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天工山脉之巅。
那门被命名为“因果律裁决”的灭世巨炮，终于露出了它狰狞而完整的姿态。它不像任何修士认知中的法宝，更像是一座从神话中拔地而起的钢铁山峰，炮口幽深，仿佛能吞噬星辰。其巨大的基座深深扎根于山脉的灵脉节点之上，无数闪烁着蓝光的科学道纹如同呼吸般明灭，与整片大地连为一体。
“普罗米修斯”号，这艘昔日的科研舰，如今已经成了整个“虚空反制计划”的移动指挥要塞。它的主舰桥正下方，一个新开辟出的、戒备森严的舱室内，焕然一新的镇维塔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一座由高维稳定态合金铸造的基座上。
数十条粗大的能量管道和法则传导线路，如同巨蟒般缠绕着塔身，将其与舰船最深处的维度核心紧密相连。古老的禁忌法器，此刻成了这艘战争机器最关键的心脏瓣膜。
中央主控室。
气氛压抑得如同风暴来临前的海面。道统盟、天衍宗等各方势力的领袖，都通过远程阵法投影，将目光聚焦在此。他们的神情混杂着紧张、期盼，以及对未知力量的敬畏。
姜遥站在主控台的最中央，她身后，是严阵以待的师兄师姐们。
她没有看那些盟友的投影，只是平静地凝视着主光幕上那片来自归墟之眼深处的实时画面——那片由无数虚空生物构筑的，令人作呕的“侵略桥头堡”。
“‘虚空反制计划’，倒计时启动。”
姜遥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主控室的每一个角落，也传到了每一个盟友的耳中。她的声音里没有激动，没有紧张。
“三师姐，目标锁定。”
“交给我！”林溪一声脆响，整个人几乎扑在了自己面前的光幕上，双手化作残影。她那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猎人般的专注与兴奋。
“目标区域坐标确认！虚空生物法则聚合频率锁定在‘亥-774’频段！哈，找到了，这些丑东西的‘共振死穴’！小师妹，我已经把收音机调到它们的葬礼频道了！”
“很好。”姜遥点了点头，转向另一侧的谢渊，“四师兄，能源输出功率计算。”
“已完成。”谢渊推了推灵气眼镜，面前的数据流已经停止了刷新，只留下一个稳定而庞大的天文数字。“以维度核心百分之三点一的最大安全功率输出，经镇维塔进行一百二十倍法则增幅，能量逸散率低于万分之零点七。理论上，足以对目标区域造成不可逆的‘逻辑性’结构损伤。”
“收到。”姜遥深吸一口气，坐到了主控台前那张专属于她的总设计师座椅上。
她的双手，轻轻地放在了光幕两侧的控制阵盘上。
那一刻，她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不再是那个被师兄师姐宠爱的咸鱼小师妹，而是一位手握星辰生灭权柄的舰队总指挥。
“维度核心，能源注入开始！”
“镇维塔，法则增幅回路激活！”
“‘因果律裁决’，发射程序启动！”
随着她一道道冷静的指令下达，整艘“普罗米修斯”号，乃至整座天工山脉，都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
位于舰船下方的维度核心，那颗美轮美奂的法则聚合体，开始以一种特定的频率高速旋转。一道比太阳核心还要璀璨亿万倍的能量流，被精准地抽取出来，顺着粗大的管道，咆哮着涌向镇维塔。
嗡——！
镇维塔的九层塔身之上，古老的金色符文与新生的蓝色科学道纹同时亮起，交相辉映。那股狂暴的能量在塔内经过了一个复杂到极致的转化与增幅过程，从纯粹的“能量”，升华为了纯粹的“信息”与“秩序”。
山巅之上，“因果律裁决”那幽深的炮口中，没有凝聚出任何光亮。
只是在炮口前方的空间，开始出现水波般的剧烈扭曲。
洛清霜一袭白衣，静静地站在戒备森严的镇维塔舱室内，她闭着双眼，一手按在背后的古剑剑柄上。她像一座亘古不化的冰山，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隔绝在外。
当那股被增幅后的法则之力流经整个舱室时，她背后的古剑，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龙吟。
一道无形的剑意，从她身上弥漫开来，与那股即将喷薄而出的法则之力，产生了完美的共鸣。如果说，姜遥释放的是一股纯粹的“秩序”洪流，那么洛清霜的剑意，就为这股洪流赋予了无坚不摧的“锋锐”。
她的道，便是这枚炮弹的“破甲”属性。
主控室内，姜遥的手指，在光幕上按下了最后一个符文。
“发射！”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毁天灭地的光芒。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失去了声音。
天工山脉之巅，那门巨炮前方的空间，猛地向内一缩，然后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涟漪”，以一种超越了光速，超越了因果的速度，悍然射向天穹深处那片永恒的黑暗。
那道“涟漪”所过之处，空间法则被强行梳理、抚平，仿佛一位严谨的图书管理员，将一堆杂乱无章的书籍，瞬间归位到最正确的位置。
