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意浸透了紫宸宫的每一寸琉璃瓦，五更三点的晨钟尚未响彻皇城，景明帝破天荒的寝殿已被一层肃穆的白绫悄然覆盖。这位以铁腕扫平六合、凭文治开创盛世的帝王，终究没能敌过岁月的洪流，在至和三十七年的深秋拂晓，于龙榻上溘然长逝，享年六十有三。
当司天监少监颤抖着将紫微星骤然黯淡的星象图呈至内阁时，东方天际正泛起鱼肚白。御书房铜鹤香炉里的檀香尚未燃尽，案头摊开的《华夷通商条例》墨迹犹新，砚台里半凝固的朱砂还留着帝王昨夜批阅奏折的指痕。随侍太监总管李德全捧着那枚雕刻着奉天承运的羊脂玉印，枯槁的手指在印纽龙纹上摩挲良久，终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陛下——宾天了——
哭声响彻九重宫阙，迅速化作漫天飞雪般的讣告。羽林卫跨着神骏的乌骓马，举着玄色丧幡从承天门疾驰而出，马蹄踏碎了长安街的薄霜。皇城根下卖胡饼的老汉刚支起炭炉，见着翻飞的白幡猛地跪倒在地，滚烫的胡饼散落尘埃；教坊司的歌女们正调试琵琶弦，听闻噩耗时十二张琵琶同时崩断，丝弦震颤声惊飞了朱雀大街的寒鸦。
三日后的早朝，太子赵衡身着斩衰孝服，在太和殿接受百官朝拜。三十六级汉白玉丹陛上，文武百官的素色幞头连成雪浪，宰相王敬之捧着传国玉玺的双手不住颤抖，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山呼声第一次为新帝响起时，阶下忽有老臣晕厥——那是曾随先帝征战岭南的宿将，此刻正攥着褪色的虎符泣不成声。御座后的十二扇九龙屏风仍留着先帝的体温，新帝望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忽然想起昨夜守灵时，司礼监呈上的先帝遗诏：凡改革事宜，不可半途而废；四海夷狄，须以德绥之。
消息顺着大运河传遍江南，苏州织造府的织工们自发停工三日，将素绢悬在虎丘塔下；扬州盐商们在瘦西湖畔设起万民祭台，漕帮子弟们划着乌篷船，在运河水面铺满白菊。最令人动容的是临安府的情形，那位曾被先帝免除赋税的盲眼琴师，抱着琵琶在鼓楼前弹了三天三夜《广陵散》，听客们抛在他竹篮里的铜钱，竟堆成了半人高的小山，最后全被他捐给了安国医学院——那是先帝为纪念神医苏凌所建的医馆。
长安城西的万国使馆区，此刻正笼罩在哀伤的氛围中。大食使者阿卜杜勒捧着《古兰经》跪在使馆门前，他手腕上的绿松石念珠已捻断三串；扶桑遣唐使吉备真备带着二十名留学生，用汉文书写了长达百韵的悼诗，墨迹在秋风中洇成深色泪痕；甚至连素来桀骜的匈奴可汗，也遣长子送来象征臣服的狼头金印，随行的萨满在使馆广场跳起了古老的安魂舞，骨笛声与胡笳声交织成呜咽的河流。
景明帝薨逝的消息随着骆驼商队穿越沙漠，随着远洋商船横渡重洋。波斯帝国的孔雀宝座上，沙阿下令全国哀悼七日；罗马教廷的圣彼得大教堂响起了百年未有的丧钟；威尼斯总督在元老院展示着先帝赐予的丝绸地图，哽咽着说：东方失去了太阳，地中海的航船将迷失方向。当华国的黑色丧讯传到新大陆时，印加帝国的大祭司正在马丘比丘举行祭祀，听闻这位东方帝王的功绩后，竟将纯金面具投入太阳神庙的圣火。
守丧第七夜，新帝独自登上角楼。深秋的月光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泛着清冷的银辉。他从袖中取出那卷泛黄的《瘟疫论》手稿，扉页上苏凌的字迹仍带着药香，夹在书页间的还有先帝批注的蝇头小楷：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远处的长安街上，百姓自发点燃的长明灯连成星海，微弱的光芒映照着家家户户门前悬挂的素灯。更夫敲着梆子走过街角，沙哑的嗓音穿透夜雾：夜——半——三——更——天下——同——哀——
五更时分，钦天监监正匆匆登上角楼，捧着刚绘制的星图跪地奏报：陛下，紫微星旁现新星，光照三万里！新帝望向东方渐亮的天际，将手稿紧紧按在胸口。远处的社稷坛方向，传来了太祝祭祀的雅乐，编钟与石磬的清越声响彻云霄，伴随着三百六十名礼官齐唱的《大雅·文王》：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当第一缕晨曦掠过天安门城楼，新帝缓缓展开先帝遗诏，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照亮了诏书上最后的朱砂印——那方曾盖在无数改革诏令上的华国永昌玉玺，此刻正映着初升的朝阳，在历史的长卷上，盖下了承前启后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