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葡萄糖溶液滴落的声音，在死寂的病房里被无限放大，清晰得如同冰锥凿击耳骨。程野瘫在冰冷的病床上，身体因为高烧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每一次细微的痉挛都牵扯着胸前那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带来一阵阵闷钝的、如同被烧红烙铁反复烫灼的剧痛。汗水早已浸透了他单薄的病号服，紧贴在滚烫的皮肤上，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消毒水苦涩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那是渗入绷带的奶茶污渍，混合着新鲜血液，在高温下蒸腾出的、属于“罪证”的气味。
高烧像一场无声的山火，在他体内熊熊燃烧。视野模糊不清，天花板惨白的灯光晕开成一片刺眼的光斑，如同融化在热浪里的雪。耳边是持续不断的嗡鸣，盖过了心电监护仪规律的“嘀嘀”声，也盖过了走廊里隐约传来的、属于另一个病房的、撕心裂肺的哭喊。
另一个病房…
撕心裂肺的哭喊…
程野的心脏猛地一缩！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紧！痛得他几乎窒息！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他的喉咙！勒得他无法呼吸！
是她！
是许瞳！
她在哭！
她在喊疼！
幻肢痛…很厉害…护士说…一直在哭…喊疼…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如同从灵魂深处撕裂出来的、混合着巨大痛苦和崩溃的嘶吼，猛地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猛地弓起身！动作牵动胸前伤口！剧痛让他眼前猛地一黑！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那只完好的左手，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毁灭性的冲动，狠狠抓向胸前那片被厚厚绷带包裹的伤口！
“奶茶…奶茶…奶茶——！！！”他嘶吼着！声音嘶哑破裂，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被彻底逼疯的绝望！指甲隔着绷带狠狠抠挖着翻卷的皮肉！仿佛要将那片深褐色的、渗入血肉的污渍，连同那个刻骨铭心的“欠”字，硬生生抠出来！撕碎！碾烂！
“程野！住手——！！！”护士惊恐的尖叫声在门口炸响！她如同离弦之箭般冲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脸色惨白的护工！
护士和护工如同饿虎扑食般扑上来！死死按住了他疯狂挥舞的手臂！将他死死钉在冰冷的病床上！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巨大的疯狂和绝望如同高压电流般驱动着他垂死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蛮力！他歇斯底里地挣扎着！嘶吼着！身体如同被激怒的困兽般剧烈扭动！鲜血从他胸前撕裂的伤口里更加汹涌地涌出！瞬间洇透了洁白的绷带！染红了护士浅绿色的制服！染红了护工深蓝色的工作服！
“放开我！放开我——！！！”他嘶吼着！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被彻底剥光的羞耻！“脏！太脏了！她嫌我脏——！！！奶茶！奶茶！都怪我——！！！”
“按住他！快！注射镇静剂！快——！！！”护士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惧！她死死按住他胸前那片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温热的、粘稠的血液瞬间浸透了她的掌心！带来一阵滑腻的、令人作呕的触感！“高烧40度！伤口感染！再动就完了——！！！”
冰冷的针尖再次刺破皮肤！冰凉的液体如同高压水流般迅速注入血管！剂量远超之前！
一股更加沉重、更加无法抗拒的麻木感如同冰冷的铅水，瞬间灌满了四肢百骸！淹没了所有的神经末梢！强行冻结了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绝望的嘶吼！程野挣扎的力道如同被瞬间抽干！赤红的眼睛里，翻腾的惊涛骇浪一点点被强行凝固、冻结，最终化为一片空洞的、死寂的茫然！只有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细微抽搐着，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的青蛙。
他被死死按在床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灼烧般的剧痛。护士迅速清理着他胸前那片狼藉不堪的伤口，动作麻利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消毒、止血、重新缝合、包扎。冰冷的针尖刺破皮肤。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沉重的麻木感如同浓稠的墨汁，迅速扩散，将他摇摇欲坠的意识拖向更深、更黑暗的深渊。
黑暗。浓稠的、冰冷的黑暗。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虚无。像沉入万米深的海底，被巨大的水压碾碎每一寸骨头，挤干每一丝空气。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浓稠的黑暗中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
程野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模糊不清，如同蒙着一层厚重的水汽。过了好几秒，才勉强聚焦。
惨白的天花板。刺眼的日光灯管发出“滋滋”的微响。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更加浓重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息。还是那间病房。
