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东北角,着名的798艺术区。
这里曾经是庞大的国营工厂区,如今,那些包豪斯风格的旧厂房,被艺术家们改造成了画廊、工作室和特立独行的展厅,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混杂着铁锈、油彩和创作激情的独特味道。
伴随着一阵略带嘶哑的刹车声,一辆看起来饱经风霜的红色捷达,以一个极其潇洒的甩尾,停在了其中一栋旧厂房的门口。
驾驶座的车门“哐”的一声被推开,朴树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直接窜了出来。他怀里死死抱着那个文件夹,仿佛那是价值连城的传国玉玺,眼神里燃烧着一种朝圣般的狂热。
后座车门打开,许乘风不紧不慢的下了车。他完全无视了朴树那“快跟上”的杀人眼神,而是绕到另一侧,极其绅士的为万茜拉开了车门。
朴树看着这一幕,实在是没忍住,当场就炸了。
他指着许乘风,开始骂骂咧咧。
“我操,你小子有完没完?又不是没钱,自己买辆车会死啊?非得让我开我这破捷达,当你们俩的司机?”
许乘风扶着万茜下车,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回了一句:“急什么,亚东又跑不了。再说,你这车,有历史沉淀感,坐着踏实。”
“踏实个屁!”朴树气得直蹦,“赶紧的!晚一秒钟,灵感都跑了!”
万茜跟在许乘风身边,听着两位大神孩子气的斗嘴,又是好笑又是紧张。
她即将要见的,是张亚东。那个给王菲、朴树、许巍制作了无数经典专辑,被称为“内地第一制作人”的传奇人物。
而现在,这个传奇,正被另一个传奇催着,要为她录制小样。
这一切,都源于她身边的这个男人。
许乘风感受到她的紧张,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让她纷乱的心跳瞬间安定了下来。
“别怕。”他低声说,“今天,你就是女王。”
三人走进旧厂房改造的工作室。巨大的挑高空间,裸露的管道和水泥墙,挂着几幅巨大的、色彩浓烈的抽象画。一股混合着设备、旧书和淡淡烟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一个被玻璃墙隔开的巨大控制室里,一个穿着简单白t恤,留着标志性中长发的男人,正靠在一张巨大的调音台上,懒洋洋的喝着咖啡。他的气质慵懒而文艺,眼神深邃,仿佛能洞悉一切。
正是张亚东。
看到他们进来,张亚东放下咖啡杯,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略带嘲讽的笑容。
“哟,朴师傅,什么歌啊,值得你把我下午的预约给搅黄了?我可跟人说好了,是你朴树的面子,这笔账,记你头上了啊。”
朴树压根没理会他的调侃,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调音台前,将怀里的文件夹,“啪”的一声,拍在上面。
“废话少说,看货!”
张亚东挑了挑眉,目光从朴树激动的脸上,转向了许乘风,最后,落在了被许乘风牵着的万茜身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玩味。
他慢条斯理的拿起文件夹,抽出了第一首歌《默》。
录音棚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朴树像一头焦躁的狮子,在旁边来回踱步。
万茜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只有许乘风,依旧气定神闲。他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个跟自己一面之缘的顶级录音棚,那轻松的样子,仿佛他拿出来的,只是几张随手涂鸦的废纸。
张亚东看的速度比朴树还慢。
他的手指,没有敲击桌面,而是在巨大的调音台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推子和旋钮上,虚空滑动着。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些音符,将如何在他的手中,被编织成一场华丽而盛大的听觉风暴。
当他看完第一首,又拿起第二首《dream It possible》时,他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是一种猎人看到绝世猎物的渴望。
他放下曲谱,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盯着许乘风。
良久,他吐出一口烟圈,用一种慵懒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老许,你小子……”
“要捅破天了。”
他转向万茜,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那目光,像是在审视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嗓子怎么样?开过嗓没?”他问。
万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行。”张亚东打了个响指,对着控制室外间喊道,“小刘!清场!把设备给我打开!今天,咱们玩点大的!”
他站起身,走到朴树身边,两人对视一眼,多年的默契在这一刻无需多言。
“这编曲,我有个想法……”
“不行,你那套太软了,得燥起来!”
“你懂个屁!这歌的精髓是骨子里的骚,不是表面的炸!”
两个华语乐坛的顶尖大神,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为了一段编曲,旁若无人的争执了起来。
许乘风笑着走到万茜身边,指了指那个被玻璃隔开的录音间。
“去吧,你的战场。”
万茜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门。
当她站在那支顶级的纽曼U87话筒前,戴上监听耳机,看着外面那两个为了她的歌而争得面红耳赤的男人,又看着玻璃窗外,那个对她投来鼓励目光的男人。
她知道。
一个属于她的时代,即将在今天,拉开序幕。
……
与此同时,一辆风尘仆仆的别克商务车,正行驶在通往京城后海的路上。
车里,宁浩和邢爱娜,黄渤、段奕宏、张颂文、王宝强、吴京七人,瘫在座椅上,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模样。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几个月后期机房生活留下的、特有的菜色,眼窝深陷,胡子拉碴。
但他们的眼神,却异常明亮,闪烁着一种大功告成后的亢奋。
傍晚,后海胡同口。
车门“哗啦”一声被拉开,宁浩第一个从车上跳了下来。他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胡子拉碴,身上那件皱巴巴的t恤散发着一股机房特有的、混合着泡面和汗水的味道。
但他整个人却异常亢奋,张开双臂,对着京城灰蒙蒙的天空,深吸了一大口气。
“我操,终于回来了!”宁浩扯着嗓子大吼,感觉自己像是蹲了几年大牢终于刑满释放,“感觉京城的空气,都他娘的是甜的!”
