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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一般的寂静,如同沉重的幕布,笼罩着龙女庙前血腥未散的场地。

海风呜咽着吹过,卷起地上细微的沙尘,吹动着火把,使其发出“噼啪”的爆响,明暗不定的火光映照着一地瘫软的士兵尸体,以及村民们那张张写满了惊恐、茫然与劫后余生的脸庞。

空气中,硝烟的刺鼻、血液的腥锈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超自然的诡异气息交织在一起,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如同炸开的锅,惊呼声、议论声、倒吸冷气的声音轰然爆发!

“死……死了?全都死了?!”

“怎么回事?谁动的手?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老天爷……这……这根本不是人能干出来的!”

“是龙女娘娘!绝对是龙女娘娘显灵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激动得浑身颤抖,用枯瘦的手指坚定不移地指向沉寂的龙女庙,“是娘娘发怒!降下神罚!惩戒了这些想要亵渎神物、屠戮乡亲的恶徒啊!”

这个解释瞬间击中了所有村民内心最原始的信仰与恐惧。

除了缥缈难测的神明伟力,他们根本无法理解这瞬间团灭三十多名持枪士兵的恐怖景象。极致的恐惧迅速转化为狂热的敬畏与崇拜,村民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再次朝着龙女庙的方向,噗通噗通地匍匐跪倒,以头抢地,口中念念有词,尽是“龙女娘娘恕罪”、“感谢娘娘救命之恩”的虔诚祷祝。

沈青岳静立於人群中,面色古井无波。他自然不会去揭破这层窗户纸,反而顺势而为,朗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惊魂未定的村民耳中:

“乡亲们都亲眼看到了吧?!天道昭彰,报应不爽!恩将仇报者,必遭天谴!心怀善念、坚守正道者,自有神恩庇佑! 龙女娘娘虽在静修养伤,但神识遍照四方,神威无处不在!绝不会坐视她的虔诚信徒受奸人恶徒欺凌屠戮!经此一事,大家更当时时心存敬畏,谨守本分,不可再被贪念蒙蔽,再生出任何不轨妄念!”

他的话语,如同最后的盖章认定,彻底稳固了“神迹”之说。一时间,“龙女娘娘万岁!”“谢娘娘显圣救命!”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村民们的信仰在血与火的考验后,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和狂热。

老村长在王海生等人的搀扶下,望着儿子王秀才那具眉心开洞、死不瞑目的尸体,老泪纵横,悲痛得几乎无法站立。

丧子之痛噬咬着他的心,但看向龙女庙的目光却更加复杂,掺杂着感激、敬畏、恐惧与一种深深的、无法言说的无力感。他强忍着巨大的悲伤,指挥着几个胆大心细的村民,先将逆子的尸首收敛起来,又将那些士兵的尸体用草席一卷,拖到远离村子的荒僻处挖深坑掩埋,以免引发瘟疫。

同时,他亲自挑选了十来个最为可靠本分的青壮年,分成两班,日夜不停地在龙女庙外围值守,严令禁止任何闲杂人等再靠近半步,生怕再惊扰了庙内的“龙君”或引来更大的祸事。

待到人群怀着复杂的心情逐渐散去,夜色再次将渔村包裹,只留下海浪不知疲倦的拍岸声。

沈青岳这才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再次踏入了龙女庙。

庙内,油灯如豆,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映照着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那条重伤的白龙依旧无声无息地匍匐在铺着厚厚干草的地面上,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然而,当沈青岳的脚步轻轻落在布满岁月痕迹的青石板上时,那双原本紧闭的巨大龙目,眼睑微微颤动,竟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龙眸黯淡,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却依旧清晰地倒映出沈青岳挺拔的身影。

一个极其虚弱、却带着清晰感激和探究意味的意念,如同纤细的丝线,小心翼翼地传递到了沈青岳的脑海之中:

“多谢……阁下……适才出手……保全吾之残躯……亦免于此地……生灵涂炭……此恩……白曦铭记……”

沈青岳微微颔首,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举手之劳,不必挂怀。庇佑一方水土、受万民香火之善神,不该落得如此凄惨下场,更不该因你之故,而累及这些淳朴却也无辜的村民。”

白龙的意念波动了一下,似乎从中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沉默了片刻,再次传来时,带上了更多的好奇与审视:

“阁下……绝非寻常凡人。周身灵韵圆融内敛,看似平和,却如渊渟岳峙,深不可测……莫非是……修仙得道之人?”

