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太原风起
第一节:唐公夜宴
大业十三年六月的太原,暑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整座城池罩得严严实实。夕阳沉落时,天边的晚霞烧得正烈,映得晋阳城头的垛口泛着一层铁锈般的红。太原府衙的后院里,几株老槐树的叶子被晒得蔫蔫的,蝉鸣声却依旧聒噪,一声声撞在朱漆廊柱上,又弹回来,搅得人心烦意乱。
正厅内,灯火早已点亮。十六盏青铜灯架立在四角,灯芯燃得正旺,将满室照得如同白昼。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却掩不住空气中弥漫的酒气与肉香。紫檀木长案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油光锃亮的烤全羊卧在银盘里,羊头高昂,嘴里还衔着一朵鲜红的石榴花;清蒸鲥鱼的鳞片闪着珍珠般的光,汤汁里飘着几根翠绿的葱丝;还有琥珀色的蜜饯、晶莹的葡萄,以及一坛坛开封的汾酒,酒香醇厚,顺着敞开的窗棂飘出去,引得院外的仆役们频频侧目。
然而,这满桌的丰盛,却压不住主位上那人眉宇间的沉郁。
李渊穿着一身藏青色锦袍,领口和袖口绣着暗金色的流云纹,那是他身为太原留守的规制。他今年五十二岁,鬓角已染了霜白,眼角的皱纹里积着常年征战的风霜,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深邃如潭,偶尔抬眼时,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此刻,他正用银箸轻轻拨弄着盘中的莲子,半天没送进嘴里,目光落在长案尽头那盏跳动的烛火上,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长案两侧,坐着他的两个儿子。
左首的李建成穿着月白色长衫,腰束玉带,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温和。他是长子,性子沉稳,向来被李渊视作左膀右臂,只是此刻,他也端着酒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眼神有些飘忽。
右首的李世民则不同。他刚从军营回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硝烟味,虽换了常服,却依旧掩不住那份少年锐气。他今年二十岁,身量已经长足,肩膀宽阔,眉眼凌厉,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钢,仿佛能看透人心。他没像父兄那样沉默,而是时不时地抬眼看向李渊,嘴唇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却又几次咽了回去。
“父亲,” 终于,李建成先开了口,声音打破了厅内的沉寂,“如今我军已攻克西河郡,将士们士气正盛,依儿臣看,不如趁势直取霍邑,打通西进关中的道路,您看如何?”
李渊这才回过神,放下银箸,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液辛辣,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驱散他心头的滞涩。“建成啊,”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疲惫,“你只看到士气正盛,却没看到背后的隐患。霍邑守将宋老生是个硬茬,早年在辽东跟着隋炀帝打过仗,用兵狠辣,又熟悉地形,他在霍邑经营了三年,城防固若金汤,硬攻怕是会损失惨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个儿子:“更要紧的是粮草。西河郡的存粮本就不多,这次出征又耗去大半,军中粮仓快见底了。若不能速战速决,拖到秋收前,将士们怕是要饿着肚子打仗。到时候,不用宋老生动手,我们自己就先乱了。”
李建成皱起眉:“那…… 难道就停滞不前?”
“二哥有办法。” 一直沉默的李世民忽然开口,声音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往前倾了倾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渊:“父亲放心,儿臣已让人去联系突厥的始毕可汗。我许了他,若能速送三万石粮草过来,待我军拿下长安,便将幽州以西的三座城池割让给他做谢礼。只要粮草一到,我们便可集中兵力强攻霍邑,不出三日,必能拿下。”
李渊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手指在案几上轻轻叩着:“突厥人?世民,你太天真了。那些草原狼向来贪婪无度,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你许了三座城池,他们怕是会狮子大开口,到时候粮草没等来,反而引狼入室,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父亲,” 李世民据理力争,“儿臣自有分寸。始毕可汗与隋朝积怨已久,早就想南下中原分一杯羹。我们现在给他一个顺水人情,他没有理由拒绝。退一步说,就算他要价再高,只要能拿下霍邑,打通西进的路,将来总有加倍讨回来的机会。若错失良机,被困在太原,等到隋军各路援军一到,我们就成了瓮中之鳖,到时候悔之晚矣!”
他说得激动,胸口微微起伏,眼神里的锐气几乎要溢出来。李建成想劝他少说两句,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李渊看着次子年轻而坚定的脸,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世民说得有理,这孩子从小就比同龄人沉稳,更有决断力,行军打仗更是一把好手,这次攻克西河郡,他只带了三千人,却以极小的代价拿下了城池,军中上下无不服气。可正因为如此,李渊反而更担心 —— 这孩子太急,太锐,有时候,锋芒太露未必是好事。
就在父子三人各怀心思,厅内再次陷入沉默时,廊下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管家李忠略显兴奋的通报:“老爷,晋阳宫副监裴寂大人到了!”
李渊的眼睛倏地亮了,像是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快请!快把裴大人请到正厅来!”
李建成和李世民也连忙起身,交换了一个眼神 —— 他们都知道,这位裴寂裴玄真,是父亲最信任的人,也是太原官场出了名的 “智多星”,或许他真能带来转机。
片刻后,一个穿着紫色官袍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进来。他身材微胖,面容白净,嘴角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起来像个和气生财的商人,而非朝廷命官。他便是裴寂,晋阳宫副监,也是李渊在太原最亲近的同僚。
“唐公!” 裴寂刚进门就拱手大笑,声音洪亮,瞬间冲淡了厅内的沉郁,“恭喜恭喜!听闻大军三日之内攻克西河郡,斩将夺旗,真是威风!如今太原城内,谁不夸唐公英明,二公子勇武?”
李渊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玄真,你可算来了!快坐,快坐!我正愁着没个人说话呢。” 他亲自将裴寂扶到自己身边的客座上,又对李忠道:“再添一副碗筷,把我珍藏的那坛二十年的汾酒拿出来!”
裴寂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坐下,拿起桌上的葡萄丢进嘴里,慢悠悠地嚼着:“唐公这是怎么了?攻克西河郡是天大的喜事,怎么看您这脸色,倒像是有什么烦心事?”
