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书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凝重的压抑。
太尉姚炳坤端坐客位,手中茶盏已凉,却未饮一口。
“大舅父,”太子声音低沉,“永王如今风头正盛,若不加以遏制,恐成心腹大患。”
姚炳坤缓缓放下茶盏:“殿下急什么?永王不过是要办个善堂,得些虚名罢了。朝堂根基,岂是这点虚名能动摇的?”
“可父皇赐了玉如意!”太子眼中闪过嫉恨,“还有那些朝臣,如今都往永王府凑……”
“凑便凑去。”姚炳坤淡淡道,“善堂之事,看似风光,实则隐患重重。收养孤儿?教他们识字?殿下可知,这要耗费多少银钱?九万两听着不少,可要养数百孤儿数年,不过杯水车薪。”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待银钱耗尽,善堂难以为继,那些孤儿无处可去,便是永王失信于民之时。届时,今日有多风光,来日便有多狼狈。”
太子眼睛一亮:“大舅父的意思是……”
“让他做。”姚炳坤嘴角勾起冷笑,“不仅让他做,还要助他。多送些孤儿过去,多耗他些银钱。待他撑不住了,那些孤儿无处可去,围着永王府要吃喝时,那戏,便好看了!”
太子抚掌而笑:“妙!还是大舅父高明!”
两人又商议了些细节,姚崇山方才告辞。
送走姚炳坤,太子心情大好,当即吩咐:“去,把那几个蠢货叫来。”
不多时,李昶等五人忐忑不安地进来。
太子看着他们,忽然笑了:“昨日之事,本宫思来想去,确是难为你们了。”
五人一愣,不敢接话。
“这样吧,”太子缓缓道,“你们每人捐两千两,本宫再补你们每人一千两。如何?”
这突如其来的恩典,让五人更加惶恐。
“殿下,这……这如何使得……”李昶颤声道。
“使得。”太子笑容和煦,“你们是本宫的人,本宫自然要护着。只是这银子,要捐得漂亮。今日午后,你们便带着银票去永王府,当着众人的面捐,要说得情真意切,要让人看看,东宫官员是何等仁善。”
五人面面相觑,虽不明所以,却也只能应下。
午后,永王府门前又热闹起来。
李昶等五人联袂而至,个个手捧礼盒,神情郑重。王府管事引他们入内时,纪怀廉正在书房与几位属官商议青蕴堂选址之事。
“永王殿下,”李昶当先躬身,“昨日下官等因家中急事离席,实属无奈。回府后思之再三,深觉愧对殿下仁心。今日特来补捐,每人两千两,共一万两,望殿下笑纳。”
说罢,五人齐齐奉上礼盒。
厅内众人神色各异。
纪怀廉神色不变,只淡淡道:“诸位大人有心了。本王代青蕴堂孤儿,谢过诸位。”
他示意管事收下礼盒,又道:“既来了,便请坐吧。正好在商议青蕴堂选址,诸位大人可一同参详。”
五人尴尬地坐下,如坐针毡。
议事继续。青罗虽未在正厅,却在偏厅透过珠帘观察。她看着那五人僵硬的神色,心中冷笑。
东宫这步棋,走得实在拙劣。昨日当众离席,今日又大张旗鼓补捐,分明是做给皇上看的。可这般做作,反倒更显心虚。
议事至申时方散。
送走众人,纪怀廉来到偏厅。
“看出什么了?”他问。
“东宫急了。”青罗淡淡道,“他们今日补捐,是做给皇上看的。但太子不会做对你有益之事,必会想办法弄出花样,不得不防。”
她顿了顿,抬头看他:“青蕴堂一旦建成,恐会有大量孤儿涌入。一是京城内已传遍青蕴堂一事,二是恐有人暗中运作,从他处送来……”
纪怀廉脸色一沉:“你是说……太子?”
“防人之心不可无!“青罗点头,“善堂办起来了,孤儿来了,收是不收?收了养不起,是善堂徒有其名;不收,是善堂不义。无论怎么做,都是错。”
纪怀廉沉默片刻,缓缓道:“你可有应对之法?”
“我只想出两个法子,王爷也可说说你的想法。”青罗竖起手指,“其一,严格审查孤儿来历,只收真正无依无靠者。其二,尽快让青蕴堂有自生之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授人以渔?”
“对。”青罗眼中闪着光,“青蕴堂不能只养闲人。年纪小的,教他们识字算数;年纪稍长的,可教他们手艺,待他们学成,可留在善堂做工,也可出去谋生。如此,善堂方能长久。”
纪怀廉眼中露出赞赏:“这两个法子确能抑制那些冒名而来之人。”
沉吟片刻,他又道:“年龄大小,是否以十五岁为界?十五岁以上确无能力谋生的,可收;手脚健全者一律不收;八岁以上孩童需照料八岁以下幼童,且在善堂内做些杂活,也为善堂节约人手。”
青罗双眼一亮,年龄界定确实很关键,不由朝他竖起大拇指:“王爷,想得周全!”
纪怀廉淡淡一笑:“夏淮左十四岁便去了镇北军,谢庆遥十五岁也上了战场。”
青罗一愣,知他忆起了过往。所以,他对晋王有一份天然的亲近与信任,因两人皆被北境的风沙搓磨过。
沉默半晌,纪怀廉又道:“若十五岁以上,愿上战场的,也可归集一处,送去边关。”
青罗接口道:“若不愿上战场的,也可从各商铺、各府中搜寻需要人手的消息,送其去找合适的活计。”
说罢,她道:“这些细节需记下,归至一处,到时列出各条善堂细节,悬于善堂外公诸于众,以免落人话柄。”
纪怀廉点头。
青罗又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将青蕴堂建起来,这些建造之事,还需王爷多费些心思,我与阿章这几日再商量些细节。”
“好。”纪怀廉笑了,“还是先去用膳吧,本王已经有些饿了。”
他这一说,青罗才感觉到自己的肚子也在咕咕叫着,他莫不是听到了?!
晚膳用罢。
“王爷,”青罗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道,“我想今晚就去找阿四商量。”
他们都唤阿四,她也从善如流。
纪怀廉挑眉:“今日已是晚了,明日再去吧!你今日也累了一日。”
青罗笑笑:“王爷送我过去便回,我今夜要与阿四谈得多些,便在侯府住一晚。”
纪怀廉心中一动,你莫不是想见谢庆遥吧?!还住一晚?
“本王去把阿四接过来,让她在王府陪你住一晚。”他淡淡地道。
青罗忙摆摆手:“我那院里有耳朵,我与阿四怎好说话?”
乘风驿与风信子一事,暂时还未向他表明,要谈的事也不方便在他面前说。
“那本王也随你一道在侯府住一晚。如今,本王不放心任你一人在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青罗未再坚持,两人当下便出了门。
侯府管事见到永王府车驾甚是意外,却也不敢怠慢,忙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