沈青岳看着它那双充满智慧的巨大眼眸,并没有丝毫隐瞒的打算,坦然点头:“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白龙(白曦)的意念似乎凝实了些许,仿佛印证了心中的某个猜测。沈青岳接着问道:

“此间风波暂息,这场漫长的‘剧目’,演到这里,也该接近尾声了吧?这个困缚你我于此的,是否到了该消散的时候了?”

然而,听到“幻境”二字,白曦那双巨大的龙目中,却露出了真切的、毫不作伪的茫然与困惑。

“幻……境?阁下……所言何意?此地……乃吾渡劫失败,坠落沉眠、汲取香火愿力疗伤之所……乃真实无虚之天地……何来幻境之说?”

沈青岳闻言,微微一怔,瞬间明悟。眼前这条白龙,它自身固然是这庞大“剧情”不可或缺的核心角色,甚至可能是引发这一切的“因”,但它本身的认知,却完全沉浸在这个被精心构建(或扭曲)的“现实”之中。

它或许能察觉到自己的异常,却无法认知到整个世界的非常态。

“呀嘞呀嘞……”沈青岳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极轻地吐出一句无奈的叹息。

情况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麻烦一些。看来,想通过“主角”意识到真相并直接终结“剧情”这条捷径,是走不通了。

“无事,龙君不必多想,安心静养便是。”他不再多言,语气恢复平淡,转身离开了气氛凝重的龙女庙。

龙女显灵,天罚官兵的消息,其传播速度远超之前的“坠龙”传闻,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周边所有的城镇乡村。

而这一次,带来的不再是蠢蠢欲动的贪婪,而是深入骨髓的震慑与恐惧。那些原本还暗中惦记着“龙血石”、或是抱着侥幸心理想伺机捞点好处的江湖宵小、地方痞霸,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彻底熄了所有念头,再也不敢靠近王家村半步,生怕那虚无缥缈却又恐怖无比的“龙女神罚”下一次就降临到自己头上。

然而,这同一个消息,通过幸存的零星溃兵和秘密渠道传回县城县衙时,在县长耳中,却无异于一道催命符。

县衙后堂,装饰奢华,却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县长气得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起,猛地将手中把玩的一只价值不菲的景德镇粉彩瓷杯狠狠摔在地上,砸得粉碎!

“废物!饭桶!都是一群彻头彻尾的废物!!”他像一头困兽般咆哮着,来回踱步,“整整一个排!三十多条快枪!装备精良!居然……居然被一群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拿着破鱼叉烂锄头给……给全歼了?!还他娘的说什么龙女显灵?天降神罚?放他娘的狗臭屁!肯定是那帮刁民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阴险手段!埋伏?下毒?对!一定是这样!”

他之前可是在顶头上司张大帅面前夸下海口,拍着胸脯保证能将这条百年难遇的祥瑞白龙完好无损地献上,以博取大帅欢心,为自己铺就一条直上青云的官路。如今倒好,龙毛都没摸到一根,反而赔进去整整一个排的兵力!

这简直是赤裸裸地打他县长的脸,更是狠狠捅了马蜂窝!一想到张大帅那喜怒无常、手段狠辣的性子,以及得知消息后可能的雷霆之怒,他就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脖颈后面凉飕飕的。

就在这时,另一个平日里不太起眼的师爷,连滚带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进了后堂,脸上却带着一种与当前气氛格格不入的、近乎狂喜的神色,一边跑一边尖着嗓子喊:“县长!县长!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天无绝人之路!”

正在气头上、无处发泄的县长二话不说,猛地转身,抡圆了胳膊,一个极其清脆响亮的大耳刮子就狠狠抽了过去!

“啪!”

一声脆响,那师爷直接被抽得眼冒金星,踉跄着差点摔倒,捂着脸颊,整个人都懵了,委屈万分地看着县长,声音都带了哭腔:“县……县长……您……您这是……”

“好你娘的消息!”

县长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双目赤红地骂道,“没看见老爷我正在气头上吗?滚!都给老子滚!再敢来烦我,信不信老子毙了你!”

