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早饭没？”
姜雪宁将陶罐从小泥炉上端下，垫着布放在一旁晾着，转过头来，一边用湿布擦拭着手上的灰渍，一边随口问燕临。
晨光透过窗户，给她染着锅灰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茸边。
“没呢，”
燕临坐在小凳上，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腮，目光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闻言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点孩子气的邀功和显而易见的骄傲，
“一睁眼发现夫人不见了，我心里头空落落的，哪还顾得上吃饭？
当然是先来看看我家宁宁一大早偷偷摸摸做什么‘大事’去了。”
姜雪宁听了，擦拭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身来面对他，双手叉腰，微微蹙起眉头，摆出一副严肃管教的模样：
“你这人怎么这样！之前是谁板着脸教训我，说什么‘按时用膳，不许马虎’？
现在倒好，自己先不遵医嘱，伤还没好全就空着肚子到处乱跑！
燕临，你这是耍赖，是明知故犯！”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语气也带上了几分真切的着急和命令的口吻。
她几步走到燕临面前，伸手去拉他的胳膊：
“快起来，回去用早膳！一刻也不许耽搁！”
燕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汹汹”弄得一愣，随即眼底笑意更深，故意赖着不动，仰头看她：
“宁宁，你就这么着急赶我走？这药还没好呢，我在这儿陪着你不好吗？”
“不好！”
姜雪宁斩钉截铁，手上用了点力气，硬是将他从凳子上拖了起来，然后绕到他身后，双手推着他的后背，像赶一只不听话的大狗似的往外推，
“药我自会看着。你现在，立刻，马上去吃饭！
等我熬好药端过去的时候，我要看到你已经规规矩矩吃完早膳了，听到没有？”
她推着他，语气不容置疑，那架势，竟有了几分他往日管束她时的影子。
燕临被她推着，只好顺着她的力道往外走，嘴里还在调侃：
“宁宁，你这是跟谁学的？嗯？”
姜雪宁没理他，见他出了厨房门，便停下脚步，站在门槛内，双手环胸，板着小脸：
“快去吃饭，别跟我在这儿贫嘴！伤患要有伤患的自觉！”
阳光落在她沾着灰却神情认真的小脸上，燕临回头看她一眼，心尖像被羽毛搔过，又痒又软。
他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顺：
“是是是，夫人有令，岂敢不从？我这就去吃饭。”
他转过身，一瘸一拐却步履轻快地朝饭厅走去。
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到姜雪宁还站在原地“监督”着他，那副小管家的模样让他唇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宁宁，你咋跟我学起来了……”
他小声嘀咕着，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笑意和宠溺，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如同这初升的朝阳，一路上都没下来过。
【宿主，哎~哟~喂~】
小白猫系统不知何时跟了上来，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在他脚边，碧蓝的猫眼斜睨着他，电子音拖得老长，充满了戏谑，
【看你那脸，都要笑烂了！啧啧啧，你就偷着乐吧！
夫人对你多好啊，亲自熬药，还操心你吃饭！
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又漂亮又心疼人的‘夫人’，我肯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不对，是拯救了全宇宙！！喵呜~~】
它幸福地甩了甩毛茸茸的尾巴，仿佛也在分享这份甜蜜。
燕临正沉浸在喜悦中，听到这话，笑容倏地一收，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低头盯着脚边的小毛团，语气带着一丝危险的警告：
“系统，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会是……看上我的宁宁了吧？嗯？我警告你，别痴心妄想！”
【！！！！！】
小白猫浑身的毛都差点炸起来，碧蓝的眼睛瞪得圆溜溜，连连摇头，电子音都吓得变调了，
【怎么可能！宿主你可别乱说！我怎么敢啊！夫人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我就是个莫得感情……
啊不是，就是个可爱又无辜的辅助系统！喵！
我对夫人的喜欢是纯洁的欣赏！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它急得语无伦次，生怕这酷坛子打翻了的宿主一个不高兴把它拎起来扔出府外。
