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一声漫长、单调、毫无起伏的电子长音,如同宣告世界末日的丧钟,猛地撕裂了急救室死寂的空气!那声音穿透厚重的自动门,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楚乔阳的耳膜深处!
他蜷缩在墙角呕吐的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翻涌的酸腐液体瞬间卡在喉管中央,灼烧般的刺痛感被这声穿透灵魂的死亡长鸣彻底冻结!他维持着弯腰干呕的姿势,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皮囊,僵死在那里。只有眼珠,在涣散的瞳孔深处,爆开一片惊骇欲绝的血色!
急救室门楣上那盏象征着安全、象征着希望的绿灯,就在这声宣告死亡的电子长音中,无声地亮起!惨绿的光线冰冷地泼洒下来,覆盖在门口几张因极度震惊而彻底扭曲的脸上,映出一片死寂的惨白!
沐母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当胸击中!她一直挺得笔直、如同冰雕般的脊梁骨,在那声长音响起、绿灯亮起的瞬间,猛地向后一折!整个人像一根被拦腰斩断的旗杆,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高跟鞋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喉咙里只挤出半声短促到变调的、如同气管被瞬间掐断的“呃——!” 就被紧随其后的沐父死死架住!沐父的脸色在绿灯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死人般的青灰,他架住妻子的手臂肌肉虬结,指节捏得发白,牙关死死咬紧,腮帮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那双精于世故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如同黑洞般吞噬一切的绝望和茫然!
楚父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他猛地向前踉跄一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那扇缓缓滑开的银色大门,浑浊的眼球里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惊骇!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住旁边冰冷的墙壁,布满老茧的手掌却只是在光滑的墙面上徒劳地抓挠了一下,留下几道模糊的指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门开了。
浓烈的血腥味、消毒水的苦涩、烧灼组织的焦糊气息、以及某种更深层的、类似内脏暴露在空气中特有的、带着金属腥气的冰冷味道,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门内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整个走廊!那气味浓烈得令人窒息,带着一种宣告生命终结的、不容置疑的死亡气息!
穿着绿色手术服、戴着口罩的医生率先走了出来。他的脚步异常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粘稠的泥沼里。手术帽的边缘被汗水浸透,深色的汗渍洇染开来。他露在口罩上方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神疲惫而空洞,像两口被彻底抽干了所有希望的枯井。他手里捏着一张打印纸,纸张边缘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微微颤抖着。
他的目光扫过门口几张如同被石化般的脸,最终落在被沐父死死架住、身体仍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的沐母身上。医生的嘴唇在口罩下极其艰难地翕动了一下,仿佛要说出那个词需要耗尽他毕生的力气。他沉默了几秒,那几秒钟的寂静,如同被无限拉长的、令人疯狂的酷刑。
终于,他极其缓慢地、极其沉重地,摘下了沾着零星血点的口罩。
“家属……”医生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皮,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和无法掩饰的沉痛,“……我们尽力了。”
“病人……沐诗婷……在抢救过程中……突发多器官衰竭……心脏……停跳……经全力抢救……无效……”
“于……凌晨……三点十七分……宣布……临床死亡。”
“临床死亡”四个字,如同四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走廊里最后一点稀薄的空气!也凿穿了楚乔阳那早已摇摇欲坠的世界!
“不……不!!!”沐母的喉咙里猛地爆发出一种完全不似人声的、如同濒死野兽被活生生剥皮剔骨般的凄厉惨嚎!那声音尖锐、扭曲、充满了撕裂灵魂的绝望!她猛地挣脱了沐父的钳制,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像一头彻底疯狂的母兽,不顾一切地扑向那扇敞开的、涌出死亡气息的大门!“诗婷!我的诗婷啊——!!!”
“拦住她!”医生急促地低喝一声!旁边待命的护士立刻上前,死死抱住沐母疯狂挣扎的身体!沐母的双手在空中绝望地抓挠着,精心修饰的指甲在护士的手臂上划出血痕!她的头疯狂地左右甩动,散乱的头发黏在涕泪横流的脸上,发出歇斯底里的、毫无意义的哭嚎和尖叫:“放开我!放开!让我进去!我的女儿!我的诗婷啊——!!”