那师爷吓得一哆嗦,但想到自己带来的消息,还是强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和满腹委屈,哆哆嗦嗦地、语速极快地说道:

“县长息怒!息怒啊!是真的!千真万确的好消息!小的……小的给您寻访到了一位真正有通天彻地之能的世外高人!一位云游四方、恰巧途经本县的老仙长!那道长仙风道骨……呃,法力无边!自称精通玄门妙法,有降龙伏虎之大神通!拍着胸脯说定能降伏那王家村的妖龙,为您解此燃眉之急!”

县长一听,满腔的怒火稍稍一滞,虽然依旧满心怀疑,但眼下已是山穷水尽,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占据了上风。他压着火气,阴沉着脸,没好气地骂道:“真有这等高人?哼!若是再来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老子就把你俩一块儿塞进炮眼里点了天灯!还不快给老子请进来!”

师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点头哈腰地引着一个道士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只见这道士,估摸五六十岁年纪,身材干瘦,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袖口和领口都磨破了边、甚至还明显打着几个不同颜色补丁的藏蓝色道袍。

头发灰白,用一根歪歪扭扭的木簪勉强挽了个发髻,几缕不听话的头发散乱地耷拉在额前脸颊。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额头正中央,贴着一块硕大无比、油光锃亮、几乎盖住半额头的狗皮膏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草和……廉价油脂混合的古怪味道。

整个人看起来潦倒、邋遢,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江湖骗子的赖皮气质。

那赖皮道人一进门,鼠目滴溜溜一转,瞥见端坐堂上、面色不善的县长,也不行礼,只是随意地单手竖在胸前,拖长了音调,怪模怪样地唱了个喏:“无量——那个——天尊——!贫道这厢有礼了!”

县长看着他这副尊容,眉头死死地拧成了一个“川”字,心里的怀疑和不耐烦几乎达到了顶点。

他强忍着叫人把这骗子乱棍打出去的冲动,沉声道:“道长?哼,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打着三清祖师名号招摇撞骗的可不少!你有何本事,敢自称能降龙伏虎?莫不是欺本官刀不利否?”

那赖皮道人闻言,嘿嘿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非但不惧,反而露出一副“你肉眼凡胎不识真仙”的神情。只见他伸出脏兮兮、指甲缝里都是泥垢的手指,对着堂上桌案一盏未曾点燃的青铜油灯轻轻一弹——

“噗!”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那油灯的灯芯顶端竟无火自燃,倏地冒起一朵黄豆大小、稳定燃烧的幽蓝色火焰。

接着,他又对着墙角博古架上一个闲置的细颈陶瓷花瓶,装模作样地掐了个诀,口中念念有词,朝其凌空一指。那花瓶竟然微微起来,与底座摩擦发出“嗡嗡”的轻响,仿佛下一刻就要跳起来一般。

县长脸上的怀疑和怒气瞬间被惊异取代,随即迅速转化为极度热情的谄媚笑容,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哎呀呀!果然是驾临!恕罪恕罪!本官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仙长,万望海涵!快!快请上座!看茶!看最好的茶!”县长立刻起身,亲自将赖皮道人迎到上座,忙不迭地吩咐下人。

很快,下人战战兢兢地端上来两杯热气腾腾、香气氤氲的香茗。

县长亲自将一杯描金边的白玉瓷杯推到赖皮道人面前,带着几分炫耀的口吻说道:“仙长请用茶。您尝尝,这可是今年开春新下来的西湖核心产区明前龙井,寸芽寸金!乃是省城督军府的大管家特意赏给鄙人的,寻常府邸可见都见不到!您品品,感觉如何?”

那赖皮道人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端起来,也顾不上烫,吹了吹浮沫,就呷了一大口,在嘴里咕噜了几下,咂咂嘴,漫不经心地说道:

“嗯……还成吧。水是普通的井水,辱没了这好茶,煮的火候也过了些,锁不住茶香,可惜了,可惜了哇。”

县长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心里暗骂这老穷酸真是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但眼下有求于人,只得强压下不快,干笑两声,赶紧切入正题:“仙长真是……真是品味超凡,呵呵。仙长神通广大,想必也已知晓那王家村妖龙之事?不知仙长此番前来,可有十足把握……那兴风作浪的孽畜?”

