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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的沉默,比任何嘈杂的声音都更具分量。霍启东的三个字,像三颗冰冷的子弹,射穿了后海冬夜的宁静。

苏姚的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身后冰冷的石桥栏杆。刺骨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让她混乱的大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什么时候的事?”她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越是危急的时刻,她的大脑就越是像一台超频运转的精密仪器。

“最后一次联络,是三小时前。”霍启东的声音里,压抑着一股即将爆发的怒火,“我派去的是一组三人,都是我手下最顶尖的特勤,负责在外围监视钱卫国的疗养院,排查可疑人员。三小时前,他们报告一切正常。半小时前,到了预定的安全汇报时间,他们没有回应。我启动了紧急预案,派了第二组人过去,现在……什么都没找到。”

“什么都没找到,是什么意思?”

“车还在,停在预定监控点。车里没人,所有的设备都处于关闭状态。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血迹,什么都没有。三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苏姚闭上了眼睛。这比发现尸体更可怕。江家的手段,干净,利落,带着一种绝对力量的傲慢。他们不是在杀人,他们是在“清除”路障。

“现场有留下什么吗?”

“有。”霍启东的声音沉了下去,“在驾驶座的头枕上,有人用刀,刻了一个字。”

“什么字?”

“江。”

一个字,就是一份战书。嚣张,狂妄,毫不掩饰。他们在用这种方式,向苏姚和霍启-东宣告,这场游戏,他们说了算。

“苏姚,对方的实力,超出了我们的预估。”霍启东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能在那种环境下,无声无息地带走我三个顶级特勤,这不是普通的商业对手能做到的。他们有准军事级别的行动能力。”

“我知道。”苏姚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寒霜,“我刚见过林家的‘守护者’。”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苏姚用最简练的语言,将与忠叔的会面,关于守护者、江家、神之遗产,以及钱卫国被严密监控的事情,全部告诉了霍启东。

听完之后,霍启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原来是这样……江家……这帮阴魂不散的家伙。”他的声音里,杀意和恍然交织,“这么说,我们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我们以为是在解一个历史的谜题,实际上,是闯进了一个持续了六十年的战场。”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苏姚打断了他,“我们的人,必须救回来。”

“很难。”霍启东的声音很沉重,“江家既然动手,就不会留下活口。更大的可能,是他们想从我的人嘴里,撬出关于你的信息。一旦问完……”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苏姚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揪住。那些素未谋面的特勤,是因为她的计划而陷入险境。这份责任,她无法推卸。

“霍启东,听着。”苏姚的语气不容置疑,“第一,立刻收缩所有在京城的外围人员,全部转入静默状态。江家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们不能再有任何损失。”

“第二,动用你所有的海外关系,给我查江家。我要知道他们这次回来的负责人是谁,他们的组织架构,他们的资金来源,他们在海外的没一个仇家。把他们的底裤都给我扒出来!”

“第三,”她顿了顿,看了一眼手心里的那张写着地址纸纸条,“我会启用新的联络方式。从现在开始,放弃我之之间所有的联络渠道。”

“你要做什么?”霍启东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他们想下棋,我就陪他们下。”苏姚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但棋盘和规则,得由我来定。”

挂断电话,她没有立刻离开。她站在桥上,任由寒风吹拂。后海的喧嚣,仿佛离她很远。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一盘已经见了血的棋局。江家的行为,看似狂妄,实则暴露了他们的急躁。他们急于找到“神之遗产”,所以不惜动用暴力手段,清除一切潜在的障碍和竞争者。而这种急躁,就是他们的破绽。

她叫的车子,已经在桥头等候。上车后,她没有报公寓的地址,而是说出了忠叔给的那个安全屋的地址——一个位于京城老胡同里的,毫不起眼的门牌号。

车子穿过繁华的街区,驶入灯光昏暗的胡同。两旁的灰色砖墙,在车灯的照射下,投下长长的影子。这里,才是京城真正的里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故事和秘密。

车子在胡同口停下,苏姚付了钱,独自一人走了进去。她找到了那个门牌号。一扇不起眼的朱红色小门,门上没有挂任何标识,只有两个已经褪色的,小小的铜门环。

她没有敲门,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

大约一分钟后,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粗布对襟衫,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看了苏姚一眼,什么也没问,只是侧过身,让出了一条路。

苏姚走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收拾得干净利落。院子里种着一棵槐树,虽然是冬天,但枝干遒劲,看得出年头不短。

正对着大门的,是北屋。屋里亮着灯。

苏姚推门进去,看到一个男人正坐在八仙桌旁,擦拭着一把造型奇特的,拆解开来的长枪。苏哲则坐在另一边,面前摊着那张符号的摹本,以及一大堆从书房里搬出来的古籍,整个人像是沉浸在了另一个世界。

听到动静,擦枪的男人抬起头。那是一张年轻,却写满了故事的脸。一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伤疤,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凶悍。但他的眼神,却像狼一样,冷静,专注。

“大小姐。”他放下手里的零件,站起身,对苏姚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你是?”

