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苗看着众人，也是于心不忍。
虽说他们是在大梁最繁华的江南城，但是恰恰就是这里，贫富差距也最为严重。
别的地方要穷一起穷，就算有些富的，那穷人也看不到人家到底是怎么享乐的，心里也就不会惦记。
可在江南城不一样。
穷人每天为了生计奔波，抬眼就能瞧见富贵人家的奢华生活。
朱门酒肉飘香，他们却常常吃不到一块肉，张家庄子给的待遇放在他们眼前，就跟金山银山没什么区别。
柳苗扪心自问，要是她家孬娃儿没有凑巧看到张府贴募贤榜，又快速的通知了自己，那现在苦苦哀求一脸谄媚的人里就得多一个自己。
柳苗招招手，示意陈德友扶起地上的汉子，缓和了语气说：“大伙都散了吧，等回去上工我肯定去问问管事，真要有招工，肯定第一时间告诉大家，但眼下这么闹，对谁都没好处。”
柳苗的承诺像盆冷水浇在人群头顶，方才还闹哄哄的院子忽然静得能听见针落，数十个灰扑扑的衣角在风里簌簌抖着，每双眼睛都死死盯着她。
“当真？柳嫂子莫要哄我们。”
精瘦汉子攥着帕子，声音抖的不行。
柳苗点点头，又说道：“只是究竟还招不招工就不是我说的算了的，还是得问过管事，得了张老爷的明确答复才能告诉你们。”
“好！”
门外婆子大喊一声，“我们回去吧，大过年的堵在人家门上确实失了规矩，柳苗啊，你也别往心里去，实在是大家都穷怕了。”
柳苗应了一声，谁又不是呢。
窄水巷这里为什么会有这名字，大家伙都心知肚明，这地方就跟这名字一样，狭窄局促，还潮湿的很。
要不是有了那桃花村的火炕，冬天是能冻死人的！
就这还有人家舍不得都装，只做了一个，全是都挤在上边，夜里还要搭了桌子才能把腿放开，最底层的人家，连火炕都盘不上呢。
见柳苗答应下来，人群才开始慢慢散去，边走边小声议论着这事儿的可行性。
待众人都走后，柳苗一家终于松了口气。
陈德友看着院子里的一片狼藉，还有脱落的瓦片，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对柳苗说：“这事儿可算暂时平息了，希望他们能真听进去，别再闹出什么乱子了。”
人群退去，只剩下院里的汉子。
汉子一脸羞愧，低着头嗫嚅道：“嫂子，大哥，对不住了，我实在是没办法，家里婆娘孩子都快揭不开锅了，我……”
柳苗打断他的话，轻声说道：“大哥，我懂你的难处，大家都不容易，你先回去吧，我答应你，只要有招工的消息，肯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精瘦汉子感激涕零，连连作揖：“嫂子，您真是好人呐，我回去等消息。”
说罢，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了。
被一群人围着的又何止柳家，金荷人温吞好说话，试图从金荷这边下手的人更多。
金荷站在自家小院里，周围挤满了急切询问张家庄子招工详情的人，嘈杂的声音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家里人少，就自己，王二，还有公公婆婆在一起，还以为是拜年的呢，一晃神开门，就被一群人挤了进来。
“金荷妹子，你在庄子上做工，肯定知道些内部消息，快给大伙说说呗。”一个婶子扯着嗓子喊，唾沫星子喷的像喷壶。
“是啊是啊，妹子，你就行行好，我们一家老小都指望这个机会呢。”
金荷涨红了脸，连连摆手：“各位叔伯婶子，我真不知道啥额外消息，和你们知道的一样啊，而且现在正当年假，我们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
可众人怎肯罢休，依旧七嘴八舌地追问。
人群中有个年轻媳妇，眼里泛着泪花，张口就来：“金荷妹子，我男人不争气，家里还有俩孩子，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
“你要是能帮我在张老爷那说句好话，让我进庄子做工，我做牛做马都报答你。”
金荷看着她可怜模样，心中不忍，可自己确实无能为力，一时之间呆住了，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二看着一群人挤在家里，骂骂咧咧：“你们这群人，都围着我媳妇干啥，不知道的事儿再问也不知道，早知今日，当初做啥去了！”
“特别是你，吴老头！”王二痞里痞气，丝毫不惯着他。
“那天张家贴募贤榜招工的时候，大家伙可都是眼睁睁看着你把你家儿媳妇撵得满街跑，说啥女人不能抛头露面，今天来我家这是啥意思？”
吴仁德听了王二的话，也忍不住瞪了他爹吴老汉一眼，瞧瞧，自家那点子事都被看了去，现在过来肯定要受埋汰！
吴老汉佝偻着背，枯树皮似的手攥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角，昨夜年夜饭，他家是闻着金荷家的肉香味，吃的酸菜饼子！
吴老汉浑浊的眼睛躲闪着众人目光，狠狠啐了一口：“如今过个年都没口肥肉吃，还管什么脸面！”
人群里爆出几声嗤笑，蹲在墙根下的吴家儿媳秋菊死死捂住脸，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呜咽声。
当初她去的早，要不是公爹吴老汉阻拦，现在哪里有王二和金荷嘚瑟的份。
吴仁德听着有人嗤笑，红着眼眶揪住老父的衣襟，怒吼道：“爹你听听！全巷子都在看咱家笑话！早让你允了秋菊去应募，你偏说女人家守灶台才是本分，现在倒好......”
一时之间，吴仁德气的卸了力气，无奈的转头对着王二拱手。
“王兄，咱之前也是兄弟，哪次喝酒不都叫你一个，还请劳烦嫂子帮咱问问，要是张老爷还雇人，先想想咱们窄水巷！”
王二看着吴仁德这般恭敬模样，心中虽还有气，但终究念着往日情分，脸上的怒色缓和了几分。
头这么一仰，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滋味。
“吴老弟，我也知道你为难，只是这事儿也得看张家庄子那边的意思，咱都只能尽力。”
说罢斜着眼看了看吴仁德，满是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