李渊叹了口气,把粮草短缺、霍邑难攻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道:“…… 玄真,你说,我现在是该进,还是该退?”
裴寂听完,却笑了,端起刚斟满的酒杯,对李渊举了举:“唐公,这杯酒,我先敬您。不是敬您攻克西河郡,是敬您此刻的‘犹豫’。”
李渊一愣:“哦?这犹豫还有什么好敬的?”
“当然该敬。” 裴寂呷了口酒,慢悠悠地说,“自古成大事者,既要敢冲敢闯,也要懂得审时度势。唐公此刻犹豫,是怕将士们受苦,怕百姓遭难,这份仁心,可不是谁都有的。”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郑重,“但要说进退,依我看,这‘退’字,想都别想。”
李建成眼睛一亮:“裴大人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 裴寂放下酒杯,拿起银箸夹了一块羊肉,“西河郡已破,我军锋芒已露,此刻退回去,隋廷会以为我们怕了,定会调集大军来剿;突厥人也会觉得我们软弱可欺,到时候麻烦只会更大。至于霍邑…… 宋老生虽勇,却有个致命的毛病 —— 刚愎自用。他总觉得自己在霍邑固若金汤,定会轻视我军,只要我们略施小计,引他出城,便可一战而胜。”
“可粮草……” 李渊还是担心。
“这有何难?” 裴寂拍了拍胸脯,笑得胸有成竹,“唐公忘了?我是晋阳宫副监。这晋阳宫虽是离宫,却藏着不少粮草军械,都是当年隋炀帝南巡时留下的。我已让人清点过,单是粮草,就有十万石,足够大军支撑半年。我已命人连夜装车,不日便会送到军中。”
“什么?” 李渊猛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惊喜,“玄真,你…… 你说的是真的?” 十万石粮草,这简直是雪中送炭!有了这些粮,别说攻打霍邑,就算再打一场大仗也够了。
“唐公还信不过我?” 裴寂笑着举杯,“来,我再敬唐公一杯,预祝我军攻克霍邑,直取长安!”
李渊激动得手都有些抖,连忙端起酒杯,与裴寂 “哐当” 一碰,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入喉,这次却化作一股暖流,从胃里直冲到头顶。他看着裴寂,眼中满是感激:“玄真,你真是我的及时雨啊!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唐公言重了。” 裴寂放下酒杯,目光扫过李建成和李世民,最后落在李世民身上,赞许地点了点头,“说起来,这次攻克西河郡,二公子可是立了头功。我听说,二公子仅带三千人,就敢奔袭百里,一战破城,这份胆识,真是后生可畏啊。”
李世民起身拱手,语气谦逊:“裴大人谬赞。世民只是侥幸,全靠将士用命,父亲调度有方。”
“二公子不必过谦。” 裴寂摆了摆手,对李渊道,“唐公,如今天下大乱,正是用人之际。二公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才干,将来必成大器。不如多让他历练历练,军中诸事,多听听他的意见,将来也好辅佐唐公成就大业。”
李渊看着次子,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知道裴寂这话是真心的,世民的才干,有目共睹。“玄真说得是。” 他对李世民道,“世民,你明日便率一支精锐,前往霍邑附近侦察,务必摸清隋军的布防情况,特别是宋老生的兵力部署和粮草通道,切记不可轻敌。”
“儿臣谨遵父亲吩咐!” 李世民朗声应道,腰杆挺得笔直,眼中的光芒比灯烛还要亮。
李建成也笑着道:“有世民去,父亲大可放心。我会在军中做好准备,等他消息一到,便可即刻出兵。”
“好!好!” 李渊看着两个儿子,又看看身边的裴寂,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他举起酒杯,高声道:“来,我们共饮此杯,预祝我军旗开得胜,早日平定天下!”
“干杯!”
酒杯碰撞的脆响在厅内回荡,伴随着畅快的笑声,将之前的沉郁彻底驱散。裴寂是个极会活跃气氛的人,他说起太原城内的趣事,又讲了些隋廷的荒唐事,逗得李渊父子哈哈大笑。李世民也放下了之前的拘谨,偶尔插几句话,言辞犀利,引得裴寂连连称赞。李建成则温和地笑着,时不时给父亲和裴寂添酒,一副长兄的稳重模样。
夜渐渐深了。院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夫打更的声音,“咚 —— 咚 ——”,沉稳而悠长。
裴寂喝得有些醉了,脸颊通红,舌头也开始打卷。他拉着李渊的手,絮絮叨叨地说:“唐公…… 我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如今这世道,隋炀帝荒淫无道,百姓怨声载道,天下早就不是他杨家的了…… 您是天命所归,将来…… 将来定能坐上那把龙椅…… 到时候,可别忘了我这个老兄弟……”
李渊连忙捂住他的嘴,眼神示意左右退下,直到厅内只剩下他们四人,才低声道:“玄真,酒后胡言什么!这话要是传出去,是要掉脑袋的!” 话虽如此,他的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
裴寂嘿嘿一笑,挣脱他的手:“我才没胡言…… 您心里…… 难道就没想过?”
李渊没有回答,只是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李世民看着父亲的侧脸,心中了然。他知道,父亲心中一直藏着一份雄心,只是碍于君臣名分,从未表露。而今天裴寂的话,就像一颗石子,投进了父亲平静的心湖,激起了层层涟漪。
又喝了几杯,裴寂实在撑不住了,被随从搀扶着告辞。李渊亲自送到府门口,又塞给裴寂的随从一锭银子,嘱咐他们好生照看。
回到正厅时,夜已近三更。李忠指挥着仆役收拾残席,李渊却摆摆手:“都下去吧,让我们父子三人说说话。”
仆役们退下后,厅内只剩下父子三人,灯火在他们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父亲,” 李建成先开口,“裴寂大人虽是酒肉朋友,但在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这次的粮草,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嗯。” 李渊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感慨,“玄真这个人,看似圆滑,实则重情重义。当年我在河东时,落难之际,是他偷偷送钱送粮,才让我渡过难关。你们日后要多与他来往,不可怠慢。”
“儿臣明白。” 李建成和李世民齐声应道。
李渊看着两个儿子,忽然叹了口气:“你们知道吗?刚才裴寂说‘天命所归’时,我心里既怕又…… 激动。” 他很少在儿子面前表露心迹,此刻却像是卸下了所有防备,“我李家世代为官,受隋室恩惠,若说没有君臣之念,是假的。可如今隋炀帝昏庸,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我若只守着太原这一亩三分地,对得起谁?对得起李家的列祖列宗吗?对得起那些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将士吗?”