窗外，天色依旧阴沉得如同凝固的铅块。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鳞次栉比的、模糊不清的建筑物轮廓上。没有风。没有雪。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像一张巨大的、冰冷的裹尸布，覆盖着整个世界。
“嘀…嘀…嘀…”
那规律的、冰冷的电子音，依旧清晰地从走廊方向传来。像一把冰冷的锉刀，持续不断地锉磨着他脆弱的神经。
瞳瞳…
她…怎么样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身体却像被灌满了沉重的铅水，动弹不得！只有那只完好的左手，极其轻微地、无力地动了一下。
病房里空无一人。护士和护工都不在。只有墙角那个蓝色的医疗废物桶，静静地立在那里。桶盖紧闭着，像一个沉默的、吞噬一切的黑色洞口。
他的债…
他的罪…
那个“欠”字…
就在那里面…
被当成垃圾…
扔掉了…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剧痛、荒谬和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深不见底的茫然，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目光落在自己胸前那片刺目的、深褐色的奶茶污渍上。
污渍的边缘，被护士用力擦拭得有些模糊、晕开。布料被撕裂了一道细小的口子，露出里面带着毛刺的、深褐色的纤维。那片深褐色，如同一个丑陋的、永不愈合的伤疤，深深地烙印在布料上，也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洗不掉了…
永远…洗不掉了…
他的目光，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移向窗外那片灰蒙蒙的、死寂的天空。
就在这时——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护士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新的、透明的塑料杯，里面盛着半杯清澈透明的液体——葡萄糖溶液。杯口袅袅升腾着微弱的白色雾气。她身后跟着一个护工，推着一辆小型治疗车，车上放着一个不锈钢弯盘，里面盛着生理盐水、棉球和新的敷料。
护士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地将葡萄糖杯子放在床头柜上，离他那只完好的左手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杯壁上迅速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缓缓滑落，在柜面上留下几道蜿蜒的水痕。然后，她走到床边，动作轻柔地掀开盖在他胸前的薄被。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腥、消毒水和甜腻奶茶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高烧让他的皮肤滚烫，胸前那片被包扎好的伤口周围，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带着灰败感的潮红色，微微肿胀。绷带边缘，暗红色的血污洇透出来，边缘晕开一圈深色的湿痕。
护士戴上无菌手套，动作极其轻柔地解开绷带固定扣。一层层剥离缠绕的纱布。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拆解一件价值连城、却布满裂痕的古董瓷器。
露出的伤口，比之前更加狰狞可怖。翻卷的皮肉边缘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带着灰败感的暗红色，深可见骨的裂口深处，惨白的骨膜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新鲜的血液还在极其缓慢地从裂口深处渗出，沿着掌纹的沟壑蜿蜒流淌，汇聚在伤口最低洼处，形成一小汪粘稠的、暗红与褐色交织的污浊液体——那是他的血，混合着渗入的奶茶污渍。那片深褐色的污渍，如同肮脏的苔藓，顽固地附着在翻卷的皮肉边缘和撕裂的布料纤维深处，在惨白的灯光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腻与铁锈混合的气息。
护士的眉头紧紧皱起。她拿起镊子，夹起一个浸满生理盐水的棉球。冰冷的、透明的生理盐水，在灯光下折射出清澈的光泽。
“清洗伤口。”护士的声音平板无波，带着职业性的冷静，“会有点疼。”
程野毫无反应。他的目光空洞地钉在天花板上，仿佛那具身体不是他的。
护士的动作极其轻柔。冰冷的棉球触碰到翻卷的皮肉边缘。生理盐水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冲刷着伤口深处粘稠的血污和那顽固的褐色污渍！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冷水浇在烧红烙铁上的声响！
一股尖锐的、如同冰针扎刺般的剧痛瞬间窜遍全身！程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剧烈颤抖了一下！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但更尖锐的痛，来自灵魂深处！
就在冰冷的生理盐水冲刷伤口的瞬间——
“啊——！！！奶茶——！！！”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混合着巨大痛苦和彻底崩溃的尖啸，如同淬毒的冰锥，猛地刺穿了病房厚重的墙壁！清晰无比地、狠狠凿进了程野的耳膜！凿穿了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是她！
是许瞳！
她在隔壁病房！
她在喊奶茶！
“奶茶——！！！奶茶——！！！”
那声音撕心裂肺！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被彻底撕裂的绝望！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绝望！像濒死的野兽最后的哀嚎！像灵魂被硬生生扯碎的悲鸣！
