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可可西里转机到北非时,阿雅在飞机上数了一路的云。她趴在舷窗边,手指跟着云的形状划过玻璃,嘴里念念有词:“这个像藏羚羊,那个像冰川……江宇哥你看,那朵云好像老张爷爷种的葡萄!”
江宇笑着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心里却沉甸甸的。老槐树的电报说得简略,只说“金驼失联三天,箕宿基座可能遇袭”,但他知道,能让老槐树如此紧张的事,绝不会简单。箕宿星核是十二星核中最不稳定的一颗,能量波动时能引发沙暴,一旦被组织余党掌控,后果不堪设想。
飞机降落在阿尔及利亚的沙漠边缘城市时,正是正午。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像被扔进了蒸笼,与可可西里的严寒形成鲜明对比。老槐树派来的接应人早已等在机场,是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长袍,看到江宇,露出一口白牙:“我是木沙,金驼是我师父。”
“金驼前辈怎么了?”江宇开门见山。
木沙的笑容淡了些,引着他们往停车场走:“三天前,师父去检查箕宿基座,临走前说‘如果我没回来,就把这个交给你’。”他递给江宇一个铜制的驼铃,铃铛上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与江宇脖子上的挂件如出一辙。
江宇摇了摇驼铃,清脆的响声在闷热的空气里散开,带着种古老的苍凉。他想起花名册上“金驼”的坐标旁写着“擅观沙象,能与驼语”,想必是位熟悉沙漠的老手。
“箕宿基座在沙漠深处的‘遗忘绿洲’,那里早就没人住了,只有些废弃的商队驿站。”木沙发动越野车,“师父说,基座藏在驿站的水井下面,有流沙机关,外人进去就出不来。”
阿雅抱着小熊书包,好奇地问:“沙漠里也有星星核吗?它会不会被沙子埋起来呀?”
木沙被逗笑了:“箕宿星核最喜欢沙子了,据说它的能量能让沙漠开出花来。我小时候听师父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观星者为了保护它,把自己变成了沙漠里的胡杨,守了一百年。”
江宇心里一动。他发现每个星核的传说里,都藏着“守护”的影子——黑风坳的葡萄藤,可可西里的藏羚羊,撒哈拉的胡杨……或许这些星核早已不是冰冷的石头,而是无数守护者信念的凝结。
越野车驶进沙漠后,路况变得极差。车轮碾过沙丘,扬起漫天黄沙,远处的地平线像被烤化了一样,扭曲成模糊的线条。阿雅起初还兴奋地数沙丘,后来渐渐蔫了,靠在江宇肩上打盹,小熊书包被她抱得紧紧的,里面装着从可可西里带来的平安符。
傍晚时分,天空突然暗了下来。木沙脸色一变,猛地踩刹车:“不好!是黑沙暴!”
江宇抬头,只见远处的天际线被一道黑色的巨墙笼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所过之处,沙丘被掀翻,飞鸟惊慌逃窜。木沙迅速从后备箱拿出帆布,将车裹得严严实实:“快下车!跟我去那边的石屋!”
三人连滚带爬地冲进不远处的废弃石屋,刚关上门,沙暴就到了。狂风裹挟着沙粒砸在石墙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有无数只手在外面捶打。屋里的光线瞬间暗下来,只能借着门缝透进的微光看到彼此的轮廓。
“这沙暴不对劲。”木沙的声音带着紧张,“按说这个季节不该有这么大的风,除非……除非是箕宿星核的能量失控了。”
江宇的心沉了下去。能量失控意味着基座可能已经被破坏,金驼前辈恐怕凶多吉少。他摸出铜驼铃,在黑暗中轻轻摇晃,铃声在狂风的间隙里显得格外清晰,像在呼唤着什么。
沙暴持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风势渐歇,石屋外露出一片被黄沙覆盖的世界,原本的沙丘被改造成了新的模样,连石屋的门都被半埋在沙里。
“我们得快点走。”木沙用撬棍撬开被堵死的门,“遗忘绿洲离这儿还有二十公里,再晚就赶不上商队的驼队了——沙漠里只有跟着驼队走,才能避开流沙陷阱。”
江宇点点头,背起装着星核探测器的背包。探测器是老槐树给的,能感应星核的能量波动,此刻屏幕上的指针正疯狂跳动,指向东南方向。
走了约莫两个小时,前方出现一串驼铃的声音。木沙眼睛一亮:“是阿里的驼队!他是我师父的老朋友,肯定愿意帮我们。”
驼队的主人阿里是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人,看到木沙,热情地拥抱了他,得知他们要去遗忘绿洲,眉头却皱了起来:“那里不能去,昨天有群陌生人带着枪过去了,说要找什么‘会发光的石头’,还打伤了我的向导。”
“是组织的人!”江宇和木沙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凝重。
阿里叹了口气,从驼背上取下一个水囊递给他们:“你们非要去,我给你们指条近路,从‘魔鬼沙丘’穿过去,能省一半时间。但那里的流沙很厉害,一步踏错就会被吞进去。”他指了指队伍里最老的一头骆驼,“让‘老金’跟你们去,它认识路,是金驼当年送给我的。”
老金是头毛色发黄的骆驼,看到江宇手里的铜驼铃,突然低下头,用鼻子蹭了蹭铃铛,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它认识这个铃铛。”阿里笑了,“老金跟了金驼十年,比我还懂他的心思。”
告别驼队,跟着老金往魔鬼沙丘走。老金的步伐沉稳,总能精准地避开松软的沙地,蹄子踩在坚硬的沙丘上,发出“噗噗”的声响。阿雅牵着老金的缰绳,好奇地问:“老金,你知道金驼爷爷在哪里吗?”