李世民上前一步,语气坚定:“父亲,这不是背叛,是救民于水火。您若能平定天下,让百姓过上安稳日子,就是最大的功德。”
李建成也道:“二哥说得对。父亲不必犹豫,儿臣与二哥定会辅佐您,成就大业。”
李渊看着两个儿子眼中的坚定,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了。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夜风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却让人头脑清醒。远处的晋阳城一片寂静,只有零星的灯火,像散落的星辰。
“好。”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两个儿子,“从今日起,我们父子同心,共图大业。第一步,拿下霍邑;第二步,直取长安;第三步……”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有力,“取代隋室,建立新朝!”
李建成和李世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激动与决心。他们同时单膝跪地,齐声喊道:“儿臣誓死追随父亲!”
李渊走上前,扶起两个儿子,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灯火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眼角的皱纹里,不再是沉郁,而是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夜宴虽散,但太原城的风,却已悄然改变了方向。一场席卷天下的风暴,正在这座古老的城池里,悄然酝酿。
李忠收拾完正厅,路过李渊的书房时,看到里面的灯还亮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进去打扰。他不知道,书房里的人,正对着一幅关中地图,看了整整一夜。那地图上的每一座城池、每一条河流,都被红笔圈点,仿佛早已在心中,演算了千万遍。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属于李渊父子的传奇,也即将拉开序幕。
天快亮时,李渊才从书房出来。他推开房门,一股带着湿气的凉风扑面而来,吹得他鬓角的白发微微颤动。廊下的灯笼已经燃尽了最后一点光亮,只剩下残烛在灯座里蜷缩着,像个疲惫的旅人。
“老爷,您一夜没睡?” 李忠端着一盆热水从拐角处走来,看到李渊,连忙放下水盆,躬身道,“厨房已经备好了早膳,是您爱吃的小米粥和酱菜。”
李渊摆了摆手,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不饿。去看看,二公子起身了吗?”
“二公子寅时就去军营了。” 李忠答道,“说是要亲自挑选侦察的人手,还让小的告诉您,不必担心,他定会查清霍邑的情况。”
李渊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牵挂。他走到廊下,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天边的启明星格外明亮,像一颗冰冷的钉子,钉在深蓝色的天幕上。
“李忠,” 他忽然开口,“你说,我是不是太狠心了?世民才二十岁,本该是在家读书、娶妻生子的年纪,却要让他去冒险。”
李忠愣了一下,随即道:“老爷,二公子是自愿的。小的昨晚路过演武场,看到二公子在练枪,练到后半夜才回去。他说,只要能帮老爷成就大业,别说去霍邑侦察,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愿意。”
李渊沉默了。他知道李忠说的是实话。世民这孩子,从小就性子倔,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当年他才十二岁,看到街上有恶少欺负百姓,就敢拿着一根木棍冲上去,结果被打得鼻青脸肿,却硬是没哭一声。那时他就知道,这孩子骨子里,藏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
“罢了。” 李渊叹了口气,“让厨房把早膳送到书房,我再看会儿地图。”
“是。”
李忠退下后,李渊独自站在廊下,看着天色一点点亮起来。远处的军营传来了号角声,悠长而嘹亮,刺破了清晨的宁静。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父子三人,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同一时间,太原城外的军营里,旌旗猎猎。
李世民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腰束玉带,手里握着一张霍邑的简易地图,正站在点将台上,目光如炬地扫过台下的士兵。这些士兵都是从各营挑选出来的精锐,个个身材魁梧,眼神锐利,身上的铠甲虽然有些陈旧,却擦得锃亮,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弟兄们!” 李世民的声音清亮,像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今日召你们来,是有一项特殊的任务 —— 随我去霍邑侦察!”
台下的士兵们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霍邑是隋军的重镇,宋老生更是出了名的凶狠,去那里侦察,无异于虎口拔牙。
“二公子,” 一个络腮胡的壮汉往前一步,抱拳道,“末将王勇,愿随公子前往!只是…… 宋老生狡猾得很,我们若是被发现了,怕是很难活着回来。”
李世民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王勇是军中的老将,跟着李渊打了十几年仗,勇猛过人,就是性子直了些。
“王将军说得对。” 李世民朗声道,“霍邑之行,凶险万分,若是有人害怕,现在可以退出,我绝不勉强。”
台下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动。
王勇涨红了脸,大声道:“二公子这是看不起我们!我们是大唐的士兵,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别说去霍邑,就是去洛阳,我们也跟着您!”
“对!跟着二公子!”
“誓死追随二公子!”
士兵们纷纷呐喊起来,声浪直冲云霄,吓得树上的鸟儿扑棱棱地飞走了。
李世民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热血沸腾。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刀身在晨光下闪着冷冽的光:“好!不愧是我李家军的好儿郎!今日我李世民在此立誓,定要查清霍邑的情况,带着大家平安回来!若有闪失,我以项上人头谢罪!”
“二公子威武!”
“大唐必胜!”
呐喊声再次响起,震得点将台都微微颤动。李世民收刀入鞘,目光扫过人群:“王勇!”
“末将在!”
“你带五十人,伪装成商贩,从霍邑南门混入,查清城内的粮草囤积地和兵力分布。”
“末将领命!”
“王伯当!”
一个身材瘦削、眼神灵动的青年上前一步:“末将在!”
“你带三十人,沿霍邑西侧的山地潜行,摸清宋老生的布防和暗道,若有机会,最好能抓个舌头回来。”
“末将领命!”
“剩下的人,随我从东门附近的密林出发,观察隋军的动向。记住,我们的任务是侦察,不是交战,不到万不得已,不许暴露身份!”
“是!”
