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的门虚掩着，幽蓝的光从缝隙里漏出，在焦土上划出一道细长的影。金小小抬手推门，木轴发出低哑的声响，像是多年未曾开启。
她迈步而入，脚底触到一层薄灰，每一步都留下浅浅的印痕。残剑录在腕间轻颤，那行小字仍浮现在她脑海：“第三排东起第七格。”她没有多看四周，径直走向底层书架。
刚走几步，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人提灯而来，光影映在墙上，拉得修长。来人停在门口，声音不高：“你进这里，不怕符家规矩？”
金小小回头，见是个年轻男子，面容清冷，手中一盏青铜灯，灯火摇曳却不熄。她未答，只道：“护山阵破了，藏经阁的规矩，也该由活人来守。”
那人眉梢微动，片刻后点头：“我是符阳。既然你能闯过护阵，这地方，你确实有资格来。”
他走近几步，目光扫过书架，落在第三排那尊石兽上。石兽伏地，头生双角，通体漆黑，压在几册古籍前，仿佛镇封多年。“它不该在这儿。”符阳低声道，“这是镇阁兽，只有封存禁卷时才会启用。”
金小小已走到书架前。她伸手探向第七格，指尖刚触到一本焦边典籍，残剑录忽然震了一下。她顿住，改用掌心贴住书脊，缓缓抽出。
书皮早已炭化，翻开时簌簌掉落碎屑。内页纸张泛黄，墨迹模糊，唯有中间一段符文线条清晰异常，像是新刻上去的。
“《隐息遗录》？”符阳凑近，眉头紧锁，“这书早年被判定为残卷，记录不全，连家主都下令封存。你怎么知道它在这里？”
金小小没解释。她将书平放于石台，左手按住残剑录铁环，闭目凝神。空间剑心缓缓运转，银紫色灵力自经脉游走至指尖，一点一点渗入书页。
刹那间，纸面浮现微光。那些断裂的符线开始自行延展，扭曲重组，如同活物般彼此连接。原本散乱的字符排列成序，竟拼出一幅完整的符阵图样。
符阳呼吸一滞，下意识后退半步：“不可能……这符阵早就失传了，怎么可能自己复原？”
金小小睁开眼，目光紧盯书页。她的手指沿着其中一条主符线滑动，当触及一处断口时，整幅图案骤然离纸升空，化作一道旋转的虚影，悬于两人之间。
虚影中，符文流转不息，层层嵌套，形成一个不断收缩又扩张的环状结构。最中心处，有一枚极小的符点，始终静止不动，却隐隐牵引着整个阵法的节奏。
“这不是普通的隐息阵。”金小小低声说，“它是‘碎片阵’——真正的符阵被拆解成了若干部分，分散埋藏。这一块，只是其中之一。”
符阳盯着虚影，神情复杂：“我小时候听父亲提过一句，说祖上曾有一座‘隐息大阵’，能遮蔽整座符家禁地的气息，连天机阁的探查术都无法穿透。后来因战乱损毁，只剩残篇。可没人知道，它竟是被刻意拆开的。”
金小小没接话。她抬起右手，指尖轻轻点向虚影中的静止符点。就在接触瞬间，残剑录猛然一震，铁环表面浮现出新的纹路——与符点上的符文完全一致。
她心头一跳。
这不是巧合。
荒秽渊中老卒教她的“破阵三式”，第一式便是“观势”——看的不是表象，而是气机流动的源头。而这枚静止符点，正是整个隐息符阵的“势眼”，是所有变化的起点与归宿。
“你能看到什么？”符阳察觉她的异样。
“我在想，”她收回手，声音沉了几分，“为什么偏偏是这本书出现在这里，而且刚好能被我的剑心唤醒？”
符阳沉默片刻：“或许……有人希望它被找到。”
话音未落，虚影忽地晃动了一下。符文流转的速度变慢，仿佛能量即将耗尽。金小小立刻将灵力注入残剑录，试图维持共鸣，却发现那股力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书页本身消散。
“它撑不了多久。”她说，“必须尽快记录下来。”
符阳迅速从怀中取出一张空白符纸和一支骨笔，放在石台上：“用这个。这是家族特制的‘承纹纸’，能短暂留存符文波动。”
金小小点头，右手并指如剑，在虚影外围划出轨迹。每划一笔，残剑录便同步震动一次，将符文结构刻入识海。与此同时，她以左手引导空间之力，在符纸上复刻阵形。
符阳在一旁看着，忽然开口：“你刚才用的是空间法则？”
“嗯。”
“难怪能激活它。”他低声说，“隐息符阵的本质，就是利用符文扭曲空间感知，让人无法锁定目标的位置和气息。普通人即便拿到残卷，也无法触发共鸣，因为缺少‘破界之引’。”
金小小手上不停：“所以你们符家历代无人能重聚此阵？”
“不是无人尝试。”符阳眼神微暗，“三十年前，我叔父曾集齐三块碎片，试图重构大阵。结果阵未成，反遭反噬，整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尸骨都没留下。”
金小小笔尖一顿：“怎么消失的？”
“据目击者说，他站在阵心，符文亮起的那一刻，周围空气像水波一样荡开，然后他就……塌陷了进去，像是被什么吞掉。”符阳盯着那道渐渐淡去的虚影，“有人说他是被阵法吞噬，也有人说，他其实成功启动了阵眼，进入了某个被隐藏的空间。”
金小小没说话。她将最后一笔落下，符纸上的图案微微发亮，随即黯淡。她收起符纸，又把原书小心放回原位。
“你还记得那三块碎片最后的下落吗？”她问。
符阳摇头：“只知道一块在北部玄冰宫遗址，一块随我叔父失踪，第三块……据说被带出了云澜大陆。至于其他碎片，恐怕早已流落各方，甚至被人当作废纸烧了。”
金小小低头看着残剑录。铁环上的符文仍未消退，反而在缓慢脉动，像是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呼唤。
她忽然想到什么。
昨夜在偏殿解读《符阵推演笔记》时，她曾发现锁灵草的毒素并非直接作用于人体，而是通过净心莲污染测心石，改变其共鸣频率。而那种频率的波动模式……与眼前这枚静止符点的震动节奏，极为相似。
难道说？
她正欲开口，符阳却先一步皱眉：“等等。”
他指向虚影即将消散的中心位置。在最后一缕光芒中，符文排列出现了一瞬的错位——原本闭合的环形结构，裂开了一道极细的缝隙。
“那是……缺口？”符阳声音绷紧。
金小小瞳孔微缩。她看得清楚，那不是破损，而是人为留下的“接口”。就像一把锁，只差一把钥匙就能重新闭合。
“这不是结束。”她低声道，“这才是开始。”
符阳看向她：“你看出什么了？”
她没回答。残剑录的震动越来越强，仿佛下一秒就要脱离手腕。她抬手按住铁环，指尖触到那枚静止符点的刻痕，一股细微的牵引力从深处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另一端等着她。
门外风声掠过，吹得铜灯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