紧接着,黄渤、吴京、段奕宏、张颂文、王宝强,一个个都从车里钻了出来,个个形象邋遢,神情萎靡,但眼神里都闪烁着一种大功告成后的亢奋光芒。
“可不是嘛!”黄渤也瘫在一旁,有气无力的附和,“厦门舒服是舒服,但是那热带风暴刮起来,天天困在酒店,真不是人待的。我现在闻到泡面的味儿就想吐。”
“等会儿回了院子,必须让老许给咱们整顿好的!”吴京一想到栖息地,精神头立马就上来了,“他那口茶,他那坛子肉,老子想了几个月了!”
“还有他那把破摇椅!”黄渤也来了劲,“这次回去,我必须先抢了!谁也别跟我争!”
在他们心里,栖息地,尤其是许乘风,就是他们的定海神针。无论在外面受了多少苦,只要一回到那个院子,看到那个懒洋洋躺在摇椅上,对他们爱答不理,扫把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的许乘风,所有的疲惫和委屈,就都能烟消云散。
邢爱娜最后一个下车,看着这群活宝,无奈的摇了摇头。
宁浩一马当先,根本顾不上拿行李,一把推开栖息地那扇熟悉的木门,摆好了接受兄弟们欢呼和拥抱的姿势,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呐喊。
“我——宁浩——回来啦!”
然而,想象中的热闹场面并没有出现。
酒吧里,空无一人。
只有吧台后面,秦芳正撑着脑袋,钓鱼似的打着瞌睡。
“我操?人呢?”宁浩傻眼了。
秦芳被他一嗓子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茫然的看了他们一眼。
“浩哥?渤哥?京哥?你们回来啦?”
“风哥呢?”宁浩嚷嚷道,“我们这帮大功臣回来了,怎么连个迎接的都没有?”
秦芳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的指了指外面,“哦,风哥他不在,跟茜茜去录音棚了。”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改变了整个院子气场的重磅消息。
“哦对了,茜茜现在已经是风哥的女朋友了。”
说完,她脑袋一歪,似乎又睡了过去。
整个栖息地的前厅,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刚刚还吵吵嚷嚷的一群大老爷们,此刻像是被集体施了定身咒,一个个保持着各种奇怪的姿势,彻底石化了。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黄渤,他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我就说!我就说风哥看茜茜那眼神绝对不对劲!好家伙,真让他给拿下了!”
宁浩则是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在他心中,那个扫把倒了都懒得扶一下,对全世界都漠不关心的风哥形象,在这一刻,“咔嚓”一声,彻底崩塌了。
段奕宏和张颂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欣慰和果然如此的笑容,默默在心底为自己的兄弟送上了恭喜。
王宝强还是一脸憨厚,只是挠着头,嘿嘿的傻乐。
反应最夸张的是吴京,他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半天都合不拢,满脸的难以置信。
“行了,我先回屋休息了,懒得跟你们这帮幼稚鬼闹。”邢爱娜看了一眼这群活宝,淡定的从宁浩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箱,径直走向了后院的房间。
剩下的六个男人,在原地消化了这个消息半天,最后由宁浩一锤定音。
“不行!这事儿没完!咱们得等着,我倒要看看,谈了恋爱的许乘风,到底变成了什么妖魔鬼怪!”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六个大男人在前厅里喝着啤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眼睛却时不时的往门口瞟。
终于,朴树开着车将许乘风和万茜送回来了,说好明天的时间就走了。
六人立刻噤声,鬼鬼祟祟的躲在吧台和卡座的阴影里,探头探脑的往外看。
车门打开,他们看到了让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许乘风先下了车,然后绕到另一边,极其绅士的为万茜拉开了车门。他牵着万茜的手,两人并肩走着,脸上都挂着轻松愉快的笑容,正低声说着什么。
月光下,那画面美好得像一幅画,但看在六个兄弟眼里,却像是看到了哥斯拉在跳天鹅舞。
这……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许乘风吗?
那个走路带风,眼神疏离,浑身散发着“滚远点”气息的男人呢?
眼前这个满脸宠溺,浑身散发着恋爱酸臭味的家伙是谁?!
六人第二次集体石化。
许乘风和万茜说笑着推门而入,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劲。
“嗯?你们这帮家伙什么时候回来的?”许乘风看着从阴影里一个个站起来的兄弟,有些意外。
然而,回答他的,是宁浩一声悲愤交加的怒吼。
他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指着许乘风,摆出一副捉妖道士的架势,用一种充满了戏剧张力的声音,厉声喝道:
“呔!你这妖孽!快从我风哥的身体里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把万茜都给喊懵了。
倒是邢爱娜听到动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了一眼这阵仗,无奈的摇了摇头,走过去拉住万茜的手。
“茜茜,走,咱们回屋说悄悄话,不理这群闹腾的幼稚鬼。”
院子里,瞬间只剩下了许乘风和那六个虎视眈眈的“兄弟”。
许乘风看着宁浩那副浮夸的演技,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这帮孙子是想干嘛。他满头黑线,非但没怂,反而被激起了久违的玩心。
他将手里那个装着曲谱的牛皮纸档案袋,慢条斯理的卷成一个结实的纸棍,在手心掂了掂。
然后,他嘴角一咧,露出了一个让宁浩感到毛骨悚然的笑容。
“妈的,”许乘风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危险的气息,“老子今天就要替天行道,清理门户!”
他猛地一个箭步上前,手中的纸棍高高扬起,对着宁浩的脑袋就挥了过去。
“宁大脑袋!吃老子一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