分派完任务,李世民翻身上马,黑色的战马打了个响鼻,不安地刨着蹄子。他回头看了一眼太原城的方向,父亲和大哥应该还在府衙里等着他的消息吧。他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出发!”
一声令下,三百名精锐骑兵跟着他,像一支离弦的箭,朝着霍邑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扬起的尘土,在晨光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仿佛在大地上写下了一个决绝的 “走” 字。
太原府衙的书房里,李渊正对着地图出神。地图上,霍邑被红笔圈了一个大大的圈,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宋老生,隋虎牙郎将,善守,性躁。
“老爷,裴寂大人来了。” 李忠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李渊抬起头:“请他进来。”
裴寂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个锦盒,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唐公,猜猜我给您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李渊看着他:“莫不是又弄来了什么好酒?”
“非也非也。” 裴寂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 “唐” 字,玉质温润,一看就不是凡品。“这是我托人从长安带来的,据说当年隋文帝赐给李虎公(李渊祖父)的,后来遗失了,没想到竟被我找到了。”
李渊拿起玉佩,指尖拂过上面的 “唐” 字,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他想起小时候,祖父抱着他,在院子里教他认字,就是用这枚玉佩,一笔一划地教他写 “唐” 字。那时祖父说:“我李家是陇西贵族,世代忠良,你将来一定要做个有用的人,莫要辱没了‘唐’这个字。”
“玄真,这份礼太重了。” 李渊的声音有些哽咽。
“重吗?” 裴寂笑着说,“我觉得不重。将来您要是做了皇帝,这枚玉佩就是传国之宝,到时候我还要讨个大大的封赏呢。”
李渊被他逗笑了,心中的沉重散去了不少。他将玉佩收好,对裴寂道:“说吧,今日来找我,怕是不只是为了送玉佩吧?”
“还是唐公英明。” 裴寂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我得到消息,隋炀帝在江都听说我们攻克了西河郡,龙颜大怒,已经命西京留守卫文升和屈突通率军来剿,预计下个月就能到。”
李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屈突通?他怎么来了?” 屈突通是隋末名将,用兵沉稳,极善防守,当年在辽东曾大败高句丽,是个难对付的角色。
“看来隋炀帝是动真格的了。” 裴寂道,“卫文升老谋深算,屈突通勇猛善战,两人联手,可不是好对付的。我们必须在他们到来之前拿下霍邑,打通西进的路,否则就会被两面夹击。”
李渊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点在霍邑的位置上:“看来,不能再等了。世民那边一有消息,我们就立刻出兵。”
“我也是这么想的。” 裴寂道,“我已经让人把晋阳宫的粮草装车,最多三日就能送到军中。另外,我还联络了几个西河郡的乡绅,他们愿意出钱出人,帮助我们攻打霍邑。”
李渊点了点头:“有劳玄真了。”
“唐公客气什么。” 裴寂笑着说,“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对了,还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您。”
“什么事?”
“太子杨勇的儿子杨倓,最近在太原活动。” 裴寂的声音压低了些,“我听说,他想联络一些隋室旧臣,复辟杨勇的太子之位。”
李渊的眉头皱了起来:“杨倓?他有这个胆子?” 杨勇是隋文帝的长子,当年被隋炀帝陷害,废为庶人,后来惨死在狱中。杨倓作为他的儿子,一直隐姓埋名,没想到竟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
“乱世之中,什么人都有。” 裴寂道,“杨倓虽然没什么实力,但他毕竟是隋室宗亲,若是被他蛊惑了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怕是会给我们添乱。”
李渊沉吟片刻:“先别管他。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拿下霍邑,对付屈突通。杨倓若是识相,就让他安分守己;若是敢闹事,再收拾他不迟。”
“唐公说得是。”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军务,裴寂才告辞离开。书房里再次恢复了宁静,只剩下李渊和那幅摊开的地图。他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城池和河流,忽然觉得,这天下就像一个巨大的棋盘,而他们,都是棋盘上的棋子,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三日后,霍邑城外的密林里。
李世民趴在一棵巨大的橡树上,透过茂密的枝叶,观察着霍邑城的动静。城墙上的隋军士兵来回巡逻,铠甲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一串移动的银珠。城门紧闭,门口站着两队士兵,个个手持长矛,眼神警惕地盯着来往的行人。
“公子,已经看了三天了,宋老生这老狐狸,硬是没露出一点破绽。” 王勇趴在他身边,压低声音道,“要不,我们混进城去看看?”
李世民摇了摇头:“不行。宋老生最近查得紧,城门盘查得很严,我们贸然进去,只会暴露身份。” 这三天,他们把霍邑城外的地形摸了个遍,东、南、西三个方向都有重兵把守,只有北门因为靠近一条湍急的河流,防守相对薄弱,但河上没有桥,只有一艘渡船,由隋军亲自看管,根本无法靠近。
“那怎么办?” 王勇急道,“再等下去,怕是要误了大事。”
李世民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城墙上的旗帜上。那是一面隋军的军旗,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 “宋” 字,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忽然想起父亲说过,宋老生虽然勇猛,却极好面子,最受不了别人的挑衅。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王勇,” 他低声道,“你带些人,去南门附近叫阵,就说…… 就说宋老生是个缩头乌龟,不敢出来应战。记住,要骂得难听些,最好能把他激怒。”
王勇愣了一下:“公子,这招管用吗?宋老生好歹是个将军,怎么会因为几句骂声就出城?”
“你只管去做。” 李世民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若不出城,我们也没损失;他若出城,我们就有机会查清他的兵力部署。”
“好!” 王勇一拍大腿,“末将这就去!保证骂得他狗血淋头!”
王勇带着十几个士兵悄悄摸到南门附近,对着城墙上的隋军开始叫骂。
“宋老生!你个缩头乌龟!有种的出来单挑!”
“就是!打不过我们二公子,就躲在城里不敢出来,真是丢尽了隋军的脸!”
“听说你当年在辽东被高句丽人打得屁滚尿流,是不是真的啊?”
骂声越来越难听,像一把把尖刀,刺向城墙上的隋军。城墙上的士兵气得脸色铁青,纷纷拔出刀,对着下面怒吼,却不敢擅自出城。
宋老生正在府衙里议事,听到士兵的禀报,气得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岂有此理!” 他怒吼道,“一个黄口小儿,也敢在我霍邑城外撒野!来人,备马!我要亲自去会会他!”