归墟之眼深处，虚空位面。
那座由无数扭曲血肉和阴影构筑的“桥头堡”，依旧在疯狂地扩张。亿万虚空生物，如同最狂热的信徒，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材料，遵循着某种来自高维的混乱意志，编织着这张通往凡尘界的死亡之网。
就在这时。
一道无形的“波”，降临了。
它没有温度，没有质量，它只是一段信息，一段纯粹的“秩序”逻辑。
当这段逻辑扫过这片混乱的“工地”时，灾难发生了。
一头如同山脉般巨大的、由无数怨魂和阴影缝合而成的虚空巨兽，正在卖力地用触手加固着一道空间裂隙。法则震荡波拂过它的瞬间，它的身体猛地一僵。构成它身体的那些混乱法则，像是遇到了最底层的“格式化”指令，瞬间崩溃。
那庞大的身躯，没有爆炸，没有燃烧，而是像沙子堆成的城堡被风吹过，从最基础的粒子层面开始，无声无息地消散、瓦解，化作了一片纯粹的、没有任何信息的虚无。
这样的场景，在这片广袤的“工地”上，成片成片地发生。
那些由扭曲灵气和混乱法则凝聚而成的虚空生物，在这种堪称“降维打击”的攻击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秩序”的违背。当绝对的“秩序”降临时，它们的存在就成了一个逻辑上的悖论，其结局，唯有被“抹除”。
“吼——！”
“是谁——！！”
从虚空更深处，传来数道充满了暴怒与不可思议的、跨越维度的精神咆哮。
几团庞大到无法形容的、比黑洞更加深邃的阴影——虚空大君的投影，试图用自身那浩瀚的混乱意志，去强行扭转、对抗这股法则震荡。
然而，经过镇维塔增幅，又融入了洛清霜“秩序之剑”的锋锐，这道法则震荡波的“逻辑强度”，远远超出了它们的想象。
它们的抵抗，就像试图用双手去阻挡一场海啸。混乱的意志与纯粹的秩序猛烈对撞，激起了亿万道细碎的空间裂痕，但那道震荡波，依旧坚定不移地横扫而过，将所过之处的一切“不合理”，尽数“格式化”。
“普罗米修斯”号，中央主控室。
主光幕上，代表着虚空生物的红色光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片大片地消失，仿佛被一块无形的橡皮擦，从星图上蛮横地抹去。
半晌之后，震荡波的能量耗尽，消散于虚空之中。
光幕上的那片“侵略桥头堡”，已经被硬生生啃掉了一大块，变得残缺不全，原本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此刻死寂一片，只剩下一些侥幸存活的虚空生物，在恐惧地、毫无目的地四散奔逃。
“成功了……”
“我的天……我们……成功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整个主控室，以及所有盟友的投影，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喜与欢呼！
陆元抱着他的账本玉简，嘴唇哆嗦着，他算了算这一炮耗费的资源，心疼得直抽抽，但脸上却笑开了花：“值了……太值了！再来十炮！不！一百炮！”
林溪则兴奋地跳了起来，一把抱住姜遥的胳膊：“小师妹！你看到了吗！炸了！全炸了！这比我以前干过的所有爆破加起来都过瘾！”
谢渊扶着眼镜，死死地盯着光幕上传回的分析数据，嘴里喃喃自语：“完美……简直是完美的法则应用……敌方生物对‘逻辑性武器’的抗性，几乎为零……”
姜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她通过舰船的内部通讯，轻声对镇维塔所在的舱室说了一句：“辛苦了，大师姐。”
片刻后，洛清霜那清冷的声音传来，只有一个字。
“嗯。”
但姜遥能听出，那平静的声线之下，也隐藏着如释重负的轻松。
天衍宗九千岁的老祖，看着那片残破的虚空工地，浑浊的老眼中，亮起了前所未有的精光。他站起身，对着姜遥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道可期！大道可期啊！”
他那苍老而激动的声音，代表了所有旧时代修士的心声。他们第一次真切地看到，面对那不可名状的虚空恐怖，他们不再只有悲壮的牺牲和无奈的退守。
他们，有了可以洞穿黑暗的利剑。
姜遥看着屏幕上那些惊慌失措、仿佛对这种“法则层面打击”产生了本能恐惧的虚空生物，她知道，这一炮的意义，远不止于此。
它不仅极大地延缓了敌人的入侵步伐，为“维度方舟”的建造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更重要的是，它向整个凡尘界，向所有挣扎求存的盟友证明了一件事——
高高在上的神明也好，来自异界的邪魔也罢，只要理解了世界的本质，掌握了宇宙的真理。
它们，也并非不可战胜。
“报告各单位。”姜遥站起身，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属于一个军迷看到新玩具成功试射后的狂热笑容，“‘虚空反制计划’第一阶段，圆满成功。现在，让我们回到原来的议题——继续造船！”
一场属于整个文明的，昂扬而自信的革命浪潮，在这一声贯穿天地的炮响之后，被彻底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