“阿武。”他言简意赅,“忠叔让我在这里等您。他说,您很快就会来。”

苏姚环顾四周。这间屋子,陈设简单,却处处透着一种随时准备战斗的利落感。墙上挂着地图,桌上放着电台,角落里甚至有一个伪装成柜子的武器架。这里不是安全屋,这是一个前线指挥所。

“我需要人手。”苏姚直接开口,“不是保镖,不是影子。是能干脏活,能把江家伸出来的爪子,一只一只剁掉的人。”

阿武看着她,那双狼一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许。“忠叔早就料到了。”他走到墙边,拉开一幅山水画,后面露出了一个保险柜。他输入密码,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递给苏姚。

“这里面,是我们在京城能动用的全部‘利刃’。一共十二个人,每一个,手上都沾过血。他们现在听您调遣。”

苏姚接过纸袋,打开。里面不是人员名单,而是十二个代号,以及他们各自擅长的领域。爆破,渗透,情报,狙击……每一个词,都带着一股血腥味。

这才是守护者真正的力量。不是温和的忠叔,不是遍布城市的眼线,而是这十二把藏在鞘中的,随时可以出鞘杀人的刀。

“还不够。”苏姚将纸袋合上,“江家抓了我的人。我要救他们出来,或者……给他们报仇。”

阿武的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大小姐,霍先生的人,我们查过了。他们最后失联的信号,是在西郊的一处废弃工厂。当我们的人靠近时,发现那里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江家,在等您自投罗网。”

“他们在等我,我就去。”苏姚的声音,冷得像冰,“但不是现在。”

她走到那张地图前,目光落在西郊那片区域。

“阿武,给我准备一样东西。”

“您说。”

“一套燕京大学历史系教授的证件,以及一份关于‘兰园建筑群历史变迁研究’的课题申请报告。我要以官方的,合法的,最无可挑剔的身份,再次走进兰园。”

阿武愣住了。他以为苏姚会让他准备武器,策划一场突袭。他没想到,她要的,竟然是这个。

“大小姐,这个时候去兰园……是不是太危险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苏姚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兰园旁边,那家钱卫国所在的疗养院的位置上。“江家以为,我会去劫狱,会去他们的陷阱里送死。他们绝不会想到,我会用最光明正大的方式,回到棋盘的中心。”

她的手指,轻轻点在地图上兰园的位置。“他们想玩阴的,我就跟他们玩阳的。他们不是想知道林家留下了什么吗?我就当着他们的面,一点一点,把这个秘密,挖出来。”

阿武看着苏姚的侧脸,看着她眼中那份疯狂而冷静的火焰,他忽然明白了忠叔那句话的含义。

这位大小姐,继承的不仅仅是晚秋小姐的风骨。她还继承了林家老爷子,当年在京城搅动风云时,那份敢与天下为敌的,枭雄本色。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苏哲,猛地站了起来。他拿着一支铅笔,冲到墙边的地图前,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姐!我知道了!”他手里的铅笔在地图上飞快地画着,连接着一个个看似毫不相干的点,“这不是字,也不是算法!这是星图!是一张古代的星图!”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你看,”苏哲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他指着纸上那个最核心的复杂符号,“这个,是北极星。但它的位置,和我们现在的北极星,有超过二十度的偏差!根据岁差计算,想要达到这个偏差角度,观测的年代,至少要在一万五千年前!”

一万五千年!

这个数字,让在场的人都感到了-阵窒息。

“这行符号,不是一个词,也不是一句话。它记录的是一个特定的天文现象,一个极其罕见的‘星位’。当夜空中的星辰,重新排列成这个图案的时候,就是钥匙对上锁孔的瞬间!”苏哲的眼睛亮得吓人,他回头看着苏姚,“姐,‘琉璃心’是锁孔,这个星图,就是钥匙的形状。但光有形状还不够,还需要‘天时’!只有在特定的时间,这把钥匙才能插进去,门才会打开!”