“将军,不可!” 一个谋士连忙拦住他,“这分明是李世民的激将法,他就是想引您出城。”
“我知道是激将法!” 宋老生怒声道,“可我宋老生征战半生,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若是传出去,我还有脸在军中立足吗?” 他一把推开谋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我就出去看看,量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样!”
宋老生骑着一匹黑马,带着五千士兵,气势汹汹地打开城门,冲了出来。
“李世民在哪里?让他出来受死!” 宋老生在马上怒吼,目光如炬地扫过城外的密林。
躲在橡树上的李世民看到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他对身边的王伯当低声道:“快,记下隋军的阵型和人数,特别是弓箭手的位置。”
王伯当连忙拿出纸笔,飞快地记录着。
宋老生在城外等了半天,也没看到李世民的影子,只听到密林里传来几声嘲笑。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了,气得哇哇大叫,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下令回城。
“将军,我们就这么回去了?” 一个副将问道。
“不然呢?” 宋老生没好气地说,“难道真要冲进密林里送死?” 他虽然鲁莽,却也不是傻子,知道密林里肯定有埋伏。
隋军撤回去后,李世民从橡树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我们回去。”
“公子,我们查清了?” 王勇问道。
“查清了。” 李世民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宋老生有五千精锐,其中弓箭手一千,主要布防在南门和西门;东门的兵力最弱,只有五百人;北门虽然防守薄弱,但那条河是天然的屏障,很难进攻。”
“那我们该从哪里进攻?”
“东门。” 李世民斩钉截铁地说,“宋老生以为我们会从南门或西门进攻,定会在那里布下重兵。我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从东门突袭,打他个措手不及!”
回到太原时,已是深夜。李世民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府衙。李渊和李建成正在书房等他,看到他回来,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世民,怎么样?” 李渊急切地问道。
李世民将绘制的霍邑布防图摊在案上,把侦察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后道:“父亲,大哥,依我看,我们可以从东门突袭,定能一举拿下霍邑。”
李渊看着布防图,又听李世民分析了宋老生的性格和隋军的弱点,眼中渐渐露出了笑容:“好!好!世民,你做得好!就按你说的办,明日我们就出兵!”
李建成也道:“二弟分析得有理。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攻城的器械,只要父亲一声令下,我们便可出发。”
李世民看着父亲和大哥眼中的信任,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这只是他们征途的第一步,但他有信心,只要父子同心,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书房里的灯亮到了后半夜。父子三人围着地图,讨论着进攻的细节,时而争执,时而大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又兴奋的气息。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幅流动的画。
天快亮时,李渊终于拍板:“就这么定了!明日寅时出兵,目标 —— 霍邑!”
李世民和李建成齐声应道:“是!”
走出书房时,李世民抬头望了望天空,启明星依旧明亮,但天边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红霞。他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属于他们的传奇,也即将在霍邑的战场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太原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过大街小巷,吹过军营的旌旗,也吹过每一个等待黎明的人的心。一场决定天下命运的战争,正在悄然逼近。
寅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太原城外的军营便已沸腾起来。
火把沿着营寨的栅栏一路排开,像一条蜿蜒的火龙,将漆黑的夜空烧出一道裂缝。士兵们披着铠甲,扛着兵器,在各自的队伍里列队,甲叶碰撞的脆响、战马的嘶鸣、将领的呵斥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奔涌的洪流。
李渊穿着明光铠,站在点将台中央,甲片上的反光映得他脸色格外严肃。他左手按着腰间的佩剑,右手举着一面杏黄旗,旗面上绣着一个大大的“李”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将士们!”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瞬间压过了营中的嘈杂,“隋室昏庸,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我们举义兵,不是为了争权夺利,是为了救万民于水火,是为了让天下太平!”
台下的士兵们齐声呐喊:“救万民于水火!让天下太平!”
“霍邑的宋老生,助纣为虐,阻挡我们西进之路!”李渊的声音陡然提高,“今日,我李渊在此立誓,不破霍邑,誓不还军!你们,敢随我一战吗?”
“愿随唐公一战!”“不破霍邑,誓不还军!”
呐喊声震耳欲聋,连大地都仿佛在微微颤抖。火把的光芒在士兵们眼中跳跃,映出一张张激动而坚定的脸。
李渊放下杏黄旗,对身边的李建成道:“建成,你率左路军,沿霍邑东侧山地行进,明日午时抵达东门外十里处埋伏,待我主力攻城时,从侧翼突袭。”
“儿臣遵令!”李建成抱拳领命,翻身上马,抽出腰间的长枪,“左路军,跟我走!”
“驾!”随着一声令下,五千骑兵如离弦之箭,朝着东方疾驰而去,马蹄扬起的尘土在火把的映照下,像一条翻滚的黄龙。
李渊又看向李世民:“世民,你率右路军,携带攻城器械,从南门佯攻,吸引宋老生的主力,待东门得手后,立刻率军夹击。”
“儿臣遵令!”李世民躬身领命,转身跳上战马,黑色的披风在夜风中展开,“右路军,出发!”
三千步兵推着云梯、撞车等攻城器械,跟在他身后,朝着霍邑南门的方向进发。队伍行进的脚步声沉闷而整齐,像一张拉紧的弓弦,随时准备射出致命的一箭。
李渊看着两个儿子的队伍消失在夜色中,深吸了一口气。他对身边的裴寂道:“玄真,我率中军随后出发,你留在太原,安抚百姓,看守粮草,等我们的好消息。”
裴寂拱手道:“唐公放心,太原有我在,定不会出乱子。祝唐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李渊点了点头,调转马头,高举杏黄旗:“中军,出发!”
浩浩荡荡的大军,像一条黑色的巨蟒,缓缓朝着霍邑的方向蠕动。夜风吹过,带着远方战场的气息,也带着一丝未知的凶险。
霍邑城内,宋老生的府衙里依旧灯火通明。
他刚从南门巡查回来,脸上还带着被辱骂的怒气,正对着地图发脾气。“李世民这黄口小儿,竟敢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挑衅!若不是谋士拦着,我定要冲出去,将他斩于马下!”