程野的心脏骤然停跳！瞳孔瞬间收缩到极致！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得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剥光的羞耻，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胸腔里沉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
护士的动作猛地一僵！夹着棉球的镊子停在半空！冰冷的生理盐水顺着棉球滴落，砸在程野滚烫的胸口伤口边缘，溅开一小片冰冷的水花！她猛地转头！目光惊骇地望向病房门口的方向！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奶茶——！！！疼——！！！好疼——！！！”
许瞳的哭喊声更加凄厉！更加绝望！伴随着身体猛烈撞击床板的“砰砰”闷响！像垂死的困兽在做最后的挣扎！
“按住她！快按住她！”隔壁病房传来护士惊恐的尖叫和杂乱的脚步声！“镇静剂！加大剂量——！！！”
“奶茶——！！！奶茶——！！！”
那声音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程野的太阳穴！搅动着他的脑浆！烧灼着他的神经！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护士脸上！瞳孔深处翻涌着巨大的疯狂、绝望和一种被彻底逼到绝境的哀求！
“她…她在喊…奶茶…”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巨大的哽咽和无法言说的恐惧，“…疼…她在喊疼…奶茶…奶茶…”
护士看着他眼中那股近乎实质化的痛苦和绝望，眼神复杂地闪过一丝不忍。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幻肢痛…很厉害…可能…可能触发了…某些…记忆碎片…”
记忆碎片…
奶茶…
触发了记忆碎片…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剧痛、荒谬和一种被彻底颠覆的茫然，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猛地摇头！动作剧烈得牵扯着胸前伤口！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鲜血瞬间洇透了新换的敷料！
“不…不可能…她忘了…她忘了…”他嘶哑地吼着，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逼疯的狂怒！“假的…骗我…你们骗我——！！！”
“是真的！”护士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尖锐，穿透他癫狂的嘶吼！“她喊的是奶茶的味道！不是杯子！不是欠字！是味道！甜腻的…带着香精的…奶茶的味道！她说…好甜…好疼…手臂…好疼——！！！”
奶茶的味道…
甜腻的…带着香精的…
好甜…
好疼…
手臂…好疼…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程野摇摇欲坠的意识深处！痛得他五脏六腑都蜷缩起来！喉咙深处涌上浓重的血腥味！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剥夺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攫住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如同从灵魂深处撕裂出来的、混合着巨大痛苦和崩溃的嘶吼，猛地从程野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猛地抬起那只完好的左手！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毁灭性的冲动，狠狠抓向床头柜上那个新的、透明的塑料杯！
“哗啦——！”
杯子被他猛地扫落！清澈透明的葡萄糖溶液泼洒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狠狠浇在他胸前那片刚刚被生理盐水冲洗过的、狰狞的伤口上！
“嗤…嗤…嗤…”
一连串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冷水浇在烧红烙铁上的声响！
冰冷的、透明的葡萄糖溶液，混合着冰冷的生理盐水，混合着温热的、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鲜血，瞬间交融在一起！在深褐色的污渍上疯狂冲刷！晕开一片更加浑浊的、粘稠的、散发着甜腻、血腥与消毒水混合气息的污秽！水珠顺着破口滚落，滴落在冰冷的床单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程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迹和汗渍，狼狈地冲刷而下！他死死盯着胸前那片被两种冰冷液体疯狂冲刷、变得更加狼藉不堪的污渍！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
洗不掉了…
雪盖不住…
水洗不掉…
杯子砸碎了…
也洗不掉了…
永远…洗不掉了…
护士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一块新的纱布，蘸了更多的生理盐水，极其轻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他胸前那片被葡萄糖和生理盐水浸泡的、狼藉不堪的污渍。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擦拭一件价值连城的、却布满裂痕的古董瓷器。
冰冷的生理盐水持续不断地冲刷着伤口。深褐色的奶茶污渍在双重液体的浸泡和冲刷下，颜色似乎变浅了一些，边缘晕开，变得更加模糊。但那片深褐色的印记，却如同烙印般，顽固地渗透在布料的纤维深处，无法去除。
洗不掉了…
永远…洗不掉了…