苏姚瞬间明白了。物理的入口被封死,林家留下的,是一个需要用宇宙的时间尺度来计算的入口。

就在此时,桌上的加密电话响了。阿武接起,听了几句,脸色一变,将电话递给了苏姚。

“大小姐,霍先生的。”

苏姚接过电话。

那头传来的,是霍启东带着一丝疲惫和冷意的声音:“人救回来了,受了点皮外伤。对方的据点被我们端了。他们跑得很快,但留下了一样东西。”

苏姚的心提着,她知道,霍启东的行动能力远超她的想象,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什么东西?”

“一张现代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北京城里的七个位置。第一个,就是‘兰园’。”

夜风从四合院半开的窗户里灌进来,吹得桌上的地图猎猎作响。

霍启?的话,像一颗钉子,将所有人的心都钉在了原地。

“七个位置?”苏姚重复了一遍,目光已经落在了墙上那幅巨大的北京地图上。

“对。除了兰园,还有六个。我已经把坐标发到你的加密邮箱了。”霍启东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冰冷的杀伐气,“这帮杂碎,是在挑衅。”

挂断电话,苏姚立刻让阿武打开了屋里那台伪装成老式收音机的电脑。很快,一封加密邮件被下载下来。除了七个精确的经纬度坐标,还有几张现场照片。

废弃的工厂里,一片狼藉。几名江家的外围人员被捆绑着跪在地上,霍启东的人正在给受伤的兄弟包扎伤口。而在工厂中央的桌子上,就放着那张摊开的地图。照片的特写里,能清晰地看到那七个用血红色记号笔画出的圆圈。

阿武迅速将七个坐标在电子地图上标注出来。

第一个点,兰园。

第二个点,城北的古代皇家观星台。

第三个点,西山一座早已废弃的道观,玄元观。

第四个点,是紫禁城中轴线上,景山公园的最高点,万春亭。

第五个点,位于老城墙东南角楼的遗址。

第六个点,是国子监内的一口古井。

第七个点,则指向了城西的潭柘寺,一座千年古刹。

七个点,散布在京城的四面八方,看似毫无关联,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他们在干什么?”阿武看着地图,眉头紧锁,“这是在给我们出题?”

“不。”苏姚摇了摇头,眼神冷冽,“这不是题目,这是战术,也是陷阱。”

她太了解这种心理战了。江家在第一次交锋中吃了亏,据点被端,人手被抓,颜面尽失。他们抛出这张地图,目的有三。

第一,示威。告诉苏姚,他们对京城的了解,远超她的想象。这七个点,绝不是随意画的。

第二,牵制。他们要逼着苏姚和霍启?分出精力,去调查这七个神秘的地点,从而陷入被动。

第三,陷阱。这七个点,每一个都可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包围圈,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姐,”一直盯着地图看的苏哲忽然开口,语气是惯有的平静,却一针见血,“从概率学上讲,对方在每个地点都布置陷阱的可能性低于百分之十五,成本太高。更大的可能是,七个点里,只有一个是真的,其余六个都是虚张声势的烟雾弹。但我们无法判断哪一个是真的,所以任何调查行动的风险都被平均放大到了七倍。”

阿武看了苏哲一眼,眼神里有些惊讶。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少年,大脑简直像台计算机。

苏姚却笑了。她揉了揉弟弟的头发,眼神里满是赞许。“分析得没错。所以,我们不能按他们的剧本走。”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他们希望我们看‘点’,我们就偏不看。我们看‘线’。”

“线?”阿武有些不解。

“没错。”苏姚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将七个点用一条想象中的线连接起来,“江家不是傻子,他们选择这七个点,一定有其内在的逻辑。这个逻辑,就是他们想让我们知道,却又不能直说的东西。他们想炫耀,又怕我们真的看懂。这种矛盾的心态,就是他们的破绽。”

她看向阿-武:“忠叔那边,能查到这七个地方的历史渊源吗?特别是,和林家有关的。”

“没问题。”阿武点头,“守护者里有专门研究京城历史的‘活字典’,一个小时内,就能给您结果。”

等待的时间里,屋内的气氛有些凝重。阿武重新开始擦拭他的枪,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金属零件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苏哲则又埋首于那堆古籍和星图之中,嘴里念念有词,全是各种天文学和古代历法的名词。

苏姚走到院子里,抬头看着被城市灯光染成橘黄色的夜空。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一个现代商业帝国的缔造者,一个顶级的金融操盘手,现在却站在这里,研究一万五千年前的星空,和一群神秘的对手玩一场关于风水和历史的解谜游戏。

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不到一个小时,阿武的传呼机响了。他走到角落接了个电话,回来时,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大小姐,查到了。”他将一张手写的资料递给苏姚,“这七个地方,在不同的朝代,都和一件事情有关——‘勘龙’。”

“勘龙?”