“将军息怒。”谋士小心翼翼地劝道,“李世民此举,意在激怒将军,引我们出城。我们只需坚守不出,等他们粮草耗尽,自会退去。”
“坚守不出?”宋老生冷哼一声,“我宋老生征战半生,什么时候怕过别人?明日我就亲自坐镇南门,看他敢不敢来攻!”
正说着,一个士兵匆匆跑进来:“将军,不好了!城外发现大量唐军,看样子,是要攻城了!”
宋老生猛地站起来:“来得正好!传令下去,全军戒备,死守南门!”
“是!”
士兵退下后,谋士忧心忡忡地说:“将军,唐军来势汹汹,我们还是小心为妙。要不要……向屈突通大人求援?”
“求援?”宋老生瞪了他一眼,“我宋老生还没窝囊到需要别人来救的地步!一个小小的李渊,还奈何不了我!” 他拿起桌上的长枪,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走,随我去南门!”
次日午时,霍邑南门。
唐军的攻城战已经打响。
李世民骑着战马,站在离城门百步远的高地上,指挥着士兵攻城。“弓箭手,放箭!”随着他一声令下,上千支箭如雨点般射向城墙,城墙上的隋军士兵纷纷躲避,惨叫声此起彼伏。
“撞车,上!”
十几名士兵推着巨大的战车,朝着城门猛冲过去。“咚!咚!咚!”撞击声沉闷而有力,城门剧烈地摇晃着,上面的木屑簌簌落下。
城楼上的宋老生看得目眦欲裂,怒吼道:“放滚木!扔石头!别让他们靠近城门!”
一根根碗口粗的滚木和巨大的石头从城楼上砸下来,唐军士兵躲闪不及,纷纷被砸中,惨叫声不绝于耳。撞车也被一根滚木砸中,顿时散了架。
李世民眉头紧锁。他没想到宋老生的防守如此严密,几次攻城都被打了回来,士兵们伤亡惨重。
“二公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王勇骑马来到他身边,脸上沾着血污,“隋军的滚木和石头太多了,我们的士兵根本靠近不了城门。”
李世民没有说话,目光扫过城墙。他注意到,城墙上的隋军大多集中在南门,东门的方向却异常安静,只有零星的旗帜在晃动。
“看来,父亲和大哥已经到了。”他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二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继续攻城,把宋老生的主力都吸引到南门来。”李世民道,“告诉士兵们,再加把劲,城门马上就要破了!”
“是!”
唐军的攻势更加猛烈了。士兵们像潮水般涌向城门,虽然不断有人倒下,却没有人后退。城楼上的宋老生看得心惊胆战,连忙调遣更多的士兵来防守南门,连东门的一部分兵力也调了过来。
就在这时,东门方向忽然传来震天的呐喊声。
“唐军进城了!”“东门破了!”
宋老生脸色骤变:“什么?东门怎么会破?” 他连忙跑到东门的了望塔上,只见无数唐军士兵从东门涌入,为首的正是李渊和李建成!
“不好!中计了!”宋老生这才意识到,李世民的南门攻城只是佯攻,真正的目标是东门!他连忙下令:“快,调兵回防东门!”
可已经晚了。李渊和李建成率领的左路军和中军已经占领了东门,正朝着城内冲杀过来。唐军士兵如入无人之境,隋军士兵溃不成军,纷纷四散奔逃。
南门的唐军也趁机发起了猛攻。李世民亲自带领一支精锐,踩着云梯爬上城墙,与隋军展开了肉搏战。他手中的长枪如龙出海,枪尖所指,隋军士兵纷纷倒下。
宋老生看着两面受敌,知道大势已去,心中涌起一股绝望。他提着长枪,想杀出一条血路,却被李建成拦住。
“宋老生,束手就擒吧!”李建成的声音冰冷。
宋老生看着他,又看了看周围的唐军士兵,惨笑道:“我宋老生一生征战,从未投降过!今日就算战死,也绝不会归顺你们!” 他举起长枪,朝着李建成刺去。
李建成早有防备,横枪挡住。两人你来我往,战在一处。宋老生虽然勇猛,但连日劳累,又加上大势已去,渐渐力不从心。李建成看准一个破绽,一枪刺穿了他的胸膛。
宋老生的身体晃了晃,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还不甘心。
随着宋老生的战死,霍邑城内的隋军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勇气,纷纷放下武器投降。
李世民站在城楼上,看着唐军士兵占领了霍邑的每一个角落,心中百感交集。他走到李渊身边,抱拳道:“父亲,霍邑已破!”
李渊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满是欣慰:“好小子,干得漂亮!”
李建成也走了过来,笑着说:“二弟的佯攻之计,真是妙不可言。若不是你吸引了宋老生的主力,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拿下东门。”
李世民笑了笑:“这都是父亲和大哥指挥有方,儿臣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裴寂随后也带着太原的援军赶到了。他看着被唐军占领的霍邑城,哈哈大笑:“唐公,恭喜恭喜!拿下霍邑,西进关中就指日可待了!”