赖皮道人放下茶杯,用脏兮兮的袖口擦了擦嘴,一副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县长大人放宽心。那长虫不过是条渡劫失败、侥幸未死的泥鳅罢了!如今法力尽失,龙珠已碎,元神重创,与砧板上待宰的大蛇无异,翻不起什么浪花,不足为惧。”

县长闻言一愣,大惑不解:

“既然如此,那为何我之前派去的一个排的弟兄,装备精良,却全军覆没在那里?都传言是龙女显圣,天降神罚……”

“显圣?神罚?”

赖皮道人嗤笑一声,鼠目中闪过一丝精光,露出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高深莫测表情,“非也非也。县长莫被愚民谣传所惑。那是另有隐匿在侧,暗中施展邪法,害了官兵性命,故布疑阵罢了!贫道此次前来,主要就是为了揪出那位藏头露尾、与我玄门作对的邪修!只要将他解决掉,那条病入膏肓的泥鳅,还不是手到擒来,任由县长拿捏?”

县长一听,顿时恍然大悟,喜出望外!原来根子出在这里!

他就说嘛,一群刁民怎么可能有那种本事!

他立刻起身,对着赖皮道人深深一揖,语气激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切就全仰仗仙长施展雷霆手段了!仙长需要什么人手、器物、金银,尽管开口!本官必定全力满足!只要仙长能助本官擒得妖龙,献给大帅,事后必有千金重谢!”

另一边,王家村。

沈青岳和沈清月再次来到村口,尝试着向村外更远的地方走去。

然而,如同之前数次尝试一样,当他们走到距离村子大约三五里地,接近那片熟悉的黑松林时,一股无形却坚韧无比、柔和却无法抗拒的空间壁垒再次悄然出现,如同最坚韧的橡胶墙,将他们稳稳地“推”回了村子划定的范围之内。

沈青岳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看似畅通无阻、实则牢不可破的无形界限,忍不住对着空气吐槽道:

“这玩意儿的设计逻辑……难不成是跟某些坑爹的开放世界游戏学的?立个看不见的空气墙,然后弹出一个提示框告诉你‘前面的区域,以后再来探索吧’?能不能有点创意?”

芊羽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旁,撇了撇嘴,金粉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玩味,说道:

“很显然,构筑并维持这个时空节点的幕后黑手,其意志并不希望你们这两个‘变量’过多地干涉‘剧情’主线,或者说,严格限制了你们的活动范围,将你们牢牢按在这个核心‘舞台’上。你们的存在,或许本身就在剧本内,但你们的‘戏份’和‘活动区域’是被严格规定的。”

沈青岳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种介于无奈和有趣之间的神色:

“干涉?我觉得我已经干涉得够多了吧?救下本该陨落的白龙,击退前来抢夺的官兵,几乎把原本看似注定悲剧的故事走向,硬生生扭转到了一个充满未知的可能方向上。按一般套路,接下来……毫无疑问应该会有来自‘世界规则’层面的力量,或者说那位‘幕后导演’,出手试图把剧情强行修正回它原本设定好的、那个悲惨的轨道上去。我们恐怕很快就要面对真正的‘剧情杀’或者‘强制剧情节点’了。”

无奈三人只得回到家中,而沈清雪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水煮红薯,从小院里迈着小短腿走了出来,对着他们扬声招呼道:“大志,小青,妈,吃饭了!”

然而,看到那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几乎是他们来到这个渔村后唯一指定主食、连吃了好多天的水煮红薯,沈青岳、沈清月甚至包括被喊“妈”的芊羽,三个人的脸色都不约而同地、极其同步地微微变了一变,胃里隐隐泛起一股条件反射般的、极其轻微的抵触感。

连续吃了好多天几乎没有任何调味、顿顿都是这玩意儿,即便是沈青岳这等曾经餐风饮露的仙帝,沈清月这种对物质需求极低的魔法少女,乃至芊羽这位啥都敢尝尝的上古仙兽,也都感觉自己的味蕾和胃部发出了强烈的、无声的抗议。

真是……快要吃吐了啊! 这幻境的伙食待遇,未免也太艰苦朴素了一点!

(简单说一下这本书,这本书基本上算是凉了,昨天更是只有7块钱,都写50万字还没起色,还不如我写的新书,太难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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