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这夜里还真冷。”
十几个桃花村小子围着火堆，其中一个缩了缩脑袋，又离火源近了些。
“天冷才好呢，这样来找咱们盘火炕的就更多了，要不然咱也没有生意啊。”满茂脸上灰扑扑的，却是带着笑意。
“咱们晚上干到年前，除开给恒哥的分利，恐怕能挣上十两呢！”
一个戴着棕灰色羊皮帽的小子一边扒拉着手指头一边算，心里想着能用这钱给家里添头牛，这样来年开春耕种的时候就轻松些了。
桃花村虽然离着江南城不过十五里的距离，但这些年轻人都不约而同的没有选择回去。
现在客人多，他们相当于是连轴转，直接按照在江南城不同片区干活分了几组一起租了个便宜院子。
破败，杂草丛生，阴寒，但好处就一个，便宜。
而且不限制住的人数，他们这一堆人住一起，每天分摊下来用不了几个子。
他们天天天不亮就起，除开回桃花村运黄泥、石板，其余时候基本不着家，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最节省时间的方法。
这家的盘好了晾着的时候就先干下一家，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基本没有歇着的时候，睁眼盘火炕，聊天盘火炕，闭眼睡觉梦里也在盘火炕。
但付出这么多，结果也是喜人的，现在到过年两个月的时候他们能赚上以往一年才能赚到的银子，那再累也值了。
这屋里的铺盖和锅是从家里拿的，地面上铺了稻草，人一多起来，睡着也就没有想象的那么冷，只不过睡前和睡醒要起来的时候得需要些勇气。
“小村长，你说要是等下雪了该怎么办啊，这地儿确实有点阴湿。”满茂一边伸手烤火，一边看向李中正。
李中正本就有些胖，现在身上穿了许多衣服，看起来更宽了些，打了个哈欠看向满茂：“就租到这个月底吧，等下个月就天天回家，在这边要是冻坏了身子，那我可没法跟你们爹娘交代。”
其他几人听了，也感叹起来，“咱们这冬天确实不好过啊，又湿又冷的，那雪下来都冻骨头，难怪家里有点余钱的都来找咱们盘火炕，不做的话受不住啊。”
“可不是嘛，先前恒哥他们没来的时候，咱们冬天里不都得提早准备好炭，冬天里光烧炭就得多少钱了。”
众人皆点头，他们大多数祖祖辈辈都是桃花村人，以往一到冬天就难过。
炭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烧了用的，得是到了顶顶冷的时候，才拿出炭来取暖，这还是他们桃花村这种比较富裕的村子。
要是有再穷苦的，这么一大家子也不分男女老幼，就挤在一间来，能省一点是一点，有时候这屋里头还不如外面暖和，手脚冻的尽是些冻疮口子，还流脓水。
一个叫冯金的小子一听，就来了话口，他们一家是打别的地儿迁过来的，极端点说，一家子已经穷的衣服都凑不齐了。
当初选桃花村，也不管什么商什么农，能吃饱就是好的，连落户费都凑不出来，还是村长李休止做主，村里一起凑了点，让冯家做工来还。
这么几年过去，冯家把落户费和建土坯房的钱都还上了，甚至攒了几两银子。
“大家也都知道俺们家外来的…”
见冯金打开了话匣子，十几个小子都安静了下来，静静的听着，只剩锅还在咕嘟咕嘟响着。
“俺家以前穷，俺小弟直到前两年才有条裤子穿，那时候哪有火炕，俺爹当时上山想砍点柴，被饿急了眼的熊瞎子给吃了。”
说到这里，冯金抹了抹泪，李中正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他两下。
“俺那时候年纪又不大，干不了多少活，俺娘自打俺爹没了以后就有点疯，那年冬天真冷啊，本来俺爹在的时候，还能有点柴火烧…”
“结果俺爹没了以后，俺只能跟俺小弟把身上绑点草，衣服里也塞点，然后去捡些枝子烧，那东西细，烧的快，根本暖和不了多久，就那个冬天，俺这耳朵都给冻烂了。”
说到这里，冯金将头上戴着的兔皮帽子掀起来些，让众人看到了里面的耳朵。
虽然已经结痂了，但是缺了一块，形状也极为扭曲。
饶是李中正看了，都忍不住低声惊呼一下，难怪冯金大夏天还用东西挡着，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金子，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在可是你家的顶梁柱，往前看，咱们这些兄弟没一个笑话你的。”满茂伸手搭住了冯金的肩膀，赶紧调节下气氛。
“嗯！俺知道，谢谢大家了。”
冯金见身前众人的眼睛，虽然带着震惊和后怕，但没一个对他这副耳朵有厌恶恶心的情绪的，一时之间压在心里头的束缚都好像解开了些。
咕噜咕噜
就在这时，大锅的锅盖也开始被水汽顶了起来。
“好了咱不说这些了，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吃饭，吃饭。”
“来，避一下！”李中正一把将大锅盖掀开，避开了围在旁边的人，一股热腾的水汽直接冲向夜空，看起来就跟一团炸开的云一样。
十几个小子忙活了一天，现在饿的差不多能吞下一头牛，本来还在压抑着，这饭一好，肚子里跟打雷了一样。
等水雾散去，才看到大锅里煮的东西。
下面是水煮一大块猪肉，肥的居多，就这么清水炖，撒把盐就行。
在这炖着的猪肉上面，架了个木头蒸架，不影响水汽往上走，但是省柴火，煮东西的同时就把主食给热好了，能同时吃上热乎饭。
这蒸架上面放着几人从家里带来的窝头饼子等，还有一碟咸菜疙瘩切的丝。
他们最近太累了，今天特意合买了一大块肥猪肉，就是为了补补油水。
见到这锅里的美味，满茂不禁陶醉了吸了口气，赶忙先把里面的饼子给拾出来。
“烫烫烫！”
满茂被烫的龇牙咧嘴，只能赶紧捏住耳垂缓解热度。
李中正摇了摇头，拿着筷子开始夹，满茂和他们之间的智商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