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十娘》分为Ab两组，就这样有条不紊地在唐园拍摄了下去。
侯森源本性不改，苛刻依旧，沈北乔亲眼看着他让刘福荣摔了十多次杯子，被扫走的碎瓷片都快堆成小山，侯森源却眉头都没松一下。
这让沈北乔暗暗咂舌。
其他演员过得不易，身为女主角的沈北乔自然更是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按照公告表上她应该每天晚上六点前就能收工，但实际上一连很多天都是接近凌晨收工。
刀锋偏了，袖口扬起来不飘逸，珠帘晃得不合时宜……
任何细微之处都可能成为NG的理由，让沈北乔在镜头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香江资本财大气粗，侯森源也浑不在意用了多少镜头，秉持着“宁肯错拍三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拉着所有演员往死里拍。
沈北乔第二天又要赶大早化妆，这样算下来一天可能就睡了三四个小时。
好在磨人归磨人，拍摄进度还是在按表上走。
唐园的戏份基本上算完工了，高强度同甘共苦的日子，也让剧组上下培养出了一份难得的革命情谊。
“再也不接他的戏了。”刘福荣举起了啤酒对着大家开着玩笑。
这晚难得收工早，又恰逢几位演员唐园戏份杀青。
剧组便良心发现包下了影视城附近一家常去的火锅店聚餐，既做欢送，也是犒劳。
热腾腾的铜锅咕嘟冒泡，辛辣的香气混合着冰镇啤酒的麦芽气息弥漫开来，驱散了连日的疲惫。
几杯啤酒下肚，气氛很快活络起来，刘福荣看了看侯森源，率先“发难”。
“就是，这次杀青后我估计要歇个大半年。”顾宏军马上跟上，“我这一把老骨头，真是被折腾死了。”
顾宏军刚进组的体重是78KG，被戏磨得只剩73KG，脸都小了一圈。
侯森源却觉得这会影响观众看戏时的连贯性，又让他快速增重，没把五旬老人折磨死。
在剧组里，沈北乔常常能捕捉到顾宏军一脸菜色往嘴里塞各种高热量食物。
几个资历老的演员你一言我一语，沈北乔就带着笑坐在一旁没说话。
侯森源坐在刘福荣的左边，闻言他脸上非但没有丝毫不悦，只是摇了摇头。
他顺手拿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一副随你们怎么说的淡定模样。
“不过我俩算是熬出头了！”顾宏军又笑嘻嘻地看着一旁的陈瑾，语气轻快。
旋即又想到什么似的，望向了沈北乔，那目光里带着几分前辈对后辈的关切，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丫头，接下来要去野外实景拍了，那边条件可比棚里艰苦多了。万事小心，保护好自己，尤其是这只胳膊，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唐园的戏拍完了，沈北乔自然是要接着拍别的镜头的。
顾宏军嘴里的野外，是川城那边的一个河谷，也是剧组的下一个拍摄地。
那将是一切尘埃落定后，元十娘独自一人，纵马驰骋，最终越过冰冷溪流，身影消失在雾气缭绕的河谷深处的镜头。
侯森源对河谷这场戏的重视程度超乎寻常，甚至还没开拍就已经多次在给沈北乔讲戏的时候会提到。
在他看来这可以算是是全片最具分量和象征意义的镜头之一。
“你知道红拂夜奔吗？”他看着沈北乔认真的说，“我想要那样的感觉。”
“一种决绝的、义无反顾的、奔向未知却也奔向自由的磅礴气势！你能明白吗？”
不太能。
沈北乔内心几乎是立刻响起了这个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隐秘的头疼。
她感觉自己和导演对于人物此刻心境的解读，存在着根本性的差异。
在她眼中红拂夜奔，奔的是爱情，是她觉得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心中充满的应该是是希冀与热忱。
但元十娘此番的“奔”，身后是她丢下的真实身世，身前是通往她最开始练武小木屋的路。
经历过长安城的权谋和浮华，再度回归朴实的生活，她的心中真的有那么坦然吗？
明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却选择离开，心中不会有孤寂、茫然或是带着一种痛楚的决绝吗？
在沈北乔写下的人物小传中，元十娘这次的策马，决计不会有什么磅礴气势，至少一开始，她挥鞭的时候，会犹豫。
在她看来，两者的心境可谓南辕北辙。
然而，这番话在唇边盘旋片刻，最终还是被她无声地咽了回去。
这些天的相处让她明白，侯森源虽然在戏外看起来礼貌又随和，但是在戏中他就是王，说一不二，容不得别人的反驳。
演员需要做的，是尽全力去理解和贴近他的要求。
否则，等待的只会是无休止的NG和越来越低压的气氛。
剧组的低气压是具有传染性的。
当一场戏反复NG超过六七条之后，即便没人发难，但你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空气逐渐凝固。
监视器后的侯森源脸色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下去，眉头紧锁，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烦躁气场。
工作人员虽然依旧在忙碌，但动作间难免带上了一丝不耐烦，彼此交换的眼神也肉眼可见的无奈。
这种氛围下，即便是经验丰富如沈北乔，也很难完全不受影响，表演反而更容易因为紧张而失准。
所以她觉得这并不是提出异议的好时机。
她暗自决定，等这次暂休回来，再想个办法找侯森源沟通一下。
暂休是因为剧组器材和服装道具要全部空运到川城的缘故，东西多还要各方协调。
剧组索性给大家放了两天短假，但要求第三天所有人都必须准时在川城的河谷拍摄地点报到。
假期很短，来回奔波实在辛苦。
一部分演员就选择了不折腾，直接随大队人马一起行动。
但沈北乔还是选择暂时脱离一下剧组，从侯森源的魔爪下逃离片刻，换换心情。
闻妤来接她回去。
一见到人，闻妤就忍不住蹙眉。
“这才多久没见，怎么又瘦了一圈？又不是在山里，衡店伙食不是挺好的吗？侯导这剧组是半点不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