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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444次血棺列车在抛离鬼哭坡站后,重新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行驶。

骨骼摩擦的“咯吱”声在空旷的隧道中单调地回响,如同巨兽的叹息。

车窗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惨白人脸,在站台被抛离后也恢复了最初的凝固状态,空洞的眼窝无声地注视着黑暗。

车顶上,冰冷坚硬的钢铁颠簸着陈渡的肋骨。

他喘着粗气,冷汗浸透嫁衣的内衬,紧贴着冰凉刺骨的皮肤。

肩上的张九斤死沉,呼吸微弱而紊乱,每一次颠簸都让他嘴角溢出带着暗红碎末的血沫。

左眼空洞深处的剧痛如同附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灼烧感。

傩瞳的力量仿佛被彻底榨干,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楚和虚弱。

车侧,柳七悬挂在苗绣腰带系着的青铜倒钩上,纤细的身体随着列车的晃动在狂风与深渊的边缘摇摆。

狂风吹乱了她的长发,露出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在距离她不足两米处,那个僵立在车顶豁口边缘、如同腐朽雕像般的高大身影上。

尸王。

它破烂的清朝官服在阴风中微微飘动,枯槁的身躯散发着浓烈不散的尸臭和冰冷的死寂。

那抬起的、足以撕裂钢铁的枯爪,此刻却如同被无形的冰霜冻结,凝固在半空中,距离柳七的身体只有咫尺之遥。

眼窝中那两点幽绿的磷火,不再是狂暴的火焰,而是凝固的、冰冷的死星,充满了被规则强行束缚的滔天怒意和不甘。

它无法离开列车,至少在驶离站点后,副本规则暂时限制了它这具“迎亲新郎”躯壳的行动范围。

但柳七的注意力,并不在尸王那充满杀意的眼神上。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无法移开地聚焦在尸王干瘪的腰间——那枚悬挂着的、与自己腕间银铃分毫不差的银铃上。

方才在生死关头,两枚银铃剧烈撞击引发的奇异共鸣和冲击波,此刻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

此刻,在幽暗的光线下,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腕间银铃上那道细微的裂痕,以及尸王腰间银铃上同样被撞击出的凹痕。

同源同纹,同生共鸣,同伤同损……

一个冰冷彻骨、如同毒蛇噬心的猜测,在柳七混乱的思绪中疯狂滋长、盘旋,最终化作一个让她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名字。

师父。

那个将她从苗疆尸堆里捡出来,抚养长大,传授她控蛊御尸之术,如师如父的老人。

那个在她十八岁成年礼上,亲手将这枚刻有“七”字的银铃系在她腕间,告诉她这是本命蛊伴生之器、护身命符的老人。

昨夜宴席上金蚕蛊的异常躁动…

方才银铃诡异的共鸣与撞击…

尸王胸腔内那被怨气丝线穿刺、痛苦扭动的金蚕蛊虚影…

还有这枚一模一样的银铃…

所有的线索,如同冰冷的毒针,一根根刺向她心中那个最不愿触碰的答案。

难道…尸王腰间的银铃,是师父的?

这具恐怖的尸王…是师父炼制的?

他…他把自己视若性命的金蚕蛊…抽出来…钉在了这怪物的心脏里?

“不…不可能…”

柳七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深入骨髓的悲伤。

她猛地摇头,试图将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脑海。

师父是那样温和睿智的老人,他一生都在研究如何保存、传承那些濒临灭绝的古老蛊术。

他怎么会…怎么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亵渎生命的事情?

而且是用她的本命蛊!

但眼前这枚一模一样的银铃,尸王体内那痛苦挣扎的金蚕蛊,如同两座冰冷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碾碎。

“柳七,抓住!”陈渡嘶哑的声音从车顶传来,打断了柳七混乱的思绪。

陈渡艰难地将张九斤沉重的身体拖到远离豁口的车顶中央相对平坦的位置。

他扯下自己宽大嫁衣的腰带,将一端在自己手腕上缠绕几圈,另一端猛地抛向悬挂在车侧的柳七。

猩红的绸带在狂风中猎猎飞舞。

柳七猛地回神,眼中的惊骇悲伤瞬间被求生的意志压下。

她伸手,精准地抓住了飘来的红绸腰带。

“上来!”

