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舟穿越归途航道,如同从深海浮向水面的气泡,当璇玑真人重新感受到熟悉的星辰气息时,已是三日之后。
她站在骨舟船头,眼前是残破却依旧在运转的“净世星光帷幕”的边缘节点。原本丈许方圆的骨舟,在离开终焉之门后便开始缩小、虚化,此刻仅剩一叶扁舟大小,船体更加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在星空中。船头那点星火灯焰早已熄灭,但璇玑真人能感觉到,一缕微弱的、与宇宙根本法则相连的“火种”,已深植于她的道基深处。
归途航道的出口,恰好位于晨星群岛废墟与归墟之眼之间的某片相对平静的星域。从这里望去,归墟之眼方向依旧被暗红色的血光笼罩,但那种令人窒息的狂暴攻势似乎减弱了许多。而晨星群岛方向,竟有星星点点的修复法阵光芒在闪烁。
“有人……还在坚持。”璇玑真人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骨舟彻底消散前,她飞身而起,落在附近一块较大的星骸上。回头望去,那叶承载她完成史诗之旅的骨舟,化作无数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缓缓飘散,回归于星空。摆渡人没有出现,或许他已完成了此段“渡约”,前往下一处需要他的时空节点。
璇玑真人检查自身状态。道基受损,寿元折半,潜力枯萎,此刻的她甚至不及全盛时期的三成实力。但她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澈坚定,神识感知中多了一种玄妙的、与星辰祖脉乃至更深层法则的微弱共鸣——那是星火之钥与源初存档融合后,赋予她的独特“印记”。
她辨认方向,朝着晨星群岛主殿废墟所在,艰难地御空飞去。速度很慢,中途不得不数次停下调息。沿途所见,触目惊心:破碎的星舟残骸、冻结的血污、飘荡的修士遗体碎片……星海的伤痕,远未愈合。
然而,她也看到了一些不同的景象:在一些较大的星骸上,竟有简陋的临时营地,营地中修士数量稀少,个个带伤,但仍在布置预警阵法,收集可用资源;偶尔能遇见三五结伴的巡逻小队,虽然修为不高,却神情警惕,眼神中没有了最初的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命的坚韧。
“站住!何人?!”一声厉喝从前方传来。两名身着残破星枢阁服饰的元婴初期修士,从一块陨石后闪出,手持法器,警惕地盯着璇?玑真人。他们显然没认出气息衰败、形容憔悴的璇玑真人。
“是我。”璇玑真人停下,声音沙哑。
两名修士愣住,仔细辨认,随即瞳孔放大,手中法器“哐当”落地:“阁……阁主?!您还活着?!您回来了?!”
他们的惊呼引来了附近营地更多的修士。当看到真的是璇玑真人时,人群瞬间沸腾了!尽管只有区区数十人,且大多伤残,但那一刻爆发的惊喜与希望,却如同黑暗中的火炬!
“阁主回来了!”
“璇玑真人回来了!她从古葬地回来了!”
消息如同野火,通过残存的传讯符、神识感应,迅速向周围星域扩散。越来越多的修士从藏身处、从修复工地、从巡逻路上汇聚而来。当璇玑真人被众人簇拥着,回到晨星群岛主殿废墟——如今已搭建起一片简陋棚屋的区域时,闻讯赶来的墨丘、青禾仙子、云符上人、驭星尊者等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人!”青禾仙子扑上前,泪水夺眶而出,她本是清冷性子,此刻却情绪失控。墨丘拄着拐杖,老泪纵横。云符上人和驭星尊者也是眼圈发红,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本以为,踏上那条诡异航道的阁主,早已凶多吉少。没想到,她竟真的回来了!