护士的动作没有停。她极其轻柔地擦拭着。一遍。又一遍。冰冷的液体带走表面的污秽，却无法触及那渗入纤维深处的烙印。
隔壁病房里，许瞳凄厉的哭喊声渐渐微弱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如同濒死般的呜咽。镇静剂起作用了。她睡着了。或者说…被强行拖入了那片白茫茫的遗忘里。
“奶茶…奶茶…”程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巨大的哽咽和无法言说的恐惧，“…甜…好甜…疼…好疼…”
护士的动作猛地一顿！夹着棉球的镊子停在半空！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程野那双布满血丝、充满巨大痛苦和一种近乎魔怔的茫然的眼睛。他的嘴唇微微翕动着，无意识地重复着隔壁病房里许瞳的呓语。
“甜…好甜…疼…好疼…”
护士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到极致的平静：“…有些味道…渗进去了…就…洗不掉了…”
渗进去了…
就洗不掉了…
程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不是痛。是一种…更深层的、如同灵魂被触碰的悸动。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目光落在自己胸前那片被反复冲刷、却依旧顽固存在的深褐色印记上。
渗进去了…
洗不掉了…
护士终于停止了擦拭。她看着那片依旧顽固存在的深褐色印记，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挫败感和一种…冰冷的无奈。她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新的敷料，覆盖住那片狼藉的伤口，然后用新的绷带一圈圈缠绕、固定。动作轻柔而专业。绷带缠绕的“沙沙”声，在死寂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好了。”护士直起身，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伤口…不能再碰水了…感染风险很高…”
程野没有回应。他的目光依旧空洞地钉在胸前那片新包扎好的绷带上。绷带下，是那道狰狞的伤口。是那片洗不掉的奶茶污渍。是那个刻骨铭心的“欠”字。是渗入他血肉和灵魂的…罪证。
护士看了他一眼，端起托盘，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程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巨大的哽咽和无法言说的恐惧，“…她…她还会…喊奶茶吗…”
护士的脚步猛地一顿！身体僵硬在原地！她缓缓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着程野那双充满巨大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执拗的眼睛。她沉默了几秒钟，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知道。”
不知道…
程野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如同沉重的铅块，瞬间将他彻底压垮！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护士看着他这副彻底被摧毁的模样，眼神复杂地闪过一丝不忍。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到极致的平静：“…葡萄糖…趁热喝…补充能量…”
说完，她端着托盘，脚步无声地离开了病房。
门被轻轻带上。
病房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那规律的、冰冷的“嘀…嘀…”声，依旧清晰而固执地响着。
程野瘫在病床上，身体因为高烧和巨大的绝望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迹、汗渍和葡萄糖溶液的湿痕，狼狈地冲刷而下！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个新的、透明的塑料杯上。
澄澈透明的葡萄糖溶液。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如同无声的泪滴。
透明…
干净…
冰冷…
像她…空白的记忆…
像…遗忘…
他的目光，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移向自己胸前那片被包扎好的、洇透鲜血的绷带上。
绷带下，是那片洗不掉的奶茶污渍。
是那道狰狞的伤口。
是那个刻骨铭心的“欠”字。
是渗入他血肉和灵魂的…罪证。
洗不掉了…
永远…洗不掉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那只完好的左手。指尖颤抖着，带着一种巨大的、近乎虔诚的迟疑和一种被彻底玷污的绝望，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触碰到了那个透明的塑料杯壁。
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的皮肤，瞬间传递到神经末梢。
像遗忘的温度。
他端起杯子。杯壁上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杯口凑到干裂的唇边。
澄澈透明的液体，带着一丝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的甜味，滑入口腔。冰凉。滑过灼烧的喉咙。流入滚烫的胃里。
像一片新雪，落入滚烫的岩浆。
瞬间蒸发。
不留痕迹。
他闭上眼睛。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滴落在透明的液体里，晕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嘀嗒…嘀嗒…”
葡萄糖溶液滴落的声音，在死寂的病房里，清晰得如同丧钟的秒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