老金仿佛听懂了,转过头用头蹭了蹭她的脸,喉咙里发出温柔的呼噜声。
走到魔鬼沙丘腹地时,探测器的指针突然指向脚下。江宇停下脚步,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子,沙子在掌心微微发烫,还带着微弱的光芒。
“星核能量就在这下面。”木沙的声音有些颤抖,“师父他……”
话音未落,老金突然焦躁地刨着蹄子,朝着一处沙丘猛吼。江宇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只见沙丘上有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被半埋在沙里,身上穿着熟悉的蓝色长袍——是金驼!
两人连忙冲过去,用手疯狂地扒开沙子。金驼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胸口有个 gunshot的伤口,手里却紧紧攥着一块刻着“箕”字的木牌,正是箕宿星核的基座钥匙。
“师父!”木沙抱着金驼,眼泪掉了下来。
金驼缓缓睁开眼,看到江宇手里的铜驼铃,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用尽力气说:“星核……被他们抢走了……藏在……驿站的……水井……”话没说完,头就歪了下去。
老金发出一声悲鸣,跪在地上,用头轻轻蹭着金驼的身体,像在哀悼一位老朋友。阿雅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滑落,小熊书包上的铃铛随着她的颤抖,发出细碎的响声。
江宇默默地合上金驼的眼睛,将他手里的木牌收好。他想起老槐树说的“观星者的归宿,就是与守护之地融为一体”,轻轻将金驼的身体放平,用沙子掩埋——或许在这里,在他守护了一辈子的沙漠里,才是最好的归宿。
“我们得去驿站,抢回星核。”江宇站起身,拍了拍木沙的肩膀,“这是金驼前辈用命换来的线索。”
老金突然站起身,朝着东南方向走去,步伐坚定。江宇知道,它是在带路。
靠近遗忘绿洲时,能看到废弃的驿站轮廓。驿站的围墙早已坍塌,只剩下一口孤零零的水井,井口周围散落着几个弹壳,显然发生过打斗。
江宇示意木沙和阿雅躲在沙丘后面,自己则跟着老金悄悄靠近。水井旁空无一人,但井绳上缠着块黑色的布料,是组织成员的制服碎片。
“他们可能在井下。”江宇低声说,用探测器对着井口,指针瞬间指向井底。
他刚想探头往下看,老金突然猛地撞了他一下,将他撞开。紧接着,井口突然喷出一股流沙,带着巨大的吸力,将旁边的一块石头瞬间吞没——是流沙机关!
“师父说的机关!”木沙惊出一身冷汗,“必须用钥匙才能打开,否则就会触发流沙!”