“是风水术里的说法。”阿武解释道,“简单说,就是古代的皇家堪舆师,为了寻找所谓‘龙脉’的走向和节点,进行的地理测绘。这七个地方,在元明清三代的皇家档案里,都曾被标注为‘龙脉节点’。”

苏姚接过资料,迅速浏览着。当她看到关于西山“玄元观”的记载时,目光停住了。

资料上写着,玄元观,始建于明代,清代时被一位痴迷于炼丹和星象之术的亲王扩建为私人别院。而这位亲王,曾与林家的一位先祖交往甚密,两人时常在观中彻夜清谈,探讨“天地之秘”。

更重要的是,玄元观的最后一任道长,还活着。一位年近百岁的老人,道号“玄尘子”,退隐后就住在西山脚下的一个小院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又是一个活着的档案。

“他们希望我们去调查这些地方,那我们就去。”苏姚将资料放下,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但我们不去兰园,不去观星台,我们去拜访这位玄尘子道长。”

“会不会有危险?”阿武有些担心,“这可能是他们重点布防的地方。”

“就是要去最危险的地方。”苏姚的逻辑很简单,“江家以为我们是寻宝的,所以会在‘宝藏’所在地设伏。但他们想不到,我们找的不是宝,是人。是能解开谜题的人。”

她看向苏哲:“哲,星图的研究怎么样了?”

苏哲抬起头,眼神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姐,我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个星图,它不完整。它像是一把钥匙的图纸,但缺少了最关键的尺寸标注。我知道了它的形状,但不知道它应该在多大的‘锁’上使用。”

“尺寸……”苏姚喃喃自语,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星图为天,为时。那这所谓的“龙脉”,会不会就是地,为“尺寸”?

“走。”她当机立断,“我们去会会那位玄尘子道长。阿武,你来开车。苏哲,带上你的笔记本。”

夜色更深。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桑塔纳,悄无声息地驶出胡同,汇入京城寂静的街道,向着西山方向开去。

车厢里很安静。苏姚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大脑在飞速运转。她知道,这很可能是一场鸿门宴。但她必须去。江家已经把棋子摆上了桌面,她如果避而不战,就会彻底失去先手。

车子在距离西山脚下一处村落还有一公里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大小姐,不能再往前了。”阿武熄了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夜视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村庄,“村口有暗哨。两辆车,四个人。很专业。”

苏姚接过望远镜。在绿色的视野里,她清晰地看到村口一辆停着的旧吉普车里,有人影在晃动,烟头的红光一闪一灭。

“他们果然在这里设了埋伏。”苏姚放下望远镜,心中反而安定下来。敌人在这里,说明玄尘子道长的重要性,也印证了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怎么办?硬闯吗?”阿武的声音很冷静,仿佛只要苏姚一声令下,他就能立刻化身为黑夜里的杀神。

“不。”苏姚摇了摇头,“硬闯,就落入了他们的圈套。”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苏哲,他正好奇地透过车窗,观察着那片漆黑的村庄,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阿武,你在这里等着,负责接应和警戒。”苏姚做出了一个让阿武震惊的决定,“我和苏哲,走过去。”

“不行!大小姐,太危险了!”阿武立刻反对。

“听我说。”苏姚的语气不容置疑,“对方的目标是我,或者说是我们这些‘闯入者’。他们看到你这辆车,看到我们三个人,会立刻警觉。但如果,只是一个姐姐,带着一个看起来有些……特别的弟弟,在深夜里迷了路,向村里人问路呢?”

她转头看着苏哲,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柔声说:“哲,待会儿跟紧我,不要说话,别怕,好吗?”