沐父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他猛地伸出手,死死抓住门框冰冷的金属边缘,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他死死盯着门内那片被无影灯照得惨白、如同地狱入口般的空间,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汹涌地从他那双瞬间失去所有神采的眼睛里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楚父僵立在原地,如同被彻底抽走了魂魄。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睁着,瞳孔深处映着那盏刺目的绿灯,却没有任何焦点。他微微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抽噎声。他下意识地抬起手,似乎想去扶住什么,那只布满油污和老茧的手却只是在空中徒劳地抓握了一下,最终无力地垂落下来。他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佝偻着背,缓缓地、无声地滑坐在地板上,后背重重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那片混乱和绝望,仿佛一尊瞬间被风化的石像。
楚乔阳依旧维持着那个弯腰干呕的姿势,僵死在墙角。那声宣告死亡的电子长音和医生那句“临床死亡”,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了他的耳膜,直接烙印在他大脑最深处!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被彻底抽干,又在下一秒被灌满了滚烫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岩浆!眼前的世界开始疯狂地旋转、扭曲、崩塌!所有的声音——沐母撕心裂肺的哭嚎、护士的劝阻、仪器的嗡鸣——都变成了遥远而模糊的背景噪音,被一种尖锐到刺破耳膜的、持续不断的耳鸣所取代!
他猛地抬起头!
涣散的瞳孔瞬间聚焦!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扇敞开的、如同地狱之门的入口!
就在那门内!在那片被无影灯照得惨白刺眼的光域边缘!一张覆着白色手术单的平车正被缓缓推出来!手术单上浸染着大片大片刺目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迹!那血迹的形状狰狞而诡异,如同地狱之花绽放的图案!
而在那被血污浸透的手术单边缘!
就在靠近推车护士手套的位置!
几颗极其微小、半透明的、边缘带着凝固扭曲痕迹的淡黄色碎粒!
如同凝固的、带着诅咒的糖霜!
它们就那样死死地、顽强地粘附在污秽的手术单边缘!粘在那片象征着生命彻底终结的、暗红色的死亡标记上!
在无影灯冰冷惨白的光线下,那些淡黄色的碎粒,反射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劣质糖果融化后又重新凝固的、诡异而刺眼的光泽!
楚乔阳的视线死死钉在那几颗碎粒上!它们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他的眼球!捅进他的心脏!捅进他灵魂最深处!
“呃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如同野兽被活生生撕裂喉管般的惨嚎,猛地从楚乔阳紧咬的牙关里爆发出来!那不是痛呼,不是悲鸣,是灵魂被彻底碾碎、世界在眼前轰然崩塌时发出的、最原始、最绝望的嘶吼!
他猛地从墙角弹起!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像一颗失控的炮弹,不顾一切地撞开挡在身前的护士和混乱的人群,直扑向那张被死亡气息笼罩的平车!
“诗婷——!!!”
他的嘶吼带着血沫和绝望的腥气!双手疯狂地抓向那张覆满血污的手术单!他要撕开它!他要看看她!他不信!他不信那里面躺着的是她!他不信那盏绿灯亮起的时候,她的心跳却永远停在了那里!
“拦住他!快拦住他!”医生惊恐的喊叫在混乱中响起!
几个男护工和闻声赶来的保安立刻扑了上来!数只强壮的手臂如同铁钳般死死箍住了楚乔阳疯狂挣扎的身体!将他狠狠按倒在冰冷、沾满他刚才呕吐污物的地砖上!
“放开我!放开我!!!”楚乔阳目眦欲裂!血红的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身体在数人的压制下如同濒死的困兽般剧烈地扭动、挣扎!额角青筋暴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角溢出带着血丝的涎水!他拼命地抬起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张越来越近的平车,盯着手术单边缘那几颗在挣扎晃动中依旧清晰可见的、反射着冰冷光泽的淡黄色碎粒!
“让我看看她!让我看看她啊——!!!”他的声音嘶哑变形,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绝望和哀求!
平车被护士迅速推离门口,推向走廊深处那片象征着终结的、冰冷的阴影。手术单边缘的淡黄色碎粒在颠簸中轻轻颤动,如同无声的嘲弄。
楚乔阳的身体在数人的压制下,徒劳地、绝望地向前伸着,手指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疯狂地抓挠着,指甲崩裂,在塑胶地垫上留下数道带着血痕的、深深的划痕。他死死盯着那远去的平车,喉咙里爆发出最后一声如同泣血般的、不成调的哀鸣,随即身体猛地一软,所有的挣扎和力气都在瞬间被彻底抽空。
他像一滩彻底融化的烂泥,瘫软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脸贴着那滩混合着自己胃液和血丝的呕吐物,一动不动。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证明着这具躯壳里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命气息。
而那盏象征着抢救结束的绿灯,依旧在急救室的门楣上方,无声地、冰冷地亮着。
惨绿的光芒,如同墓地的磷火,幽幽地笼罩着走廊里这片人间地狱般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