李渊看着满城的唐军士兵和投降的隋军,又看了看身边的两个儿子和裴寂,心中涌起一股豪情。他知道,这只是他们征途的第一步,但他有信心,只要他们同心同德,就一定能平定天下,建立一个崭新的王朝。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霍邑城的每一个角落,给这座饱经战火的城池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芒。唐军士兵们欢呼着,庆祝着胜利,他们的笑声在城墙上回荡,久久不散。
而在遥远的长安,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隋恭帝杨侑坐在龙椅上,听着霍邑失守的消息,脸色苍白如纸。他知道,属于隋室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太原的风,终于吹到了霍邑。而这风,还将继续吹下去,吹遍关中,吹遍天下,吹开一个新的时代。
霍邑城破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三日内便传遍了河东诸郡。那些原本摇摆不定的隋朝官吏,或献城归降,或望风而逃,李渊的大军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便连下绛郡、龙门等地,兵锋直指黄河。
这日傍晚,李渊在龙门县城的县衙内召开军议。县衙虽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正堂内的公案上,摊着一幅巨大的黄河流域图,图上用朱砂标出了渡口的位置 —— 最显眼的,便是对岸的壶口渡。
“父亲,” 李世民指着图上的壶口渡,“此处是渡过黄河的最佳位置,水流相对平缓,且对岸地势开阔,便于大军展开。只是……” 他顿了顿,眉头微蹙,“隋将屈突通已在对岸布下重兵,据探马来报,光是弓箭手就有五千,更别说还有投石机和楼船。”
李建成也接口道:“屈突通老谋深算,定会料到我们从壶口渡过河,怕是早就设好了埋伏。若强行渡河,怕是会损失惨重。”
厅内一时沉默。众将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这壶口渡是块难啃的骨头。屈突通的威名,在隋军中无人不知,当年他镇守辽东时,曾以三万兵力挡住高句丽十万大军,硬生生拖垮了对方的粮草,可见其守城之能。
李渊手指轻轻敲击着公案,目光落在图上的另一个小点上 —— 蒲津渡。那是个废弃多年的老渡口,因河道改道而渐渐荒废,图上只标注了一行小字:“水急滩险,不宜大军通过。”
“这个蒲津渡,” 李渊忽然开口,“有人去过吗?”
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卒出列抱拳道:“回唐公,末将去过。二十年前,末将随隋军征讨突厥时,曾从蒲津渡过河。那时渡口虽已废弃,但岸边还有几处旧码头的基石,若能稍加修缮,或许能容小船通过。只是……” 他迟疑道,“那里水流太急,暗礁又多,别说大军,就是小船,稍有不慎就会翻覆。”
李世民眼睛一亮:“就是这里!” 他转向李渊,“父亲,屈突通定料不到我们会从蒲津渡过河!我们可以兵分两路:一路由大哥率领,大张旗鼓地进攻壶口渡,吸引屈突通的主力;另一路由我率领,带五千精兵,趁夜从蒲津渡偷渡,绕到屈突通的后方,前后夹击,定能一举击溃隋军!”
李建成皱眉:“蒲津渡太危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 李世民语气坚定,“兵者,诡道也。若想减少伤亡,就必须冒险。大哥放心,我定会带兄弟们平安过河。”
李渊看着次子眼中的锐气,又看了看那幅地图,沉吟良久。他知道世民的计划是对的,可蒲津渡的凶险,他也早有耳闻。当年隋炀帝南巡时,曾想重修蒲津渡,结果派去的工匠死了十几个,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世民,” 李渊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蒲津渡的水情,你真的摸清楚了?”
“儿臣已让人去查了。” 李世民道,“那老卒说,每月初三、十八这两天,因月相变化,水流会稍缓些,且暗礁的位置也能看清。再过三日,便是十八,正是渡河的好时机。”
李渊点了点头,又问那老卒:“你说的旧码头基石,还能承重吗?”
老卒想了想:“应该可以。那些基石都是用整块青石砌的,当年为了防洪水,埋得很深,只要稍加清理,架上木板,就能停靠小船。”
“好!” 李渊一拍公案,“就按世民说的办!建成,你带三万人马,明日一早便去攻打壶口渡,记住,只许佯攻,不许真的渡河,务必把屈突通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儿臣遵令!”
“世民,” 李渊转向次子,目光沉沉,“你带五千精兵,今夜就出发,前往蒲津渡,做好渡河准备。记住,安全第一,若事不可为,立刻撤退,切勿硬拼。”
“儿臣明白!” 李世民抱拳领命,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军议散后,众将各自离去,厅内只剩下李渊和裴寂。
“唐公,” 裴寂看着李世民离去的背影,低声道,“二公子此去,太过凶险了。要不要…… 再多派些人?”
李渊摇了摇头:“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世民做事有分寸,他知道该怎么做。”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一直望着窗外,久久没有收回。
裴寂叹了口气:“唐公,其实…… 我还有个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长安城内,传来消息说,隋恭帝已经密召西京留守卫文升,让他率军回援长安,说是…… 要防备我们西进。”
李渊的眉头瞬间皱紧:“卫文升?他若回援,长安的防务就空了,这倒是个机会。只是……” 他看向黄河对岸,“若不能尽快击溃屈突通,我们怕是赶不上这趟浑水。”
“所以,蒲津渡这一战,必须成功。” 裴寂道。
李渊点了点头,走到窗前,望着天边的晚霞。晚霞红得像血,映在黄河的水面上,仿佛整条河都在燃烧。他知道,这一战,不仅关乎能否渡过黄河,更关乎他们能否顺利西进长安,能否在这乱世中抢占先机。
三日后,蒲津渡。
夜色如墨,只有几颗疏星挂在天边,勉强照亮了岸边的景象。废弃的码头早已被泥沙掩埋,只露出几块青黑色的基石,像巨兽的獠牙,在黑暗中沉默矗立。
李世民蹲在一块基石上,用手探了探水温。已是初秋,黄河的水冰凉刺骨,指尖刚一接触,便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公子,都准备好了。” 王勇低声道,“老卒带人清理出了三处码头,木板也铺好了,小船也藏在了芦苇荡里,一共五十艘,每艘能载十人。”
李世民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身后的五千精兵。士兵们都穿着紧身的黑衣,脸上抹着锅底灰,只露出一双双明亮的眼睛。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检查着武器和绳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肃穆的气息。
“记住,” 李世民压低声音,“渡河时,不许出声,不许点灯,若是船翻了,能游就游,不能游就抓着木板,千万别挣扎,以免惊动对岸的隋军。”
“是!” 士兵们齐声应道,声音压得极低,像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
“出发!”
随着李世民一声令下,五十艘小船从芦苇荡里滑了出来,悄无声息地划入水中。船工都是从当地雇来的老水手,熟悉蒲津渡的水情,他们低着头,默默地摇着橹,小船像黑色的幽灵,在水面上滑行。
李世民坐在第一艘船上,手里紧紧握着长枪,目光警惕地盯着对岸。对岸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营寨里,偶尔闪过几点灯火,像鬼火一样闪烁。
河水比想象中更急,小船在浪涛中上下颠簸,好几次差点撞上暗礁,都被老水手凭着经验避开了。李世民的手心全是汗,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紧张 —— 他知道,自己肩上扛着五千条人命,扛着大军西进的希望。
就在小船快要靠近对岸时,忽然,对岸传来一阵狗叫声,紧接着,一道火把的光芒扫了过来!