江宇掏出金驼留下的木牌,按照老槐树教的方法,将木牌插入井口边缘的凹槽里。“咔哒”一声,流沙瞬间停止,井口露出一道通往地下的石阶。
“我下去,你们在上面接应。”江宇对木沙说,将铜驼铃塞给阿雅,“如果听到铃铛响三下,就是我遇到危险了。”
阿雅握紧铃铛,认真地点点头:“我会看好老金的,它会保护我们。”
顺着石阶往下走,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石阶尽头是间石室,中央的石台上空无一物,星核已经被拿走了。但墙上的字迹引起了江宇的注意——是金驼的笔迹:
“2010年春:老江(江宇父亲)说,箕宿星核的能量能净化沙漠,等战争结束,我们就用它来种树。”
“2015年秋:木沙这孩子越来越能干了,等他能独当一面,我就把驼铃交给他。”
“2023年冬:组织的人又来了,这次我不会让他们得逞,哪怕变成胡杨,也要守住这里。”
最后一行字还没写完,笔画戛然而止,旁边溅着几滴暗红色的血迹。
江宇的手指抚过那些字迹,突然听到石室深处传来动静。他握紧腰间的匕首,悄悄摸了过去——只见三个黑衣人正围着一个铁盒,里面的箕宿星核发出耀眼的光芒,其中一个人拿着注射器,似乎在抽取星核的能量。
“快好了!只要拿到能量液,就能复刻影主的能力!”为首的黑衣人兴奋地说。
江宇没多想,抓起旁边的石块,朝着离得最近的黑衣人砸过去。石块砸在那人的后脑勺上,他应声倒地。另外两人反应过来,举枪就射,子弹擦着江宇的耳边飞过,打在石墙上,溅起一片碎石。
江宇借着石柱的掩护,冲过去一脚踹翻其中一人,夺过他手里的枪,指着最后一个人:“把星核放下!”
那人却笑了,手里拿着个引爆器:“放下?你看看这是什么。”他指了指石室的角落,那里堆着几包炸药,“只要我按下这个按钮,这里就会变成你的坟墓,星核也会跟着一起炸掉!”
江宇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这人说的是实话,组织的余党已经疯了,为了得到星核,根本不在乎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石室的入口突然传来驼铃的声音,清脆而急促,一下,两下,三下!是阿雅在示警!
江宇趁机扑过去,将那人手里的引爆器打落在地,两人扭打在一起。星核的光芒越来越亮,整个石室开始震动,石块从头顶簌簌落下。
“快拿星核!”江宇对冲进来的木沙大喊。木沙反应迅速,抓起铁盒就往外跑。
江宇一脚踹开身上的黑衣人,转身追了出去。刚跑出石阶,就听到身后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整个驿站在火光中坍塌,流沙像潮水般涌来,瞬间吞没了井口。
“快走!”江宇拽着木沙和阿雅,跟着老金往沙漠边缘跑。身后的爆炸声还在继续,热浪裹挟着沙子扑面而来,烫得后背生疼。
跑了很远,直到再也听不到爆炸声,三人才瘫坐在沙丘上,大口喘着气。木沙打开铁盒,箕宿星核正安静地躺在里面,发出柔和的蓝光,刚才的狂暴仿佛从未出现过。
老金走到江宇身边,用头蹭了蹭他手里的铜驼铃,然后朝着金驼牺牲的方向跪了下去,发出悠长的悲鸣。
江宇知道,老金是在告别。他轻轻摘下铜驼铃,系在老金的脖子上:“你回去找阿里吧,告诉大家,金驼前辈守住了他的誓言。”
老金呜咽着,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朝着驼队的方向走去,驼铃声在空旷的沙漠里回荡,越来越远。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江宇看着手里的铁盒,突然明白,星核的能量从来不是用来毁灭的,就像金驼说的,是用来“净化沙漠,种下希望”的。那些组织的人永远不懂,他们追求的力量,恰恰藏在守护的信念里。
“接下来去哪?”木沙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很坚定。
江宇抬头望向星空,撒哈拉的星星比任何地方都亮,像撒在黑丝绒上的钻石。他想起老槐树的约定,想起花名册上还有很多名字等着被唤醒。
“去草原找老槐树。”他笑了笑,摸了摸阿雅的头,“他还等着我们给他带好酒呢。”
阿雅举起小熊书包,里面的平安符在星光下微微发亮:“我们还要告诉老槐树爷爷,金驼爷爷变成了沙漠里的胡杨,像星星一样看着我们。”
夜风拂过沙丘,带着驼铃的余韵,也带着无数未说出口的誓言。江宇知道,撒哈拉的沙暴会记住今天的一切,就像黑风坳的风沙记得林叔的馄饨香,可可西里的冰川记得父亲的字迹。
下一站,非洲草原。那里有老槐树的篝火,有未完成的使命,还有更多像金驼一样,愿意把后背交给同伴的人。
路还很长,但只要抬头能看见星星,脚步就不会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