苏哲看着她,点了点头。

阿武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苏姚那双不容反驳的眼睛,最终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他递给苏姚一个纽扣大小的紧急呼叫器。“捏碎它,我三分钟内到。”

苏姚和苏哲下了车,走进了通往村庄的土路。夜风很冷,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苏姚没有走大路,而是拉着苏哲,钻进了旁边一片干枯的玉米地里。

黑暗中,姐弟俩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苏姚走在前面,用身体为苏哲挡开那些枯黄的枝叶。

绕过村口的暗哨,他们从村子西侧的一个缺口,悄悄地摸了进去。村里很安静,只有几声犬吠。根据资料,玄尘子的院子,就在村子的最深处,靠着山脚。

他们很快找到了那座小院。院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

苏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对苏哲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自己则像一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贴近了院墙。

她侧耳倾听。

院子里,除了风声,还有一个奇怪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用指甲,一遍又一遍,用力地刮着木板。

一下,又一下。急促,而绝望。

苏-姚的心猛地一沉。出事了。

她不再犹豫,对苏哲打了个手势让他躲好,自己则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院门!

院内的情景,让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玄尘子道长,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被反绑在一张太师椅上,嘴里塞着布团。而在他面前,站着两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其中一人,正拿着一把匕首,在老人面前的一张桌子上,缓缓地刻着什么。

听到开门声,两个男人猛地回头。他们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充满了意外和杀意。

拿刀的那个男人,看到门口只站着一个看起来柔弱的女人时,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狞笑。

“看来,我们钓到了一条意想不到的大鱼。”

男人的狞笑,在寂静的小院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手中的匕首,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另一个男人则不动声色地朝门口包抄过来,堵住了苏姚的退路。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遭遇战。没有计划,没有后援,只有最原始的对峙。

苏姚的心跳在瞬间加速,但她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慌乱。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越过两个男人,落在了被绑在椅子上的玄尘子道长身上。老人看到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随即拼命地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在警告她快走。

“你是谁?”拿刀的男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苏姚,“霍启东的人?还是说……你就是我们要找的,林家的后人?”

苏姚没有回答。她的大脑在以毫秒级的速度计算着所有的可能性。阿武赶到需要三分钟,而眼前这两个人,显然是江家最顶尖的打手,他们可以在十秒钟内结束一切。

不能激怒他们,但更不能示弱。

“放了他。”苏姚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小院的每个角落,“你们要找的东西,不在他这里。”

“哦?”男人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找什么?小姑娘,知道得太多,可不是好事。”

他用匕首的尖端,轻轻划过桌面上已经刻出的一个字。

那是一个“江”字。和霍启东手下车里发现的,一模一样。

这是江家的签名,也是他们的死亡通知。

“我知道你们是江家的人。”苏姚继续说道,每说一个字,都在为自己争取时间,“我也知道你们想要什么‘神之遗产’。但你们找错了方向。六十年前你们斗不过林家,六十年后,你们依然是一群只会用蛮力的蠢货。”

“找死!”另一个一直沉默的男人被激怒了,低吼一声,猛地朝苏姚扑了过来。他的速度极快,像一头捕食的猎豹。

苏姚的瞳孔猛地一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比那个男人更快,如鬼魅一般从院墙外翻了进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那人身后。

是苏哲。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藏身之处摸了过来。他手里没有武器,只有一支他从不离身的,冰冷的针管笔。

扑向苏姚的男人感觉到了身后的风声,但他已经来不及反应。苏哲的手腕一抖,针管笔的笔尖,精准无比地刺入了他后颈的风府穴。

那人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向前栽倒,昏死过去。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拿刀的男人脸上的狞笑僵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看着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如何用一支笔,就解决了他身经百战的同伴。

“你……”他刚说出一个字,苏姚已经动了。

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只小巧的金属联络器,在男人面前,毫不犹豫地,用力捏碎。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死神的号角。

男人的脸色彻底变了。他知道,这是陷阱。对方在拖延时间,在呼叫援兵。他眼中杀机暴涨,不再理会苏姚,举起匕首,就朝被绑着的玄尘子道长的心口刺去。

他要毁掉这个活口!