“糟了!被发现了!” 王勇低呼一声,握紧了腰间的刀。
李世民却异常冷静,低喝道:“别慌!继续划船!弓箭手准备,若隋军射箭,就还击!”
幸运的是,那火把只扫了一下,便熄灭了,狗叫声也渐渐停了。大概是对岸的隋军以为只是野狗作祟,并未在意。
小船终于靠上了对岸的沙滩。士兵们悄无声息地跳下船,迅速在沙滩上列队。李世民第一个跳上岸,脚刚一落地,便觉得一阵酸软 —— 刚才在船上,他几乎把全身的力气都用来稳住身体了。
“公子,没事吧?” 王勇扶住他。
“没事。” 李世民站稳脚跟,低声道,“按原计划,去取隋军的粮仓!”
五千精兵像一阵风,悄无声息地摸向隋军的粮仓。粮仓离渡口不远,只有两百名隋军守卫,此刻大多在打盹,根本没想到唐军会从背后摸过来。
“动手!”
随着李世民一声令下,唐军士兵像猛虎下山,扑向守卫。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解决了守卫,控制了粮仓。
“放火!” 李世民下令。
火把被点燃,扔进了粮仓。干燥的粮草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
对岸的壶口渡,屈突通正指挥着士兵抵御李建成的佯攻,忽然看到蒲津渡方向火光冲天,顿时大惊失色:“不好!中了埋伏!” 他连忙下令,“快,撤军!回援粮仓!”
隋军顿时大乱,争先恐后地往回跑。李建成见状,立刻下令:“全军出击!渡过黄河!”
早已准备好的唐军士兵,驾着渡船,趁着隋军撤退的混乱,顺利渡过了黄河。
而在蒲津渡对岸,李世民看着慌乱逃窜的隋军,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他对王勇道:“传令下去,堵住隋军的退路,与大哥前后夹击!”
“是!”
唐军士兵迅速占领了有利地形,弓箭手埋伏在山坡上,长枪兵列阵在平地上,只等隋军自投罗网。
屈突通的大军刚跑到半路,就被李世民拦住了去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隋军彻底陷入了绝境。
“屈突通,投降吧!” 李世民骑着战马,来到阵前,“你已无路可退,何必再让士兵们白白送死?”
屈突通看着火光冲天的粮仓,又看了看前后夹击的唐军,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知道,大势已去。但他毕竟是隋朝的老将,骨子里的忠君思想让他无法投降。
“李渊叛贼,休想让我投降!” 屈突通怒吼一声,举起长枪,“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隋军士兵虽然慌乱,但在主将的带动下,还是鼓起勇气,冲了上来。
“放箭!” 李世民下令。
箭如雨下,隋军士兵纷纷倒下。屈突通杀红了眼,提着长枪,朝着李世民冲来。
“保护公子!” 王勇挺枪迎了上去。
两人战在一处,枪来枪往,打得难解难分。屈突通毕竟是老将,经验丰富,王勇渐渐有些不支。李世民见状,拍马而上,加入了战团。
二打一,屈突通渐渐力不从心。李世民看准一个破绽,一枪刺穿了他的左臂。屈突通惨叫一声,长枪掉落在地。
“绑了!” 李世民下令。
唐军士兵一拥而上,将屈突通捆了起来。
失去主将的隋军士兵,再也无心抵抗,纷纷放下武器投降。
战斗结束时,天已经亮了。李建成率军赶到,与李世民会师。兄弟二人看着满地的战利品和投降的隋军,相视一笑。
“二弟,你立了大功。” 李建成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
“大哥也功不可没。” 李世民笑道。
远处,李渊和裴寂也渡过了黄河。李渊看着两个儿子,又看了看被捆起来的屈突通,心中豪情万丈。他走到屈突通面前,亲自为他松绑:“屈突将军,你是条汉子,只是选错了主子。如今隋室已亡,何不与我一起,共创大业?”
屈突通看着李渊,又看了看周围的唐军士兵,长叹一声:“罢了,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不会杀你。” 李渊道,“你若愿意归降,我保你荣华富贵;若不愿意,我也会放你走,给你一条生路。”
屈突通沉默良久,忽然跪下:“末将…… 愿降!”
李渊大喜,连忙扶起他:“屈突将军快起!有将军相助,何愁天下不定!”
黄河岸边,唐军士兵们欢呼着,庆祝着胜利。他们点燃了篝火,烤着缴获的牛羊肉,歌声和笑声此起彼伏。
李世民坐在篝火旁,手里拿着一个烤熟的羊腿,正吃得津津有味。李建成走过来,递给她一壶酒:“喝点吧,暖暖身子。”
李世民接过酒壶,喝了一大口,酒液辛辣,却让他浑身都暖和起来。“大哥,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西进长安了?”
“嗯。” 李建成点头,“父亲说,等休整几日,便率军向长安进发。据说卫文升已经回援长安了,我们得抓紧时间。”
李世民看着远处的篝火,火光在他眼中跳跃。他知道,渡过黄河,只是他们征途的又一步,前面还有更艰难的路在等着他们。但他不怕,因为他有父亲的指引,有大哥的支持,有这些生死与共的兄弟。
“大哥,” 李世民忽然开口,“你说,等我们拿下长安,建立了新朝,百姓们是不是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李建成看着他年轻而认真的脸,笑道:“会的。只要我们父子同心,善待百姓,总有一天,天下会太平,百姓会安康。”
夜风吹过,带着黄河的水汽和篝火的暖意。远处的黄河,在夜色中像一条奔腾的巨龙,朝着东方咆哮而去。李世民知道,他们的路,就像这黄河一样,虽然曲折,却终将汇入大海。
太原的风,已经吹过了黄河。而这风,还将继续吹下去,吹向长安,吹向天下,吹开一个属于李家的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