陈渡低吼,用尽全身力气,配合着柳七自身的攀爬,将她从危险的悬挂状态一点点拉上了车顶。

柳七落在冰冷的车顶上,身体因为脱力和后怕而微微颤抖。

她第一时间扑到张九斤身边,手指迅速搭上他的脉搏,又翻看他胸口的伤势,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脏腑被反噬之力震伤,气血逆冲,经脉多处断裂…非常危险。”柳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飞快地从腰间一个不起眼的苗绣小包里摸出几枚颜色各异的蜡封药丸,撬开张九斤的嘴塞了进去。

又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在他胸口几处大穴闪电般刺下,暂时护住心脉。

“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静养施救!否则…”

否则,这个市侩油滑却能在关键时刻搏命的文物贩子,很可能就交代在这趟通往冥府的列车上了。

陈渡的心沉了下去。

他环顾四周。

车顶?绝对不行!

尸王虽然被规则暂时束缚在车厢内无法出来,但谁也不知道这种束缚能持续多久,或者是否会突然解除。

而且车顶毫无遮挡,高速行驶下狂风如刀,张九斤重伤的身体根本经不起折腾。

车厢内?更不可能!

那里面是尸王的领域,还有残余的腐尸,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前面…咳咳…”一个微弱如同蚊蚋的声音响起。

是张九斤!

他竟然在剧痛中短暂地苏醒过来,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眼神涣散,但手指却极其微弱地,颤抖地指向列车前进的方向。

“前面…餐车…可能有…生路…”

他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溢出更多的血沫,眼神迅速黯淡下去,再次陷入昏迷。

餐车?

陈渡和柳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亮光。

是了!

按照列车的基本结构,餐车往往位于列车中部,连接硬座和卧铺车厢,空间相对独立,而且可能存储有食物和…水。

对于重伤急需救治的张九斤来说,一个相对封闭、可能有物资的空间,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走!”陈渡当机立断。

他再次扛起张九斤沉重的身体,柳七在一旁搀扶,两人在颠簸的车顶艰难地朝着列车前部移动。

狂风呼啸,冰冷的钢铁棱角硌着脚底。

每一次颠簸都让人心惊胆战,生怕失足滑落深渊。

尸王那凝固的,如同诅咒般的身影被他们抛在身后,但那双幽绿死寂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车顶,依旧死死地钉在他们背上。

不知在黑暗中行走了多久,就在陈渡感觉自己的体力即将耗尽时,前方车顶的轮廓终于出现变化。

一个相对宽阔、顶部有通风栅格结构的区域出现了。

餐车车顶!

两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

陈渡小心翼翼地将张九斤放下,和柳七一起,用力撬开一处锈蚀严重的通风栅格。

一股混合着食物腐败霉变和浓烈血腥味的,令人作呕的气息从下方涌出。

陈渡率先探身下去,确认下方暂时安全后,柳七用苗绣腰带将昏迷的张九斤小心地吊放下去。

最后两人也先后钻进了这散发着恶臭的餐车内部。

“砰!”通风栅格被柳七从内部用找到的铁棍重新卡死。

餐车内一片狼藉。

桌椅翻倒,杯盘碎裂,食物残渣混合着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和不明粘稠物,铺满了地面和桌面。

空气污浊不堪,充满了死亡和腐败的气息。

几盏应急灯发出惨绿幽暗的光芒,勉强照亮这个如同地狱食堂般的空间。

陈渡和柳七顾不上恶心,迅速清理出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将张九斤平放下来。

柳七立刻开始全力施救,各种蛊药、银针在她手中翻飞,竭力吊住张九斤那如同风中残烛的生命。

陈渡则强撑着疲惫和剧痛的身体,警惕地巡视着这节餐车。

餐车前后门都紧闭着,连接处同样是那种由巨大人类脊椎骨构成的通道,此刻骨节咬合。

通道口被一层粘稠蠕动的黑红色筋膜封闭,隔绝了与前后车厢的连通。

这暂时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

他的目光扫过翻倒的柜台、破碎的冷藏柜…最终停留在餐车中部墙壁上,一块用玻璃罩着的、布满灰尘的列车长值班表上。

玻璃罩已经碎裂,表格边缘发黄卷曲。

上面的字迹大部分模糊不清,但其中几行用红笔圈出的字迹,却异常刺眼:

