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鎏金铜鹤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殿内十二根盘龙柱投下森然阴影。破天荒身着玄色十二章纹龙袍，手指轻叩着御案上的南方舆图，目光落在标注着十万大山的朱砂区域。昨夜凤玲珑呈来的密信还带着淡淡的兰花香，绢帛上凤倾羽那笔锋峭拔的字迹仿佛还在眼前——秦岳虽勇，久镇北地，不谙南疆瘴疠；林箐有将才，曾孤身入瑶寨平乱，可当大任。
陛下，兵部拟请以镇国将军秦岳为主帅，率五万禁军南下平叛。兵部尚书躬身奏报，象牙笏板在袖中微微颤抖。御座上的帝王已静默了半炷香，殿内的文武百官谁也不敢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寂。自从三年前这位年仅二十的庶子以雷霆手段登基，朝堂上便多了许多揣摩不透的时刻。
破天荒忽然轻笑出声，尾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越，却让阶下文武心头一凛。他缓缓展开舆图，朱笔在秦岳的名字旁画了个圈：秦将军北拒匈奴七年，未尝一败，威名足以震慑宵小。笔尖突然转向凤阳军镇的名册，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圈出个不起眼的名字，林箐，凤阳游击将军，擢升南路军副帅，领三千山地营。
陛下！老将尉迟恭猛地出列，甲叶碰撞声在殿内回荡，林箐乃女子之身，且出身凤阳旧部，如何能担副帅重任？他花白的胡须气得发抖，当年随先帝征战时，这林箐的父亲还只是个马前卒。
破天荒推开舆图起身，龙袍下摆扫过堆叠的奏折。他走到殿中悬挂的《江山万里图》前，指尖点向云雾缭绕的南疆：尉迟将军可知，那十万大山中有多少部族？见老将军语塞，他转而看向太史令，洪武三年，越州土司叛乱，朝廷先后派出三位总兵，折损兵力几何？
回陛下，太史令翻阅着泛黄的史册，总计折损三万七千余人，粮草耗费无算。
正因如此，破天荒声音陡然转厉，朕要的不是一场血流成河的征服，是长治久安！他转身时玄色袍角划出凌厉弧线，秦岳为主帅，用其威名慑敌；林箐为副帅，率精锐专攻险要。传朕旨意——
金銮殿上骤然响起山呼海啸般的，百官跪地时，破天荒注意到兵部尚书袖中露出半截密报。昨夜锦衣卫呈来的卷宗在脑海中展开：秦岳与丞相暗中往来的书信，几位南方土司突然增兵的动向，还有凤阳军镇那些刻着凤氏图腾的兵器......
陛下，内侍尖细的嗓音打断思绪，凤阳急报，林将军已携部启程，三日后抵达京畿。
破天荒望着殿外湛蓝的天空，凤倾羽这步棋走得精妙。让林箐脱离凤阳军镇，既避开了结党营私的嫌疑，又能名正言顺地将心腹安插进南路军。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凤倾羽披着蓑衣跪在冷宫门外，手中捧着的除了兵符，还有一叠标注着全国各地将官的名册。
传旨秦岳，三日后校场点兵。破天荒转身走向御座，途经秦岳侄儿秦朗身边时，故意停顿片刻，秦将军可愿让令侄随军历练？
秦朗脸色骤变，噗通跪倒在地：臣......臣愿往！
御座后的阴影里，破天荒嘴角勾起冷峭的弧度。分权制衡，互相监视，这才是帝王之术的精髓。他拿起凤倾羽推荐林箐的密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绢帛蜷曲成灰烬：凤倾羽啊凤倾羽，你送来的何止是个将才。
三日后的校场旌旗猎猎，秦岳银甲红袍立于点将台，五万禁军列阵如林。当林箐一身玄甲驰马入场时，整个校场的呼吸都停滞了。这位女将军面覆玄铁面具，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眸，胯下乌骓马踏过之处，扬起的尘土中竟带着细碎的冰晶——那是凤阳军镇特有的寒冰真气。
末将林箐，参见陛下！女子清脆的嗓音穿透甲胄，惊得秦岳座下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
破天荒在高台上抚掌而笑：林将军果然英姿飒爽。朕听说你当年单骑入瑶寨，以一曲《山河破》说服十八洞主归顺？
林箐摘下面具，露出张布满刀疤却难掩清丽的脸庞：雕虫小技，不敢在陛下面前献丑。她抬手抹去额角的汗珠，露出腕间银镯——那是凤倾羽亲手打造的信符，内侧刻着同生共死四个字。
破天荒突然拔起侍卫腰间的宝剑，剑锋直指南方，秦岳听令！命你率主力沿漓江南下，务必在三月内攻克叛军主力！
臣遵旨！秦岳抱拳时，眼角余光瞥见林箐正用密语向远处的斥候打手势。
林箐听令！破天荒剑锋一转，你部即刻入十万大山，七日内拿下蝴蝶谷天险，接应主力大军！
臣......林箐突然抬头，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遵旨！她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风中展开，露出内衬绣着的凤纹——那是只有凤阳军镇最高统帅才能使用的标记。
当两军浩荡出城时，破天荒独自站在玄武门城楼。凤玲珑捧着茶盏悄然而至：陛下，苏太医求见，说有要事商议。
让她来。破天荒望着南方天际，那里正有乌云汇聚。他知道，这场仗不仅是平定叛乱，更是新旧势力的交锋，是他与那位凤阳女子心照不宣的较量。林箐这颗棋子，究竟会成为破局的利刃，还是引火烧身的火种？
城楼下突然传来喧哗，只见林箐的山地营正与秦岳的禁军发生争执。破天荒端起茶盏轻嗅，龙井的清香中，似乎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将茶盏递还给凤玲珑，转身走向通往秘道的暗门：告诉苏凌，准备好治瘴气的药材，朕要她亲自随军南下。
凤玲珑屈膝领命时，眼角瞥见帝王龙袍下摆沾着的一片玉兰花瓣——昨夜御书房窗台上的玉兰，不知何时落在了那里。而此刻十万大山深处，凤倾羽正展开新的舆图，在蝴蝶谷的位置画下血色十字，旁边批注着八个小字：借刀杀人，一石二鸟。