短暂的激动后,众人将璇玑真人迎入最大的那间棚屋(勉强算作议事厅)。璇玑真人没有立刻讲述经历,而是先问起现状。
情况比她想象的稍好,但也依旧严峻。
归墟之眼方面,紫煞星君和寂灭星魔神秘消失(众人尚不知其已被献祭)后,尸魂殿与寂灭星殿的攻势明显减弱,转为固守现有区域,似乎在等待什么命令或变故。摇光柱区域,那道“灯塔印记”在彻底化为法则坐标后,一直保持着稳定的“不可侵”状态,甚至隐隐散发出微弱的净化波动,侵蚀着周围的污秽能量。这给了残存同盟宝贵的喘息之机。
晨星群岛方面,在云符上人等人的组织下,各派残存力量(总计已不足千人,且大半带伤)勉强整合,清理废墟,建立防线,收集物资,救治伤员。得益于林凡“灯塔印记”的持续存在和紫煞星君的莫名退却,这几日竟没有遭受大规模攻击,让他们得以初步站稳脚跟。
星海其他地方,则依旧混乱。尸魂殿势力仍在扩张,许多中小型势力或灭或降,但也出现了零星的、自发的抵抗。一种微妙的“僵持”局面似乎正在形成——尸魂殿无法彻底扑灭所有反抗火种,反抗者也无力组织有效反攻。
“我们一直在等您回来,等一个……方向。”墨丘沉声道,“林道友的‘灯’还在亮着,但我们不知道,这光能亮多久,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璇玑真人身上。
璇玑真人缓缓扫视众人,看着那一张张疲惫、伤痕累累却充满期待的脸。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她的经历。从抵达古葬地核心边缘,孤星剑客的传讯,到归墟之眼实施“渡者之约”,召唤骸骨航道与归墟骨舟;从穿越死寂航道的孤寂,到终焉门前的震撼;从守门人迦罗的苏醒与馈赠,到因果之秤的称量与献祭;最终,是星火之钥融入“轮回起点”,为星海争取到的那一丝微弱的“法则偏转”。
她的讲述平静而清晰,没有刻意渲染,但其中蕴含的信息却如同惊涛骇浪,冲击着每个人的心神。古葬地的秘密、终焉之门的真相、守门人的悲壮、因果法则的宏大、紫煞星君与寂灭星魔的结局……尤其是最后,那“星火”融入宇宙源初存档,带来的“法则偏转”,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所以……紫煞星君和那个怪物,真的……死了?被门‘吃’了?”一位年轻修士颤声问道。
“是作为‘代价’被献祭、同化,归于终焉法则。”璇玑真人纠正道,“他们的个体意识已彻底消散。”
“那……林前辈的牺牲,还有阁主您付出的代价……真的换来了……希望?”青禾仙子眼中含泪,却闪烁着光。
璇玑真人点头,声音虽轻却无比肯定:“是的。虽然微弱,但法则的天平已经发生了一丝偏转。属于‘秩序’、‘守护’、‘希望’的力量,在星海这片区域对应的参数上,得到了加强。而‘混乱’、‘毁灭’、‘寂灭’的力量,则被削弱。这不是立刻能扭转战局的力量,但它改变了‘势’,为我们争取到了最关键的东西——时间,以及……可能性。”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灼热:“更重要的是,林凡道友的意志、星海众生的祈愿、迦罗前辈的传承,都已化作一颗‘种子’,融入了宇宙的根本循环。只要这轮回不终止,这颗种子所代表的正面特质,就有机会在未来生长、壮大。这,才是星火传承的真正意义——不是一时的胜利,而是将‘希望’铭刻进法则之中!”
棚屋内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带着哽咽的欢呼!尽管前路依然艰难,尽管代价惨重,但希望,真正的、根植于宇宙法则层面的希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呈现在他们面前!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驭星尊者激动地问道。
璇玑真人站起身,尽管身形有些摇晃,但脊背挺得笔直:“第一,立刻将我带回的消息,通过一切可能的方式,传播出去!告诉所有还在抵抗、还在迷茫的星海生灵——紫煞星君与寂灭星魔已伏诛!星火已重燃,法则已偏转!我们需要凝聚所有残存的力量,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时机!”
“第二,以晨星群岛为基地,以林凡道友的‘灯塔坐标’为核心,构建新的‘星火防线’!不是被动的防御,而是主动的净化与反击据点!利用‘灯塔坐标’散发的净化波动,逐步清理、收复周边星域!”
“第三,联络一切可能联络的、尚未完全堕落的势力与散修,发出‘星火召集令’!告诉他们真相,邀请他们加入重建秩序的行列!我们要让这点星火,形成燎原之势!”
“第四,”她看向归墟之眼方向,“既然紫煞星君已不在,尸魂殿与寂灭星殿群龙无首,正是我们反攻归墟之眼,彻底净化封印、解决寂灭星魔遗留隐患的最佳时机!云符道友、驭星道友,请你们负责统筹此事,制定详细方略。”
一条条清晰明确的指令从璇玑真人口中发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众人眼中的迷茫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斗志与干劲。他们看到了方向,看到了领袖的回归,更看到了那看似渺茫却真实存在的、照亮前路的星火!
很快,整个晨星群岛残存基地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一道道带着璇玑真人神识印记和最新消息的传讯符、传讯法阵被激活,射向星海各处;修复和加固防御工事的速度加快;一支支由伤势较轻修士组成的侦察小队被派往周边星域,联络可能的反抗力量;针对归墟之眼的反攻计划也在紧锣密鼓地制定……
璇玑真人没有休息,她拖着伤体,亲自为几处关键阵法的修复注入最后的星辰之力,亲自为重伤员稳定伤势,亲自修改“星火召集令”的措辞……她要将自己从终焉之门带回的信念与“火种”,尽快播撒出去。
夜幕(星空背景的明暗交替)降临时,璇玑真人独自来到主殿废墟的最高处,眺望归墟之眼方向。那里,暗红色的血光似乎比白天又淡了一些。而在那片血光深处,一点虽然看不见、却能被所有心怀希望者感知到的“坐标”,如同定海神针,稳稳地存在着。
她抚摸着胸口,那里仿佛有一簇微弱的火焰在跳动,与她道基深处那缕“火种”共鸣。
“林道友,迦罗前辈……星火已归,火种已播。”她轻声自语,“接下来,就看我们这些‘余烬’,能否真的……燎原了。”
星空中,似乎有更多的星辰,在这一刻,微微亮了一下。
仿佛在回应。
星火重燃,始于微末。
燎原之势,已在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