> 【K444次列车特殊运行规则(内部)】

> 1. 子时发车,寅时抵达终点“血棺地宫”,中途仅停靠“鬼哭坡”、“百骨林”、“哭嫁崖”三站。

> 2. 餐车为绝对中立缓冲区域,子时三刻至丑时三刻(00:45-01:45)内禁止一切争斗(包括代理人及副本原生单位),违者将触发“乘务员清理程序”。

> 3. 餐车物资(含冷藏柜内“血食”)仅限持有“餐券”者凭票获取。

规则!

陈渡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立刻看向手机时间——00:40。

距离规则生效的“子时三刻”(00:45),仅剩五分钟。

五分钟!

这里是安全的!

至少在这个时间段内!

“柳七!我们有五分钟安全时间。”陈渡立刻将这个发现告知柳七。

柳七闻言,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丝,手上的动作更快了几分,争分夺秒地处理着张九斤的伤势。

陈渡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张值班表,尤其是第三条规则。

“餐券”?去哪里找?冷藏柜里的“血食”又是什么?听起来就绝非善类。

但张九斤重伤需要补充,他们自己也需要食物和水维持体力。

他强打精神,开始在狼藉的餐车内搜索。

翻倒的柜台下,破碎的杯盘间…一无所获。

最终,他的目光投向那个巨大的、门被暴力破坏、里面漆黑一片的冷藏柜。

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甜腐臭味从里面散发出来。

陈渡深吸一口气,忍着恶心,打着手电,小心翼翼地靠近冷藏柜内部。

手电光柱刺破黑暗。

冷藏柜内部空间很大,但此刻里面储存的绝非正常食物。

只见柜壁上挂满了被铁钩穿透琵琶骨。倒吊着的……尸体!

有穿着破烂制服的乘务员,有穿着现代服饰的乘客,甚至还有穿着清朝兵勇服饰的悬尸。

它们的身体被冻得僵硬青紫,皮肤表面凝结着暗红色的冰霜,浓烈的尸臭和血腥味正是来源于此。

这就是所谓的“血食”?

而在冷藏柜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陈渡的手电光扫到了一样东西。

一个被冻在暗红色冰坨里的,巴掌大小的,硬纸板制作的粗糙牌子。

牌子边缘磨损,上面用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颜料,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餐”字。

餐券!

它被冻在厚厚的、混杂着血肉碎末的暗红冰坨里。

陈渡的心沉了下去。

想要拿到这张餐券,就必须破开这恶心的冰坨…

就在这时!

“砰!砰!砰!”

餐车尾部,那由巨大脊椎骨构成、被黑红色筋膜封闭的连接通道口,突然传来了沉重而恐怖的撞击声。

整个餐车都随之震动。

陈渡和柳七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那粘稠蠕动的筋膜被撞得向内剧烈凸起。

凸起的形状,赫然是一只巨大的、覆盖着青黑色皮肤的枯槁手爪轮廓。

是尸王!

它追来了!

它无法进入餐车,但它显然知道他们躲在这里。

它在撞击那层筋膜屏障。

“砰!砰!砰!”

撞击一次比一次沉重。

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餐车剧烈摇晃。

那坚韧的筋膜屏障在枯爪的恐怖力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表面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

粘稠的黑红色液体从裂纹中渗出。

它进不来,但它正在用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宣告它的存在,施加着无与伦比的精神压迫。

冰冷的恐惧再次攥紧了陈渡的心脏。

他看了一眼手机时间——00:43。

距离安全时间生效,还有两分钟。

尸王那疯狂的撞击,仿佛在为他们进行着死亡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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