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甘露殿。
乾元帝难得踏足姚皇后宫中，内侍宫女远远退开，殿内只余帝后二人。
姚皇后亲手奉上茶盏，笑容温婉：“陛下今日怎有闲暇来臣妾这儿？”
乾元帝接过茶盏，啜了一口，神色松缓几分：“老六那孩子，近来倒是让朕省心不少。”
姚皇后心头微动，面上仍是温婉笑意：“廉儿经此一事，想是懂事了。闭门思过这些日子，听说都在府中静心读书，连门都很少出。”
“岂止是读书。”乾元帝放下茶盏，眼中难得露出一丝欣慰，“前日朝堂上那番应对，进退有度，认错认得干脆，求情求得在理——倒真有几分皇子该有的样子了。”
他顿了顿，缓缓道：
“朕记得，是从那猎户女入府之后，他才渐渐变了。”
姚皇后手中团扇轻摇，笑容不变：“陛下说的是。那女子救了廉儿性命，廉儿感念恩情，待人接物自然不同往日。”
“嗯。”乾元帝点头，“知恩图报，是好事。只是这女子出身太低，侍妾之名终究委屈了老六这番心意。”
姚皇后眼神微闪：“陛下的意思是……”
“你派人去瞧瞧。”乾元帝看向她，“若真是个品性端正、能劝着老六往正道上走的，便想个法子，让哪家大臣认作远亲，给她个清白出身。届时朕再赐个侧妃名分，也算全了老六的恩义。”
姚皇后心中暗惊，面上却笑着应下：“陛下思虑周全。臣妾这便安排。”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转冷：
“老六是长进了，倒是太子——你这个当母后的，也该好好管教管教。让他安心学着理政，少做些不成器的事。别以为朕不知他那些荒唐勾当，若再不收敛，早晚要出事。”
姚皇后心头剧震。
乾元帝这话，分明是知道太子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臣妾……谨记。”她垂首，声音微颤。
乾元帝放下茶盏，起身：“朕还有折子要批，你歇着吧。”
“臣妾恭送陛下。”
待乾元帝身影消失在殿外，姚皇后才缓缓直起身，脸上笑意瞬间褪去。
夸老六，贬太子！
她缓缓坐回榻上，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
皇帝这是……真要抬举那猎户女？
侧妃名分，虽不及正妃尊贵，却也是入了玉牒的皇家妾室。若真让那女子得了这身份，日后怕是要成心腹大患。
不行，她得做点什么。
“来人。”姚皇后唤道。
贴身嬷嬷应声而入：“娘娘有何吩咐？”
“去把月华叫来。”
月华是姚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宫女之一，年方十八，容貌娇媚，心思玲珑，更难得的是对姚皇后忠心不二。
片刻后，一名身着水绿宫装的少女袅袅婷婷走进殿来，屈膝行礼：“奴婢月华，参见娘娘。”
姚皇后打量着她，缓缓开口：“月华，你跟在本宫身边几年了？”
“回娘娘，五年了。”
“五年……”姚皇后点头，“本宫待你如何？”
月华垂首：“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
“好。”姚皇后示意她起身，“本宫有件事要交给你办。”
月华抬头，眼中一片恭顺：“娘娘请吩咐。”
“永王府新纳的侍妾，是个猎户出身的女子。”姚皇后缓缓道，“陛下有意抬举她，命本宫派人去瞧瞧。本宫思来想去，你最合适。”
月华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奴婢愿为娘娘分忧。”
“你去永王府后，名义上是教养那侍妾宫中礼仪。”姚皇后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实则……替本宫看着那女子。瞧瞧她是什么来历，什么性子，为何能让永王如此上心。”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
“若她安分守己便罢。若她有什么不妥……你该知道怎么做。”
月华垂首：“奴婢明白。”
“还有，”姚皇后补充道，“永王正值年少，府中侍妾也纳了不少，你去了之后……见机行事。”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月华脸上飞起红晕，声音却稳：“奴婢……遵旨。”
“去吧。”姚皇后摆摆手，“收拾收拾，明日便去永王府。”
“是。”
月华退下后，姚皇后独自坐在殿中，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猎户女？
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在月华手底下撑几日。
翌日，永王府。
一顶青帷小轿从侧门抬入，停在竹心斋外。
月华下了轿，一身浅粉宫装，发髻梳得整整齐齐，眉眼温顺，举止得体。
她身后跟着两名小宫女，捧着皇后赏赐的锦缎、首饰。
竹心斋内，青罗正在整理卷宗，听见通报，眉头微蹙。将卷宗收好之后
皇后赏的宫女，来“教养”礼仪？
“请进来。”她淡淡道。
月华缓步走进，目光迅速扫过屋内陈设——简单，却处处透着雅致。案上摊着书卷，墙上挂着几幅字画，不似寻常侍妾居所。
正眼对上青罗，忽地怔愣，这般耀眼容颜，难怪受永王爱宠。她本觉自己容颜出众，此刻在青罗面前，顿觉自己在这人面前，只能算尚可。
她心中惊讶，面上却笑得温婉：“奴婢月华，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侍奉青青姑娘。”
青罗看着她，淡淡道：“有劳月华姑娘。只是我出身山野，怕是要让姑娘费心了。”
“姑娘客气了。”月华屈膝行礼，“娘娘说，姑娘是永王殿下的救命恩人，理当好好照应。奴婢定会尽心，助姑娘早日熟悉宫中规矩。”
她说得恭敬，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青罗看在眼里，心中了然。
什么教养礼仪，不过是来监视的眼线罢了。
“那便麻烦姑娘了。”她不动声色，“不知姑娘要教我些什么？”
月华微笑：“先从晨昏定省、进退礼仪开始。姑娘既为王府侍妾，日后难免要见客赴宴，这些规矩……都是要学的。”
她说得冠冕堂皇。
青罗点头：“好。”
窗外，秋风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