但他的刀,停在了半空中。

苏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玄尘子面前。他的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男人持刀的手腕。

男人的手腕被攥得像铁钳一样,动弹不得。他惊骇地发现,这个瘦弱少年的力气,大得超乎想象。他眼中的狠厉被一种更深沉的恐惧所取代。这个少年,无论是速度、精准度还是力量,都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苏-哲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他,那双平静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看一个结构复杂但毫无意义的物体。

就在两人僵持的瞬间,院外传来了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音。一道刺眼的车灯光束,穿透院门,将整个院子照得如同白昼。

阿武到了。

而且,不止他一个人。

七八个同样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矫健身影,如同黑夜里涌出的潮水,瞬间包围了整个小院。黑洞洞的枪口,从四面八方对准了院中仅剩的那个江家人。

男人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知道,自己完了。他松开匕首,缓缓举起了双手。

苏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走到玄尘子面前,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拿掉了他嘴里的布团。

“咳咳……咳……”老道长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他看着苏姚,又看了看她身后的苏哲,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悸和感激。

“多谢……多谢大小姐……救命之恩。”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道长不必客气。”苏姚的目光,落在了那张被刻上“江”字的桌子上。那是一张古老的八仙桌,材质是上好的黄花梨。此刻,上面除了那个嚣张的“江”字,还有许多杂乱的划痕。

“他们想要什么?”苏姚问。

玄尘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颤抖着伸出手,指向墙上挂着的一幅画。那是一幅看起来很普通的山水画,画的是西山连绵的秋景。

阿武会意,上前将画取了下来。

画的背后,并不是墙壁,而是一块裱起来的,泛黄的绢布。绢布上,用朱砂和墨线,绘制着一幅极其复杂的地图。上面没有地名,只有无数交错的线条,和一些用蝇头小楷标注的,类似于“乾位”、“离宫”、“生门”之类的字样。

“这是……”

“林家祖传的‘地脉图’。”玄尘子喘息着说道,“老道我只是个代为保管的看门人。林家祖上曾有交代,此图,非林氏血脉和‘琉璃心’的持有者,不可示之。”

苏姚和苏哲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星图为天,为时。

地脉为地,为方。

这才是完整的钥匙!

苏哲快步走到地图前,他的眼睛仿佛变成了最高精度的扫描仪,迅速将整幅地脉图的结构烙印在脑海里。他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将之前绘制的星图与眼前的地脉图进行对比。

几分钟后,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光亮。

“姐,我全明白了!”他激动地指着地图上的七个点,“江家地图上的七个点,观星台、玄元观、景山……全都是这地脉图上的主要节点!江家的人,知道这七个节点,但他们不知道这些节点之间的联系,更不知道,需要星图来确定开启的时间!”

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演算着。

“星图定‘天时’,地脉定‘方位’。兰园,是这地脉图的中心,是所有龙脉汇聚的‘归墟’之地。而其他六个节点,就像是……保险开关。只有在特定的天时,同时启动这六个开关,才能打开归墟的入口!”

苏姚的心脏狂跳起来。所有的谜题,在这一刻,都被串联成了一条完整的线索。

林家留下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宝藏,而是一个与天地星辰、山川地理相结合的,庞大而精密的宇宙机关!

“天时……是什么时候?”苏姚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苏哲的手指在笔记本上停下,他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计算过了。根据星图的轨迹,和地脉图上的节气标注。下一个,也是最近的一个‘天时’,就在……”

他看了一眼手表。

“明天晚上,子时。”

明天!

时间,只剩下不到二十四个小时。

苏姚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被俘的江家男人身上。阿武正准备将他带走。

“等等。”苏姚开口。

她走到那人面前,眼神平静得可怕。

“我问,你答。”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你们这次来京城的负责人,是谁?”

男人冷笑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苏姚也不生气,她只是对阿武说:“把他带到后院,用我们‘守护者’的方式,让他开口。”

阿武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他像拖死狗一样,将那人拖向了后院。很快,院后就传来了几声压抑的惨叫,但又迅速归于沉寂。

几分钟后,阿武回来,手里拿着一张从那人身上搜出来的,被汗水浸湿的纸条。

“大小姐,他招了。”阿武将纸条递给苏姚,“这是他们内部的行动计划。他们的负责人叫江城,今晚会在城东的一个码头仓库,和什么人见面,交接一样东西。”

苏姚打开纸条,上面是一个地址,和一个时间——一个小时后。

“江城……”苏姚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她拿出自己的加密手机,拨通了霍启东的号码。

“霍启东,准备收网了。”她的声音冷静而果断,“江家的大鱼,要露面了。我要你帮我准备一份‘大礼’,送给他。”

她看了一眼那张地脉图,又看了一眼苏哲计算出的时间。

“明天子时,兰园会很热闹。我希望在那之前,江家所有的爪牙,都被清理干净。”

电话那头,霍启-东沉默了片刻,随即用一种带着兴奋和杀意的声音回道:“好。今晚,让京城变个天。”

窗外,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一场围绕着林家秘密的终极风暴,即将在京城的夜色下,彻底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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