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推开自己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前一秒还带着点饭后闲适的表情，在目光触及宽大办公桌的瞬间就凝固了。
只见桌面上，各种文件、报表、合同已经堆起了两座颇有规模的小山，几乎将整个桌面覆盖。
“卧槽特么……”他低声骂了一句，揉了揉眉心。
“这才一上午没来，就给我摞这么高？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使唤吧？”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麻利地走到桌后，将自己摔进那张宽大舒适的老板椅里，同时摸出烟盒点上一根。
深吸一口后，他掐灭了刚抽两口的烟，开始埋头翻阅起来。
他看得很快，时而皱眉，时而用笔在上面快速划拉着。
偶尔在需要他最终拍板的地方，签上那个如今在沈市颇有分量的名字——“江林”。
小德没个正形地坐在他对面的客椅上，翘着二郎腿，看着江林那副被文件淹没的样子，咧着嘴笑道：
“哥，我说真的，你这身边真缺个能干的秘书啊！这些杂七杂八的文件，总不能让您这大老板一本本亲自翻吧？”
江林头也没抬，目光依旧锁定在一份公司的损益表上，随口敷衍：
“再议再议，现在没空琢磨这个。”
孙蕊则在办公室里轻轻踱步，带着好奇和一丝陌生感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巨大的落地窗俯瞰着沈市的繁华街景，昂贵的红木书架上却零星摆着几个与整体格调不符的廉价卡通手办，墙上没有附庸风雅的字画，反而挂着一幅巨大的、线条硬朗的沈市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图钉标记着一些地点。
这一切，都和她记忆里那个带着痞笑、打起架来不要命的少年相去甚远，让她感到既熟悉又疏离。
听到小德的话，她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带着半是玩笑半是试探的神情，看向江林：
“我刚好大学学的就是会计，对数据和管理也算懂一些。要不……我来给江总您当秘书？保证帮您把这些文件整理得明明白白。”
江林正看到一份关于酒店装修材料超支的说明，眉头紧锁，闻言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仿佛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或者说，根本没把这话当回事。
旁边沙发上的大德见状，知道江林现在没心思开玩笑，便打了个哈哈，用半真半假的语气对孙蕊说：
“孙蕊同学，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不过这事儿不急，等你啥时候正式毕业了，拿着简历来公司应聘，咱们按流程走，怎么样？”
这话既给了孙蕊台阶下，也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界限——公是公，私是私。
孙蕊自然也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转身继续假装欣赏墙上的地图。
这时，江林已经快速签好了几份紧急文件，拿出“天晟集团”的公章，用力在上面盖下鲜红的印记。
他将文件整理好，递给小德：“这几份是给陈野的，比较急，你赶紧给他送过去，让他立刻安排下去。”
“明白！”小德接过文件，收起玩笑的神色，利落地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江林又拿起手机，找到备注为“大懂”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几乎是秒接。
“大懂，是我。把名下几家夜总会最近一个月的流水、客源分析和异常情况报表，全部整理好，拿到我办公室来。现在就要。”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好的江哥，马上！”电话那头传来大懂干脆的回应，随即挂断。
看着江林挂了电话又立刻投身到文件堆里，手指飞快地敲击计算器核对着数据，大德靠在沙发上，由衷地摇了摇头，感慨道：
“以前光看着当老板风光，现在瞅瞅你这架势……看来这个位置，真特么不是一般人能坐的啊，比出去砍人累心多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江林翻动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
孙蕊静静地看着那个在文件堆后时而凝思、时而挥笔的挺拔身影，眼神愈发复杂。
她看到的，不再仅仅是她青春记忆里的那个少年，更是一个背负着巨大压力和复杂世界的男人。
而她想靠近这个世界的尝试，第一次，就被无声地挡了回来。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纸张翻动、笔尖摩擦和偶尔响起的计算器按键声中悄然流逝。
当日头西斜，窗外的天空染上橘红，江林终于批阅完最后一份文件，将钢笔帽“咔哒”一声扣上。
他整个人向后重重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仿佛被抽空了力气，抬起手用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闭目缓解着长时间集中精神带来的疲惫。
当他再次睁开眼，准备招呼人的时候，才发现办公室里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
大德和孙蕊早已离开，想必是提前去锦绣那边张罗了。
空旷的办公室里，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种混杂着成就感和巨大孤独感的情绪悄然弥漫开来。
他习惯性地摸出烟盒，弹出一根叼在嘴上，“啪”一声点燃火机。
橘红的火苗短暂地照亮了他略带倦容的脸，随即被一口浓郁的烟雾笼罩。
他深深地裹着烟嘴，任由尼古丁在肺里流转，仿佛要将一天的疲惫和压力都随着这口烟吐出去。
然后，他有些放肆地将穿着皮鞋的双腿直接架在了昂贵光洁的红木办公桌上，身体找到一个最放松的姿势瘫在椅子里，望着天花板发呆。
这是属于他独处时，无人得见的片刻松弛与不羁。
摸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已经五点半了。
窗外的城市开始亮起霓虹，属于夜晚的喧嚣正在苏醒。
他望着那堆积如山的文件，无奈地叹息一声，自言自语地低语：“妈的，看来真得尽快找个靠谱的秘书了……”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就被轻轻敲响了。
“进。”江林立刻收回了搭在桌上的腿，坐直身体，脸上的疲惫瞬间被惯常的冷静所取代，仿佛刚才那个慵懒不羁的人只是幻影。
大德推门探进头来，脸上带着笑意：“走吧林子，兄弟们都往锦绣赶着呢，就等你了。”
“嗯。”江林应了一声，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拿起搭在衣架上的外套甩在肩上，“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办公室，穿过已然安静下来的办公区，乘坐专属电梯直达楼下。
那辆黑色的皇冠轿车如同沉默的忠实伙伴，静静等候在暮色中。
两人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载着他们汇入沈市华灯初上的车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