大巴山风雨飘摇的王朝大秦:开局被赵姬强抢入府听风行雨三国:我的士卒能黑化陷阵红楼:十龙十象启风华大秦:天道金榜曝光了我大明:开局写书骂翰林三国:辅佐刘备,从徐州开始大唐守山犬并州割据:三国统一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