燕临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只是嘴角又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小白猫惊魂未定地跟在后面，用小爪子拍拍胸口，小声嘀咕：
【我的老天爷耶，这占有欲……谁敢惹你哟~吓死本喵了。不过……嘿嘿，宿主吃醋的样子也挺好玩。】
它又恢复了看戏的心态。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姜雪宁端着刚滤好、温度适中的药碗，来到了饭厅。
燕临果然已经坐在桌边，面前的碗碟干干净净，显然是乖乖用完了早膳。
他坐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上，见她进来，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目光追随着她，那眼神清澈又专注，
像极了完成功课等待先生夸奖的学子，又像只摇着尾巴等待主人抚摸的大狗。
“我来了，”
姜雪宁端着药碗走近，目光先扫过他面前光洁的餐具，语气不自觉地放软了些，十分满意，
“你有没有乖乖吃饭？”
“当然咯！”
燕临立刻回答，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邀功意味，甚至还微微挺了挺胸膛，
“夫人有令，岂敢怠慢？我可是非常、非常听夫人话的。”
他说着，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那眼神分明在说：
看，我多听话，快夸夸我。
【宿主，你还真是……厚脸皮呢！】
系统在他脑中传音，语气充满了无语和鄙视，
【装乖卖巧这一套，真是被你玩明白了。喵~】
姜雪宁被他这副“求表扬”的模样逗得有些想笑，但面上还是努力维持着严肃。
她将药碗轻轻放在他面前：
“听话就好。来吧，把药喝了。”
褐色的药汁散发着浓重的苦涩气味。
燕临看着那碗药，刚才还神采飞扬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嘴唇也微微抿起，露出十足的嫌弃和抗拒。
“这药……到底要喝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真实的无奈和郁闷，
“我感觉腿都好得差不多了，天天喝这个，嘴里都是苦的，饭都不香了。”
他抬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姜雪宁，试图用眼神打动她，争取“宽大处理”。
姜雪宁看着他这副模样，心知他是真的喝腻了、喝怕了。
她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命令或催促。
她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紧蹙的眉心，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带着点哄骗的意味：
“大夫说了，最后这几副药最关键，是固本培元，祛除病灶的。
现在停了，万一落下病根，以后阴雨天腿疼怎么办？难道你想变成一个瘸腿世子？”
她顿了顿，看着他依旧愁苦的脸，忽然眨了眨眼，凑近他一些，压低声音，用一种近乎诱哄的、带着神秘感的语气说：
“而且……你要是乖乖把今天的药喝完，我或许……可以考虑给你一点‘奖励’哦？”
“奖励？”
燕临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眼睛也重新亮起光芒，方才的抗拒被好奇和期待取代，
“什么奖励？”
姜雪宁却坐直身体，端起药碗递到他面前，笑而不语，只是用眼神示意：
先喝药。
燕临看着她嘴角那抹狡黠又温柔的笑意，再看看眼前黑乎乎的药汁，
最终，对那未知“奖励”的期待，以及她难得主动提出的“诱惑”，战胜了对苦药的厌恶。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战场般，接过药碗，闭上眼，仰头，
“咕咚咕咚——”
几大口，以最快的速度将整碗药灌了下去。
药汁的苦涩瞬间席卷味蕾，让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块冰凉清甜的东西，被塞进了他因为苦涩而微张的嘴里。
是糖。
燕临愕然睁眼，对上姜雪宁含笑的眸子。
她不知何时剥好了一颗饴糖，此刻指尖还残留着一点糖粉。
“甜吗？”
她问，眼中闪着细碎的光，像是恶作剧得逞，又像是纯粹的关怀。
口中的苦涩被迅速驱散，取而代之的是化不开的甜意，一路蔓延到心底。
燕临看着她，慢慢地、一点点地勾起唇角，那笑容比口中的糖更甜。
“甜。”
他哑声说，目光深深锁住她，
“宁宁给的，最甜。”
原来，这就是她的“奖励”。
一颗糖，一句话，一个眼神，足以抵过万千苦涩。
【喵呜……】
蹲在窗台上的小白猫系统，用两只前爪捂住眼睛，尾巴却欢快地摇来摇去，
【没眼看没眼看，但……甜度超标了！本系统需要胰岛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