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来得快也去得快，她在痛里睁开眼，落在神塔断阶前。
时间回流回到了世界破碎前三刻。
青丝化为白，白中夹着焦黑的断口；神体虽成，却像被风一吹就要散。
【应急神体：‘时砂之躯’】
【稳定度：23%】
若小萌站在废墟中央，衣裙被震出一道又一道裂口，她抬手轻拂，把破损掩住，没有让任何人看出她此刻的狼狈。
天地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撕开过，又被勉强拼接回去。
裂口纵横，法则碎片在高空缓慢游走，像溺死在长河里的光斑，时明时灭。
整片战场寂静得可怕。
山脉被削成平地，大河改道成深沟，焦黑的地面上，只有残存的神力余波还在荡漾。
偶有风吹过，卷起灰烬与血腥，隐约还能闻到被时间法则撕碎的气息，那是一种连灵魂都本能抗拒的冷意。
若小萌站在废墟中央。
她的衣裙依旧是那件熟悉的素色衣裙，垂地如水，看上去一尘不染。
事实上，刚刚的那场大战中，衣裙早被凝成实质的杀意与破灭之力撕开一道又一道裂口。
只是随着她站定，神力一转，所有裂口、血迹、灰尘，都被强行抹平。
神主太清是信仰不能丢脸。
哪怕只是表面。
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手，白皙、细长，指节分明，像是从未沾染尘埃。
此刻却微微发颤。
那颤意很轻，很浅，浅到只要稍微一用力，便能强行压下去。
她轻轻一握拳，关节发出咔的一声轻响，颤抖被锁死在骨头里，再也看不出来。
可体内翻涌的疼痛，却不会因为她握拳就消失。
神海深处，一大片大片断裂的纹路在缓慢震荡。
那是时间法则刻印，被她在战斗中硬生生拔高到超出自己承载极限之后留下的痕迹。
像极了被拉得太紧的琴弦，一根根崩断，只剩残丝在乱颤。
她能清楚感知到，经脉上出现细微的裂痕，内腑被神力冲刷得像被火烧过，稍一用力，心脏就会抽痛一下，仿佛下一瞬便会停跳。
若小萌垂在侧身的手不动声色地收紧，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一口气吐出时，她刻意收敛了胸腔起伏，让自己看起来依旧沉稳如常。
那点被压抑下去的血腥气，在喉咙里滚了一圈，最终还是被她生吞回去，只留下一道灼痛的痕迹。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是神主太清，不能倒下。”
她才神境。
准确地说，是远远超出普通神境的那种存在。
有人族信仰在她神海中熊熊燃烧，有无数人族意志在她背后汇聚成山。
还有天地意志的一丝偏爱，像是淡淡的日光，落在她肩头，让她在战斗时能将自身爆发硬生生推上一个几乎超越世界上限的层次。
但这些都只是在“攻击”时的加持。
她能打出的威力，能压下的对手，远远超出了神境这两个字所能定义的范围。
可她的身体，她的经脉，她这具神主之躯，却依旧属于“神境”。
威力与承受，并不是一回事。
每一次超载攻击，都是以她的肉身与规则刻印为代价，在强行燃烧。
刚刚那一战，她连续几次踩在极限上，甚至有一击在短瞬间几乎触及“超越天地”的边缘。
如同拿暂时撬开的世界规则当刀，用到最后，自然要为此付出价格。
她现在站在这里，看上去安静无比，像是一座不会倒塌的白玉神像。
只有她知道，这座“神像”的底座，已经裂开了极细微、却危险到极点的缝。
神识缓缓铺开，又被她控制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范围。
不能太强，强到让人觉得她还在全盛巅峰，反而会引来更多窥探。
也不能太弱，弱到让人嗅出一点虚弱的味道，某些盯着太清的人就会蠢蠢欲动。
她把神识收缩到最合适的程度，只笼罩在这片战场以及稍远一些的疆土，既足够显现神主掌控全局的魄力，又不会显得咄咄逼人。
她感知到了许多在时光回流中重新出现的人。
各州赶来支援的人族强者，有人安抚幸存者，有人在努力镇压伤势。
更多的是普通修士、凡兵，他们带着敬畏，带着疲惫，时不时抬头往她所在的方向看一眼。
那眼神里，有崇拜，有依赖，也有一种很纯粹的“理所当然”。
神主太清在。
那这个世界就不会塌。
若小萌的神识略过众多目光，仿佛不经意地停了一瞬，然后淡淡移开。
她没有回应，没有施展什么温情脉脉的神迹，只是维持着“神主在此”的事实。
这就够了。
在这个刚刚被战火碾过的世界里，他们最需要的，只是一个站得住的背影。
“神主太清大人还在。”
“看那边的神光，还很稳。”
“放心了，只要神主在，血鬼翻不了天。”
零零散散的低语，被风带着，在废墟中飘荡。
若小萌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眼睫微微一动，却没有表露出分毫情绪，只是让背脊挺得更直了一点。
那不是刻意装出来的姿态，而是她早已融入骨子里的习惯。
她已经习惯了，在所有人需要的时候，自己必须是最稳的那一个。
哪怕是假的稳。
脚下，大地还残留着神战的痕迹。
被时间法则扫过的区域，土壤变得像玻璃一样，光滑而冰冷，连一丝生命气息都没留下。
稍远一点的地方，黑红色的血液尚未完全干涸，血鬼的与人族的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一道细微的闷响，在体内炸开。
像是谁用力捶了她心口一拳。
若小萌指尖一紧，身体本能地想弯下去，想咳出那一口到喉咙的血。
她硬生生止住了这个动作。
只是将原本略微分开的双唇轻轻抿住，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那一口血像被强行按回去了，顺着经脉流回神海，带起一阵更剧烈的刺痛。
她额前有细汗渗出，被风一吹，很快干掉。
没有人能看到她此刻的疼痛。
就连天地都只看到一个表面平静的神主，站在战场中央，俯视四方。
“神主太清大人，是否需要我们前来参见？”
远处，一道略带恭敬的神念小心翼翼地传来。
若小萌略略偏头，神念淡淡扫过那一道询问。
“无需。”她很简单地回应了一句，“各守一州，各安人心。此地战后善后，自有安排。”
她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平稳。
那位老神境心中一凛，连忙回应：“遵神主谕。”
若小萌收回神念，继续维持着那一份冷静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